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哥表情嚴正:“本神一直會說話。”
靈機神色茫然:“那之前”
灰哥驕傲說道:“碌碌之人,瑣碎俗事,不值。”
真要表現高士風情,此時應該雲淡風輕,或笑而不語,視線無焦點,臉上弄點莫測高森的表情爲最佳。一聲感慨難掩失落,徹底將夔神愛慕虛榮的本性暴露出來,也讓靈機看穿其皮相,回了神。
“我操!原來是不敢。”
凡俗世界,一頭會說話、但無修爲的怪驢絕無好下場,灰哥記憶含糊但其與生俱來的警覺仍在,明智地扮成一頭憨傻怪獸。想到這些,靈機好生爲之唏噓,甚有幾分哀怨共鳴。
“上古血脈到此只能混吃等死,想我堂堂無量劫,竟也落到這步田地”
“滾犢子,搞的自己很了不起似的。”無需再裝,灰哥心情大暢,一頭把靈機撞個跟頭。
“!”靈機翻身躍起,怒火滔天。
“看看看,看什麼看?”灰哥大咧咧說道:“正經事情,剛剛講到如何才能讓咱家弟弟、弟妹逃過此劫,是否需要本身幫忙,怎麼幫?”
前撲身形凝固在半空,靈機陷入沉默。
灰哥望着他,表情古怪問道:“怎麼了,害羞?”
“這個”
“說呀。”
“那我我可說了。”
“說唄。”
“需要”
“嘿你個倒黴催的,到底需要什麼?”
“需要灰哥做點奉獻。” шωш★ т tκa n★ ¢ ○
“小事。奉獻什麼?”
“奉獻你的命。”
“我的啥?”
“你的命。”
內心嘆了口氣,靈機望着灰哥鄭重說道:“目前塑造輪迴現在只走出第一步,塑冥圈是關鍵,圈內沒有生命,需要一名英雄做頭羊。”
灰哥眨巴眨巴眼睛:“聽上去像是要我換個地方住。對不?”
靈機默默搖頭。
灰哥疑惑說道:“那是什麼?”
靈機老實說道:“是要灰哥去死。”
灰哥再次眨眼,眨呀眨的眨個不停,顯得不可思議。
“那個什麼圈裡沒有生命,所以需要頭羊頭羊難道不是命?”
靈機爲難說道:“這麼講也對。但和現在區別很大。”
灰哥不悅說道:“有話就說,不要婆婆媽媽。”
靈機說道:“第一,你將不再有身體。呃。是沒有這副身體,沒有血肉,沒有骨架,沒有皮毛,且多半不能再像現在這樣說話。”
灰哥低頭看着自己,心裡想本神如此雄壯威武,一下子全沒了?還有剛剛開口說話又要閉嘴,那可真叫慘。
靈機說道:“第二,冥界大律爲天條。冥圈雖小不失森嚴,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辦事。死後的你,天賦、記憶被抹去,投生之後能否覺醒,誰也不知道。”
灰哥撇撇嘴,心裡想本神可是神,乾的就是偉業奇事。
靈機繼續說道:“第三,冥圈由我們幾個合造出來。很多困難無法提前預料;灰哥入界後、縱能以鬼身狀態存活,後續能否成功、何時成功。冥界何時完整,輪迴什麼時候建立,都是未知數。”
聽到這個,灰哥楞住。“頭羊的意思,就是隻有我一個?”
靈機默默點頭。
一界一人,那種孤獨、又豈是孤獨所能形容。灰哥想了想,認定那將是一段可怕難熬的生涯。
“要多久算了當我沒問。聽你扯了半天,冥圈到底啥樣,能看不?”
“當然。”
言罷擡頭輕拍額頭,一拍竟把頭給拍了下來。嚇灰哥一跳。
“我靠咦!”
沒了頭的靈機並未死去,相反看去像是脫去一層枷鎖、卸下一座巨山般輕鬆,那顆骷髏頭顱也變了樣,赤色以可見的速度滋生外露,當中一點墨黑,黑與紅之間幽光閃耀,似銀河攔腰斬斷水火,又像粘膠將原本絕不可能貼合的兩種物質,缺之不可。
下一刻,洶洶之火狂跳,熱浪滾滾望之生痛,感覺靈魂隨時可能被烤焦;尤讓人不解的是,這裡本爲昊陽世界,真火兇威不容冒犯,尤其不允許別種火焰肆虐;偏偏那顆頭顱上的火焰截然不同,絲毫沒有被壓制的感覺。
這般火勢,當中卻有一股侵心寒意,冷徹骨,凍寒心,順火浪衝入心海,直衝魂魄。
“我靠!”
