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拿出珍藏寶物是收買,是拉攏,同時也是爲了試探。
不管是什麼,十三郎都沒有揭穿他的想法。自始自終,他對林如海的話都抱着姑妄聽之的態度,信與不信,全在一念間。
他知道,林如海作爲一名普通人,作爲一名父親,已做到他所能做的極致,不可不能表現得更好。
因遭遇,也因爲處世理念,林如海至今沒有完全敞開心懷,仍對十三郎持有防範之心。
重要嗎?不重要了。
有些事情看上去難,說到底在於是求與不求;十三郎既然不貪圖血鼎,林家故事就格外簡單:奪寶與滅門罷了。
血鼎是什麼,林如海藏着什麼,打算用什麼拉攏自己與將來會遇到的強者,十三郎根本不在乎。
十三郎做事需要找到自己的立足點,需要證明自己所做的事值得去做,但這個值卻不是林如海所想的值,他不會、也不屑於解釋。
林如海獻寶,十三郎不意外;哪怕林如海此時拿出的是其剛纔所講的、根本無法取出的血鼎,十三郎都不會覺得太意外。他甚至已做好“被”拉攏的準備,準備好足以讓這個“可憐人”心安的表情。
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林如海拿出的居然是那件東西。
“渡化玉牒!這是林家老祖所留?”
望着那個最初被自己識爲孔明鎖的“混沌之寶”,十三郎腦海中瞬間閃現出兩個字:三生!
“渡化玉牒?林某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林如海不知究竟,疑惑說道:“這件東西是老祖隨血鼎同時傳下來的寶物,明言需有緣人方能識出其果;如今看來,先生與林家之間”
這個時候說十三郎與林家有緣。拉攏痕跡太明顯;林如海臉皮不夠厚,沒好意思把話講完;
十三郎聞之搖頭,心裡想以這樣的方式碰到它,除了緣分使然,真找不出比之更合理的解釋。問題隨之而來。林家老祖有沒有進過古蹟二層?是不是那兩個生還的魔修之一?
時間對得上,修爲可以理解爲林家老祖得到渡化玉牒殘片的時間提前,也能說得通。假如事情是這樣,其突然安排後事也有了解釋,多半林家老祖發覺受控又不甘心受控,因不敢泄露自己身懷陰冥之氣。纔不得隱匿或尋找某種解脫之法,永遠消失了。
結合玝邏真君所言,渡化玉牒殘片一人一片,那是不是意味着,林家先祖是一人,冷玉口中的魔宮長老是另外一個。也就是將叮噹“造”出來的那位大能。
十三郎不這麼想,他最最關心或者說擔心的是,這兩個看似風牛馬不相及的魔修會不會是同一人!
驗證原本不難,只要冷玉神智清醒,詳細瞭解一下魔宮大佬的生平,總能看出蛛絲馬跡。可惜的是,冷玉清醒的時候。十三郎不知今日之事;現在冷玉沉淪在輪迴記憶中無法醒轉,十三郎只能幹看着,徒呼奈何。
不知道爲什麼,十三郎始終有種感覺,離開古蹟的第二人還有隱秘,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這個想法不僅僅是直覺,十三郎此時想到一個之前被忽略的問題:血鼎,爲什麼能夠隨血脈傳承而不散。
除了三生族,誰能如此!
假如林家老祖是覺醒過的三生族人,那麼小少爺
十三郎不願再想下去。內心被一股暖暖的東西所充斥,就像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失而復得,至少可替代一部分。
不想是因爲害怕失望,十三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患得患失。不敢不願面對真相的那一天。當然還有一點,現在的他自保尚且不足,知道再多也沒有用。
壓下思緒,十三郎大略問了問和玉牒殘片有關的事,結果不出所料,林如海基本一無所知,除按照其老祖所囑的將遺留寶物按照價值分檔保留,別的均說不出個所以然。
懷疑不等於事實,十三郎沒指望從林如海這裡得到太多信息,談不上如何失望;此時他更關心另一個問題,玉牒殘片裡面蘊含的充裕魔力在不在,與之前所得相比,其量是否充盈。
現今的他身負重傷,首先要做的是修復元嬰,已初步有了思路。過程肯定不會快,有可能還會出現波折,但這不妨礙他爲將來謀慮,籌劃如何快速提高境界。按照以往經驗,跨越大境界後,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星印重新開口,肆無忌憚分享十三郎好不容易纔修煉來的法力;如有手段將這個過程加速,十三郎當然不會拒絕。
渡化玉牒殘片內的魔力精純之極,當初若沒有它的幫助,很難想象十三郎什麼時候才能築基成功。事後想來,他吸收的魔力只有很少的一小部分,絕大多數化成魔氣風暴消散在靈氣裡,險些引來大敵。
如今情況不一樣,十三郎已是元嬰之身,準備妥當的話,斷不會像當初那樣浪費。換言之,這是他提升修爲的一次良機,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與此相比,無論林家老祖是何身份,包括他到底有沒有死,傳下血鼎是何用心等等,都是極爲遙遠的後話,可暫時不予考慮。至於渡化玉牒有沒有後患十三郎破掉夢幻天羅,連玝邏真君都不在乎,更別說它的一件寶物。
這是優勢,林家老祖無論如何都比不小的優勢。
“血鼎,有可能是冥界之寶啊!”
