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絲融入星印,陰陽橋二度顯身,彼時的十三郎卻根本沒空搭理這些事;因他正忙於感受一重從未感受過的變化:變化!
真的能變。
不需要法決,無需消耗法力,心裡寫得明明白白,就是能變。十三郎甚至不能主動與星印連接,溝納牽機更無從談起,奇妙的是牽機雖然“離開”,變化的本事卻留了下來。
變成什麼?變成一個人,變成蕭十三郎。
不,這不是變成,而是變出,變出來另外一個十三郎。
坑內,十三郎與十三郎面面相覷,彼此伸出手、刻意用不同的角度與速度伸出手,交叉互握在一起。
“你......”
十三郎震撼望着十三郎,感受着他所能感受到底一切,很快察覺到他雖看上去與自己一模一樣,本質仍有所不同。
肉身完全一致,區別在於法力;分出來的十三郎是一名純正魔修,法力無法變成靈力與妖力。
“不是分身。”
十三郎得出結論,苦笑着自嘲。他根本沒有修習過分身之術,當然不可能是分身;十三郎試着調動法力,發覺自己並未損失什麼,反之變出來的分身也一樣,法力修爲與本尊持平。
“當成分身也無妨,還有......寶貝!”
心裡陡生一道念想,十三郎連忙讓分身探出神念自查空間,結果大失所望。假如此種變化能將他的寶物也複製一份出來、不,只要複製一半、又或十分之一,無疑憑添大筆橫財。
“太貪心了。”
這樣一想,兩個十三郎都不覺朝胸口處摸了摸,隨即發現分身並沒有那道印記,應同屬無法複製的類型。想想也對,十三郎早已見識且認識到那顆星印如何厲害,若連它都能複製。恐真的堪比天道了。
“一條命,這是一條命,也只是一條命。”
初步有了結論,十三郎身軀微震,兩個十三郎重疊合一。不出意外,十三郎的修爲絲毫沒有增加,假如是修士自己修煉的分身。結果顯然不會如此。
由此可證明林氏老祖的話,所謂牽機就是命,只是命。
自己是自己,分出來的自己還是自己,無需過多研究,十三郎很快弄明白這具身體與分身有何差別。可說各有優劣。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不像分身那麼多顧慮,永遠不用擔心其鬧獨立;形容一下的話,他就是十三郎的影子,如今成爲可分割的存在,但不可能完全脫離本體。其次是感應上的區別,十三郎直覺地認爲無論相隔多遠。自己都能看到感受到分身所能看到感受到的一切。
至於修煉,暫時沒有辦法研究,十三郎知道“他”可以修煉,但不知那種修煉對本尊有沒有作用;如果有,又是以何種形式發生。
“假如是同步?”想着想着十三郎不禁笑了,暗罵自己貪心,同時祈禱美夢成真。
“提高一倍啊!呵呵,還是想想別的吧。”
長期廝殺。十三郎第一時間聯想到的不是如何珍惜這條命,而是怎樣讓他在戰鬥中發揮最大。別看只有一種法力,且帶不走任何寶物,仍抵得過一名普通武尊。其它方面,雖然眼下不便研究,十三郎仍大致感覺得到,分出來的那個人只認一種狀態。就是分身的那一刻。
打個比方,十三郎現在受了傷狀態不是最佳,其變出來的十三郎境界可跟着本尊走,狀態卻已然確定。也就是說分身現在同樣有傷。法力也不全,需要時間、丹藥調理才能恢復。
假如事先知道這些,吝嗇如十三郎多半不會把他變出來,以免多浪費一份材料。然而變都已經變了,不可能把他幹掉重新變一個新的出來,眼下只能讓分身與本體重合,試圖如法寶一樣溫養,也算療傷的一種。
“命,命,命......命好啊!”
雖然是個殘次品,而且不能無限複製,十三郎還是很高興;他此時已經意識到,這具身體的最大作用在於:可犧牲!
看着自己死的感覺肯定不好,然而真遇到不可化解的危險時,斷尾求生是唯一的出路。單隻如此,仍不足以讓十三郎這般感慨,他最看重的是:“分身”與自己並無類似生死契的感受。
也就意味着,分身若死不會影響到自己,也不會波及其它家庭成員。當然,分身死了就是真死了,不可能再變出一個無限使用。至於牽機爲何能夠變出分身,有沒有可能弄明白進而重複此過程......不用想了,那顆星印又一次沉睡,十三郎根本喚不醒它,什麼都無從談起。
“牽機爲林氏老祖所創,其根源與涅祖分不開,但都不夠完善。只有嵌合在星印裡才能真正發揮作用,那是不是意味着,這個印記就是、就是、是......”
