慘不忍睹。
五大修一化神,靈寶不完全兩擊,統計片刻間承受的攻擊總和,三子絕對有資格自傲,不負其剛剛宣稱的:化神之下的那個第一,且是唯一。
驕不驕傲放一旁,慘是真的慘。三子雙臂皆斷,牛頭塌陷不成樣子,且被黑絲削去半邊;其腳步踉蹌,想飛飛不起來,想站又站不直。近萬飛蟻追逐他瘋狂撲咬,主要目標是那兩隻被黑絲斬落仍彈動不休的臂膀,與其那兩處不願融合的傷口。
遠遠看到三子獨鬥五修,十三郎看似輕蔑,實則保持足夠清醒;他不指望短時間將對手滅殺,而是進一步削弱其實力,要絕了他的根!
不滅血軀需鮮血爲引,飛蟻將其分食吞到肚子裡,看它如何不滅。至於進攻,十三郎一人當之。
凡厲害神通,多需一些時間準備,或唸咒或召喚,或許還要結印捏決等等;沒有人可以在被十三郎貼身強攻的情形下凝氣靜心,沒有手臂,三子再雄壯也是個靶子;
相對三子近二十丈高的身軀,十三郎渺小如跳蚤,腦前腦後,身左身右,肩膀膝下又或頭頂,蹦來跳去從不停頓哪怕一息。三子三頭六隻眼,捕捉不到對手的身影,身體好似風中殘柳,剛站起來又倒下,翻滾中忽如彈簧一樣挺起半身,或則膝蓋猛的一彈。
事實證明,身體再大仍由神經操縱,某些基本反應無可避免。
“砰!蓬!嘭!”
各式各種悶響不絕於耳,頸椎剛剛傳來劇痛,茫然轉頭,下一刻左膝好似被人挖掉;疼痛會瞬移,三子剛剛彎下腰右肋又好像被塞進一根火炭,並伴隨着數十把刀。十三郎雙掌打進適才打開過的傷口,握住那根本已將折的肋骨,惡狠狠一扳再一扭,拆開骨頭做槍使喚,順勢插進其胸腹。
“嗷,你這個瘋子,啊!嗷呵呵——”
沒辦法形容那種痛楚,那種無奈,還有那種有力無處使的憋屈與憤懣;賴以自傲的強悍身體如豆芽菜一般嬌嫩,以往覺得可拿出來恓曬的靈級,還是不提了吧。
正如三子所感慨的那樣:“破日子,沒法過了。”
“好吧,不過了。”三子這般想着,突然間坐倒,平躺,以大地充當半面防護,同時昂起了頭。
平躺本就眼對天,爲何還要昂着頭?三子似乎一心要看一看自己的頭頂有沒有生出東西,六之眼睛努力向上翻,翻又翻不上去呬很怪異的感覺。
“三生道轉不滅血軀。”兩名黑袍虛空閃現,各施神通擋住強敵,得到喘息的三子三口同開,老太呢喃般誦唸。
“提前生道,燃地之香,造骨。”
“奪來生道燃天之香,化血。”
“取今生道,燃人之香,生魂。”
“請涅祖之意護佑我身,殺天道。”
前生爲往提前生爲斬斷,三子自此無根。
來生爲去,奪來生爲破滅,三子就此斬斷輪迴。
今生爲本,取今生爲耗空,三子再不容於天道。
不容於天道唯殺之可也。三子但求涅祖庇護,再不能離開血域半步,直到他可如涅祖那樣自塑輪迴。
付出這樣的代價,換來的是什麼?
一直懸在腰間的紫煙爐飛上高空,原爲星星之火的地之香大方光明,燃燒速度暴增十倍
頃刻間餘下短短的一截。三子劇烈顫抖,身體上浮現出一個接一個身影飄出之後回頭,嘶吼聲中化爲飄渺煙氣,回融。三子氣息隨之暴漲,身體卻漸漸收縮,融一人小一圈,吸一股瘦一回,良久不停。
天之香隨後點起,但只閃爍不見火光,時間僅僅一瞬。
前生可提,來世不可輕奪,雖然這裡是血域,天道之力被削弱到最小,仍非區區大修所能褻瀆。天香閃爍的那一刻,黃天之上悶雷響起,看不到霹靂雲霄起落,唯看到大片黃沙崩潰,天地一片火海。
與此同時,孤島搖晃,適才那座石臺、如今已成地底所在射出黃濛濛光華,蘊含着無可想象的威壓與莊嚴氣息,略以盤旋朝三子的身體涌去,威勢驚天。
最後點燃的是人之香,不像尋常香火點滴跳躍,而是如一顆不斷分裂的火星,一化三三化十,頃刻間變作千萬顆點點。千萬顆點點千萬聲嘶鳴,千萬聲笑千萬聲哭,千萬聲吶喊與咆哮,如整個世界。
三子平躺的身體“彈”向空中,空中不知何時起了風,風化漩渦,將其身體包裹、融爲一體、難分彼此。
陰風陣陣,整座孤島被一股陰寒之氣包圍,期內只聞哀嚎聲聲,淒厲難聞於耳,但又不絕與耳。
那是人間能夠聽到的聲音,萬鬼哭號不能比其悲,冥河翻涌不能表其怨,縱將千萬人同時千刀萬劃,亦不能與這樣的聲音相比。
“蕭,十,三,郎!本座要將你,碎,屍,萬,段!”
