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至片刻前。
彼時,十三郎還在迷惘中掙扎,靈機剛剛探出頭,冥魔斷足之後翻滾,碾破千重山。
北方反擊凌厲,南方戰團不可能連這種機會都抓不住,兩千多名魔修奮起殘力,再度朝冥魔猛攻。
“殺!”
槍王失槍,探手入懷拿出一件誰都想不到的寶物:血鼎。
九轉魔蓮,上有九芯,七隻化鼎落入人間接引魔族,便是血域的全部由來。上次血域之行,理論上應算最後一次歷練,七隻血鼎,十三郎獨得其四並出現融合,餘下三隻應該回到涅祖手裡。
誰都想得到,血鼎斷不僅僅只有煉藥接引之功效;不知出於什麼想法,涅祖沒有收回十三郎的鼎,也沒有教導其如何運用。
很明顯,槍王這隻鼎出自涅祖親傳,且有法度開啓真實功效......的一部分。
明珠蒙塵,今日綻放熾烈光華,槍王取鼎、折指、嚼舌、斷指與鮮血融入血鼎,之後還要打入重重法篆,最終換來血鼎一擊。
“殺!”
血鼎升空,迎風變大,大如煌煌山嶽;四方鼎壁刻滿了各種敘事類的畫,多爲魔修在血域內的經歷。有人過海,有人攀山,有人鏖戰,有人採集,還有人與同族同伴陰謀廝殺,人間人性,莫不彰顯於此。
由畫中的人的衣着、施法習慣,還有相貌等等判斷,他們是以往歷代進入血域、且曾滴落精血於此鼎內的修士。換言之,血鼎能將每個人的行爲記錄下來。永恆保留並且傳承。
得到槍王的血,用了涅祖的法,鼎上記錄的那些人活了過來;一張張面孔轉向畫外,看到眼前廝殺一幕。隨後好似得到某種指令,紛紛從鼎內飛出畫外,齊齊施法。與此同時,失去那些人的畫面迅速黯淡,重新變成一隻普普通通的鼎。
血域內無輪迴,九轉魔連就是終結,葬魔之地便是陰冥。槍王此時所施展的,嚴格來說應該算作一種召喚,將那些曾經爲血鼎廝殺的魔修之魂召喚出來。再爲魔族貢獻最後一份力。
可惜的是,真靈法器自有其尊嚴,隨便掰下一塊也不是人間化神隨隨便便能夠調用;血鼎本屬魔蓮之芯,槍王能驅使是因爲取了巧,所用也不是其本身,而是收來的那些魂。
萬年十四次開啓,血鼎內一百多名傑出大修魂魄,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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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周圍,千餘魔修再起劍陣。大拿精修各施法度,洶涌風暴又一次展開,只爲阻止那座翻滾的山。
應該說,之前冥魔的應對一點都沒有錯;他察覺到這羣人的兇險遠超北側,因此才以重足壓頂,至於後來發生的種種變化,十三郎竟然鑽到其身體裡等等,那叫意外,非事先所能預料。
發動的又何止這些。
冥魔倒地翻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能意識到危機臨頭。北方五百魔修奮力追趕,甚至有人效仿十三郎。以身軀朝冥魔發動攻擊。南北兩側,三千魔族揮灑出一塊法術的海洋,冥魔那般龐大的身軀。竟已不可視。
其後,靈機引動法壇突變,四鏈歸位重新鎖魂,四大魔尊甦醒迴歸,實力比三年前強出不止一籌,還有墮靈之王體內逞兇,所有這一切,無不擊中冥魔要害。
然,他們還不是最重要的部分,真正要命的依舊是那個最先發動反攻的人,丟刀揮刀最後一刀,斬的不是冥魔本身,而是那座聯繫它與魔蚊的那座橋。
斬斷陰陽!
死靈能夠吸取活物精氣,但不能借助活物復生,否則的話,置天道輪迴於何地?十三索鏈墮落生靈,根子上帶有死靈範疇,之所以能夠吸納億萬魔蚊,憑的便是那條無形紐帶。十三郎領悟到生死應用,此時一刀或許不能將其徹底斬斷,但已留下一枚種子,讓天道自己去看。
斬陰陽,藉助天道之力,施界律之罰。
冥魔的敵人不止這些,還包括那兩個躲在遠方令其頭疼、但又實在抽不出手的攪屎棍。
“佛祖慈悲......”
“真人法度......”
僧道兩個齊聚真力,唱想戰事開啓以來的最強音,爲生平之大敵貢獻力量。
“嗷!”
長嘯或者悲鳴,咆哮又或吶喊,嬰兒啼哭,怨靈嘶吼;內外交困,冥魔翻滾的速度驟然加快,雙眼內四瞳接連閃爍,閃出六道耀眼光華。
新生嬰兒,最最需要積蓄力量的時候,冥魔不得不用出全力。
喧囂中,雙方相遇,碰撞,轟鳴,嗚咽......六道光華一閃而過,擴及五百里大地。
高臺上,僧道兩個唱音忽斷,身軀同時一震,臉色陡然一灰,再一白,吐血,跌坐,撲倒。
眼前人,桑南二修目光呆滯,直愣愣望着山嶽臨頭,來不及發出一聲吶喊,將身自爆。
身後端,孟凡林忽然取出一卷書冊,披髮赤身原地起舞,將書冊刷拉拉的翻飛,一張張燃燒成灰燼。
身體下,不知多少魔族身軀崩裂,不分先後變作肉泥。
冥魔身軀四分五裂,兩雙手足全數被毀,餘下半截身軀、連着一顆受創累累的頭顱,做最後一躍,一壓。
“死啊......”