驚嚇之後還有驚嚇,寒意衝心的那個瞬間,灰哥突然生出感覺:自己沒有了。
身在,世界在,感覺什麼都不存在,思維頃刻被清空,視界只剩那一片紅,那一點黑,黑點那一片徹徹底底的無。
“這種鬼地方”
不用靈機說明,灰哥倒吸一口寒氣,心裡意識到這就是他要灰哥去的地方,冥界初始。
冷,黑,無,別的什麼都沒有。
“的確是個鬼地方。”
實力強了,沒頭靈機仍能講話,聲音直接響在灰哥的腦子裡。
“能做成這樣,還要感謝天道、狂靈、界魂,尤其要感謝十三手下留情,沒有毀掉這最後的肉身。”
“與天道一戰,原本純粹的我含有少量天道之力,又因狂靈不滅天賦將其留下來。天道生來主掌輪迴,陰陽兩界如記憶一樣包含在其力量之中,此後界魂塑身,其天性中塑界的一面自動生效,把我的頭變成可以改造的器。”
“入界之後我在死亡中增強,此頭隨之一道成長。如今我才明白,之所以我對死亡的感受次次不同,十三可能用了手段只是一方面,更主要是天道之力發揮作用,它在死亡中積累經驗,千般感受萬般變化。最終達到造冥要求。”
“界魂不想製造冥界,但其天性還在;它能壓制本界所有生靈,可它壓制不了了我,更壓不住外界那個天道,諸般巧合方纔造就這種結局。”
“具備條件不代表成功,想把它做成冥界要走的路還很長。有很多兇險。冥界無生只是其一,還有金烏的境界太差,其後果你已經看到了。”
看到了。烈焰洶洶困不住當中那點墨黑,冰寒之意透殼而出,灰哥的身體慢慢開始發抖,不是怕,是被凍的不行。
明擺着的事實,那層由金烏全力塑造的假陽世界不足以與冥圈達到平衡,搖搖欲墜。
雙手提頭準備連回身體。靈機抓緊最後的時間解釋道:“冥圈由我轉化玄冥之氣而成,十三搭的陰陽橋溝通陽世。頭在我身,冥圈由我控制,脫離就是冥界雛形,雖小但有規則不容冒犯,非但十三封不住,金烏也配不上。”
“這不是問題。真正陽間就是這個世界,冥界構建成功後與之相連。最終成功與否,只在一瞬間。”
說完這句話。冰寒已經無可形容,灰哥身上一層冰霜,任憑周圍昊陽真火兇猛無比,動不得其分毫。?“歐歐昂”
灰哥牙齒打顫,已經無法說話、只好用眼神示意,他聽夠了。也明白了。
靈機看懂灰哥眼神,把頭放回脖子上,不知爲何又嘆了口氣。
“就這麼多了。”
言罷無聲,兩個非生非死的傢伙相互瞪眼,很久沒再開口
對視良久。灰哥身上冰寒消退,表情慢慢變得古怪;對面靈機看着他的樣子,有點弄不明白意思。
終於,灰哥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靈機茫然:“什麼怎麼了?”
灰哥說道:“講完了,講明瞭,爲何還不動手?”
靈機一頭霧水,心裡想這個畜生到底在說啥?
“幹什麼呢這是?不是要我死掉去做頭羊?”灰哥越發不耐,催促道:“動手呀!”
“啊”
楞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意思,靈機驚叫一聲想開口,依舊說不出話。
灰哥反而明白了,點頭輕蔑說道:“懂了,你怕十三。”
“我會怕他?”本能應了句,靈機終於清醒幾分,神情仍有些呆:“你答應了?”
灰哥憤怒說道:“你想殺我,答不答應有區別?”
靈機又一次沒了言語,心裡首次承認自己的確不是搞陰謀的料,空有大力大慧,連頭畜生都騙不過。
“別怕別怕,道理我懂,十三比我更懂。反正要死,遲死早死都是死,不如奮力一搏。再說這事不爲我一個。”
反過來寬慰靈機,灰哥感慨說道:“本神現在明白了,拖家帶口的日子,不容易呵!”
靈機訥訥說道:“不能叫搏,因爲成功不等於活命,不成功卻要灰飛煙滅,什麼都留不下”
灰哥說道:“我所知道的是,本神受了你的害肯定要死,天王老子都挽回不了。索性要死,總比大家一起白白死掉來的強。”
打斷靈機抒發情懷,灰哥用力跺跺蹄子。
“該怎麼做,說。”
很多人碰到過類似情形,註定要死的人,該不該讓他去做必死的事,死的更有價值?
看去根本不用考慮,但要想一想,人生來就必死,以死換來的價值無非是讓別人活的更久;如此一來事情就很清楚,所謂“死得其所”,其實是用較短生命去換別人較長的命。
不管找出多少、何種大義做藉口,這種事情本質就是是交換,似乎可以看成生意。
提到生命長短,無量劫比天道“活”的還要長,區區妖獸、人族,縱然修行道法延續壽元達到千年甚至萬年,在靈機眼裡都不過一瞬,其價值無限相當。這個角度講,他纔是真正秉持“衆生平等”的那一個,對“就義”的看法迥然不同。
生命的價值,豈是時間長短所能衡量。
假如情感公平分佈,假如以死換生值得感動,無量劫的體會最深。
“冥界收生但不殺生,所謂輪迴,前半程說白了就是生命從陽間走到冥界;金烏造就這層世界,陽火早已脫離其控制,根本沒有生命可以存活。”
內心惆悵,靈機再度取下自己的頭,洶洶火勢中開口道。
“辦法很簡單,只要跳進去,陽間被殺之後進入冥圈。在此之前我想問下啊!”
聲未落,眼前灰哥縱身一躍,以此生最最瀟灑的姿態跳向靈機的頭,未留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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