心裡這樣想着,十三郎沒有和林如海客氣,甚至連商量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從其手中拿過殘片。
“實話和大人說,這件東西對我有大用。對林家是不折不扣的禍根。如果被人知道你有此物,血鼎也無法成爲林家的護身符。”
這句話假如是別人講出來,林如海一定當他是騙子,純心謀佔林家之寶;十三郎不同,所作所爲是一方面。關鍵在於事先他根本不知道此物,自然不會被誤解。事實上,十三郎不在乎林如海會不會誤解,既然看到這件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手。不同之處在於他不是白拿,會付出讓林如海滿意的報酬罷了。
聽到護身符三字。林如海神情變得黯然;他明白十三郎的意思,血鼎爲林家帶來的災禍不假,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林家之所以沒有斷根,恰恰也是因爲血鼎尚未被人取走。否則的話,皇族都不容他們再活下去。
關於這個。十三郎也是剛剛想明白。之前他對血鼎價值估計偏低,認爲那不過是件普通寶物。如今看來,林家老祖將其看得比渡化玉牒更珍貴,一切才變得圓融。
手裡拿着殘片,十三郎感受着其中隱隱傳出的陰寒之力,說道:“我很奇怪,林家爲什麼能保留它這麼多年。”
林如海回答道:“前代如何保存不知道;自林某這一代。我一直將此物帶在小女身邊,因沒有人相信女子身邊存有重寶,方得以保留至今。”
傳子不傳女,凡間之人常以此法矇蔽圖謀之人,修真界不會這麼想;這種事情十三郎無法追究也不能追究,神情略有譏諷。
“難怪小姐身子弱,這等東西帶在身邊,能活下來可不容易。”
林如海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只是普通人,如何分辨仙家寶物有何忌諱。只想此物乃祖宗所留,帶在身邊就算不能用起碼也能驅邪避惡,哪知道竟給女兒留下病根。
渡化玉牒本身是魔寶,但其曾經出入古蹟,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沾染冥氣。哪怕一絲一毫,也絕非凡俗女子所能承受。林家小姐能夠活到現在,是奇蹟。
十三郎拿出一隻玉瓶,說道:“這裡有些丹藥,讓小姐緩緩服用,應該沒有大礙。”
老君丹不算什麼仙丹妙藥,但其主材是魔蚊之晶,魔蚊生活在秋獵之地,其性正自可壓制冥氣。生恐林家小姐身子太弱受不住藥力衝擊,十三郎吩咐林如海酌量使用,先以浸泡之法取其水,慢慢打牢基大增加藥性,以免造成誤傷。
一番解釋幾多叮囑,林如海唯唯諾諾記在心裡,忽然問了句:“林某有個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終於來了嗎。”十三郎暗暗嘆息,說道:“林大人的病不是那麼簡單。”
林如海微楞說道:“先生誤會了,林某所指不是這個。”
十三郎也爲之一愣,略想了想,心中似有所悟。
他知道林如海並不是貪生怕死,所圖皆是爲了小少爺;某種角度講,林如海多活一天,小少爺就多一分機會,由不得他不想長壽。之前不信十三郎,林如海不會奢望什麼,此時見他能夠替女兒治病,難免生出念想。
十三郎便是這樣認爲,可惜的是,他明知道林如海不僅有補中了毒,此時卻沒辦法、也不打算解救。
蛉花是靈域纔有的東西,十三郎初涉丹道,能認出來還多虧了童菙,根本談不上醫治。他依賴的是胖胖,打算讓這個萬毒之王醒轉後出馬,以毒攻毒方能施展。
即便能夠解救,十三郎也不打算馬上替林如海解毒;他有邪現在還不能對林如海講,只好裝糊塗。
十三郎認爲林如海想說的是這件事,卻忽略了林如海的話中所提到的是“疑問”,而不是“請求”。
林如海留意着十三郎的神情,試探說道:“先祖留言,此寶與血鼎一樣爲修家之物,之前先生說它對您有大用”
十三郎笑了笑,收起玉牒殘片轉身走出大帳,僅留給林如海一句話。
“小少爺很聰明,我會認真教他。”
身後,林如海呆呆坐在原地,不知不覺淚流滿面,仍茫然不知。
“林家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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