哭喊般的嚎叫,冥魔悲憤的目光望着下方,迎面看到兩張清純透着幾分稚嫩的臉。
小宮主,還有嚴萌。
“走開!”
“不,你走開!”
“蠢丫頭,你要死了!”
“白癡,你纔要死了!”
兩個女孩爲誰更蠢而爭論,冥魔山嶽般的身體已經臨頭。磅礴巨力,颶風吹得面孔好似波浪,周圍空氣被點燃,赤紅光芒照出兩張驚慌的臉。同時也驚動了深埋的那兩個人。
“封!”
“孽障!”
威嚴低喝,嚴萌、小宮主身上各自飛出一條虛影。
自當年道院大比之後,蠻尊爲保愛徒無恙,在體內埋下一道神通;原本按照嚴萌的體質,根本容不下蠻尊施展,然而封魂一族自有妙法,此術得以成功;亂舞遇險,因對手是老祖宗,蠻尊自己都沒辦法脫身。那道神通自也沒了用武之地。與之情形類似,在與靈妙法尊一戰後,小宮主記憶漸漸穩定,老祖宗着手安排後事,遂效仿陸放天對十三郎所做的那樣,爲小宮主深藏一擊。
此時此刻,正當其時。
兩條身影先後飛出,蠻尊修爲不及魔宮掌座,但含有封魂之力,就好像水能滅火。土可吞金,天生帶有剋制之力。
真正的傷害來自老祖宗,身形飛起,單掌迎向龐大冥魔的胸膛,五指開天。
開不了天,但能開了冥魔的胸。五指撕開山嶽重厚,一路破擊如開鑿洞府,連同數只金蚊在內,通通絞滅。
事情從來一萬次。冥絕想不到下方那羣孱弱修士中、那兩個看起來柔弱不堪一握的女孩身上。竟然隱藏着人間至尊!
轟!
華麗樂章的尾音,絕世名畫的落筆。大河灌入湖海,山嶽崩成了沙。
蠻尊在怒吼中歸於無形,老祖宗輕嘆中徐徐消失。冥魔身體在空中炸成了片,億萬無主魔蚊在巨力中消亡,迅速湮滅在周圍的法術汪洋;一團濃墨般的黑影聚而又散,散了又聚,嘶吼中分分合合數次......鐺鐺幾聲脆響。
三條鐵鏈沖天而落,餘下三團徐徐揉合,扭動,哀嚎,最終變成一個通體漆黑的人。
“嗷!”
飽含着痛苦與憤怒,墨色之人對天長嘯,如臣服,似召喚,又像尋找回家的路,變成原來的那個他。
戰場再生劇變。
大地開裂,條條裂縫散開周圍,第一眼的感覺不像是朝外走,而是有無數線條指向中央,將那座法壇緩緩拉出地底。
下一刻,世界突然間塌了,萬丈法壇沖天而起,咔咔爆響猶如雷鳴,頂飛無數房屋、甚至小山一樣大的巨石,飛射四方。
刷拉拉,十三條鎖鏈似魔龍出沒,轉眼之間橫跨整個天際;濃濃墨汁般濃郁的黑霧在祭壇內涌動,包裹一名,不,是兩名紅髮青年。
一大一小,面容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區別在於大的那個被鐵鏈牢牢困死,面色狂喜透出無盡瘋狂,小的盤膝跌座勉力不倒,似在壓力下苦苦支撐。
“逆靈,還不歸來!”
紅髮青年開聲斷喝,冥魔所化黑色人影的哀嚎就此中斷,身形連續閃爍幾次,幾乎是以瞬移的方式來到法壇中央,來到那個被鐵鏈鎖死的紅髮青年頭頂,當頭灌入。
十三條鐵鏈陡然搖晃起來,其中九條鏽跡斑斑,似乎隨時有可能斷成兩截;其餘三條嶄新透着濃郁的血腥氣,此刻正搖曳着揮灑紅芒,與墨色之人、也就是墮靈相連。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墮靈融入紅髮人體內,那九條生鏽的鐵鏈雖搖晃劇烈、但無太多實質變化,反倒那三條看上去完好的鏈子,不知爲何發出吱呀呀聲響,隨即像乾旱過了頭的地面,出現一條條裂紋。
“本君獴邏,今日重臨!”大個子紅髮一聲長嘯,忍劇痛懷欣喜,右手用力一拉。
咔!三條鎖鏈中的一根當場斷裂,就像一條被斬首的龍,當空摔落。看着這一幕,數千魔修絕大多數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個個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是好。
“糟了!”倖存大拿中有人知道部分真相,人人心裡驚叫,神情個個悽惶。
獴邏真君,比剛纔那個冥魔,不知強了多少倍!
“阻止他!殺了他,不,殺了我!”小個子紅髮竭力吶喊,連自己都不抱什麼希望。
不說他喊的亂七八糟,不談魔修有沒有這個能力,場內數千人,包括槍王在內都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憑什麼聽他的?
還真就有人肯聽,毫無保留,毫不猶豫,毅然而決然。
“弓!”
弓弦起,殺機現,十三郎首次開弓,喝令八方。
“幹掉那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