風中怨毒吶喊聲聲,所呼喚的對象仍在埋頭廝殺,顧不上回應他的話。十三郎來得快但是來得晚,他能在幾百裡之外感應到血舞,但他看到戰場情形,等離得近了,所看到的是一子對五修,根本不曉得還有兩名黑袍未死。
之前遭受反噬,後來被三子收起離開戰場,這麼短的時間,兩名黑袍談不上養精蓄銳,但其戰鬥的準備早已做足。此番重臨戰陣,三子額外傳出意念叮囑,對廝殺對象改變絲毫不顯得吃驚。
“蕩海平波!”
曾爲魔族大修,黑袍雖然受傷,其實力並未降低太多;相反因身軀容納殘念,神智雖瘋氣勢卻有短暫增強。一聲咆哮,空中驟顯兩隻巨掌,延孤島周圍兜水一瓢,當頭朝十三郎澆下。
來自伏波族專屬神通,修士中極其少見的水道專修。以手取水,海水本該順着指縫溜走,然經黑袍之手觸及,海水彷彿練成一條斬不斷的河、剪不開的布,源源不斷從海中昇天,再如天柱一樣當頭砸下。
洗澡嗎?不,是移海淹山,或乾脆將山峰沖垮,只看它夠不夠結實。衝不跨也不要緊,黑袍修士對三子的命令遵照不違,只求將對手逼退。
對一名大修來說,這樣的要求實在太低了,幾相當於羞辱。
狂濤當空而落,轟鳴之聲卻來自地底,腳下突然出現無數隻手,無數張嘴,嘴如呼哨,不是吹,而是一口冇口往裡面吸。
“冥窟開展,萬鬼同嚎,奏九地之悲!”
陰寒之氣瀰漫天空,千萬條吸氣成音的鬼影自地下鑽出,均爲水中妖獸生魂。三星臺爲祭獻之核,陰陽合一,積累的冤魂無窮無盡,若非黑袍境界有限,真能將此處變成另一處鬼窟。
“小心,這是禁術!”藍山隔着老遠大叫,聲音有些驚恐。
假如和十三郎同來的閃靈大長老在此,必能一口叫出黑袍的名字:坤冥,因修習禁術被魔宮通輯、至今未果的要犯之一。只可惜,坤冥躲得過魔宮抓捕,但禁不住血域誘惑,縱橫一生,終成相傀結局。
戰事瞬息萬變,五名大修重傷自後目不暇接,都想做點什麼,但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事。直到此時,發現黑袍用出禁術纔想起來,這一隊魔修均爲散修,再以山君弟子爲首,真可謂羣魔亂舞,什麼樣的招數都有可能出現。
天水冥窟,兩名大修全力施展,縱因非單點不能與化神一擊相比,又能差上多少?形勢剎那間顛倒,習慣了偷襲突襲加陰謀的十三先生措手不及,好生手忙腳亂了~~~,
一瞬間。
常走河邊必溼鞋,十三郎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這句話的意義,曾爲之付出過誰都比不了的代價。今生不計,前世前生,他便因此而喪身,後因冥冥中一股天意,飄落、鑽透,最後纔來到滄浪星。
有過這種經歷,若說世間還有一人對戰鬥時的意外不覺得意外,非十三郎莫屬。若非存了三分警惕,之前他也不會不掀絕殺。
兩名黑袍實力強悍,但其目的不是將十三郎殺死,三子已發心誓,要親手處置這個將他逼上絕路的罪魁,同時也表明其態度發生轉換,真正將十三郎當成大敵。反之,十三郎何嘗不是如此。兩名黑袍攻勢雖然猛烈,十三郎的目光精神依舊集中在三子變化的那塊雲團上,並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連串應對。
祭鼎懸爐,解環釋鬼,燃起耀眼赤芒。
赤焰升騰,或有幾分黯淡,火意之中生機照樣蓬勃,不求威力翻天,只要鬼靈爲之一頓。鬼王隨即呼嘯,雖虛弱沉靡,仍帶有號令羣雄的君王之氣。
啞姑親手持鬼母王環,以鬼身才能聽懂的聲音發出召喚,宛如雄主豎起將旗,召集可隨其縱橫三生的部下。
烘爐浩瀚,殘香燃盡,片片符文凌空飛射,轉瞬間鋪滿頭上的那片天。十三郎擡頭低頭,左看右看仍找不到血鼎蹤跡,索性撕開喉嚨拉下臉皮,破口大罵。
“涅祖你這個老王八蛋,故人門下帶兩隻鼎串門兒,你敢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