十三郎有點不敢往下想,也來不及再想下去,此次血鼎融合因牽機而起,十三郎如今或可算作牽機的主人,很快感覺到槍王等人遇到的危機,爲之大驚,且勃然大怒。
“涅祖你個狗孃養的,恩將仇報!”
道門開啓需要祭獻,祭品不足便需活人彌補,十三郎不是頭次見到這種情形,焉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但他想不到一點,血鼎竟然連自己的隊員都不放過,要將他們一起、一齊吞噬。
滄浪星無人能夠奈何血鼎,十三郎自也不會朝那個方面想,當時當下,他所能夠依賴的是之前那一幕所帶來的靈感:道門之所以有開,或許離不開自己的那顆星。
擡頭望着那隻不停顫動表達憤怒的血鼎,十三郎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緩些,堅定說道:“你恢復的鑰匙在我手裡,有本事現在搶走,不然就得依了這一條:不要動我的人,絕對不要。”
嗡的一聲,如千萬只巨鍾同時顫抖。鼎身震動,血鼎無言但是憤怒。憤怒到無法言表。
十三郎神情不變,依舊用平緩的聲音說道:“這個局不是你下的,他們不是你的俘虜;你只是一個工具,一件法器,一個把子捏在別人手裡的瓢。”
轟!嗡鳴化作巨響,幾片符文自鼎身飛出,帶着沉肅的意味飛到十三郎面前。如同一片天。
真如一片天。這樣的距離,十三郎能夠清晰感受到那幾顆符文中蘊含的恐怖力量,隨手便可將他抹去。
十三郎望着血鼎說道:“我說的是實話,但......那是以前的你。”
血鼎微微一頓。
十三郎暗籲一口氣,說道:“有個叫涅祖的人,他做下陷阱。目的是將你恢復完整,重新掌控在自己手裡......不破不立,你曾經歷過毀滅,如今有了獨立自主的緣分,想不想把握?”
盡情朝涅祖身上潑髒水,十三郎蠱惑道:“我這樣講是有根據的,這一次融合。與你的前主人完全無關。是我送你進入血鼎,是我造就了這一切,我甚至可以告訴你你的身份,還有你的名字。”
“你應該知道這些,你知道鑰匙就在我身上,不然不會把我單獨留下。”
血鼎輕輕搖晃,仿如不懂事的孩子、又像腦子不大好使的人遇到難以理解的謎題,遲疑、猶豫着。同時也痛苦着。
“看看他,你睜開看看他。”
十三郎當對方是人一樣指引,擡起手指着拼命掙扎的六子,勸慰的語氣說道:“你應該認識他,他是你的同門,同爲設局人中的一個,記不記得?”
血鼎搖晃的更加厲害。但沒有聲音發出。
十三郎深深吸一口氣,說道:“你的主人設計了所有人,包括他,還有你;他讓加入的人祭獻融鼎。若不足就以參與此事的人彌補。你的這位師兄,他號稱六道,被你的主人所騙意味祭獻可以飛昇上界,結果卻被傳送到這裡來。”
“可能你不記得了,你的名字叫鰲衝,別號通天。你和你的這位師兄一樣,都是被......”
半猜半蒙,十三郎將之前那些事情大致描述一遍,包括八子鰲衝如何進入血鼎內。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事實怎麼樣,因留意到六子說不出話,沒法辯解,能辯也不怕。
這樣做是碰運氣,然而話說回來,血鼎如被涅祖操縱,十三郎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他只能當做對方是八子,或至少一部分。
若沒有,沒有最多失敗,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
“是我送你進的血鼎,你說過這是你的命;在我看來,或許你本來就是它的一部分,或者它是你的一部分;總而言之,現在的你不應該只是一件法器,而是一個獨立自主、擁有靈魂的人。”
邊描述邊整頓思路,十三郎說道:“這件事......可能還與你的師尊有關,當然,我指的是你現在的那個師尊:山君!”
吼!憑空炸響一聲咆哮,血鼎劇烈搖晃,宛如被戳到什麼痛處。
十三郎目光微閃,溫和說道:“不談這個。現在要告訴你的是:我沒有掌握你、不,我沒有任何對你做出限制的想法,只要放過我指定的人,以後我會找來其它幾個,想辦法讓你復原,從此自由自在,再不受到任何約束。”
“不要擔心融合。我時間多的很,可以陪着你慢慢走遍這個地方,將所有鬼奴通通收進來。還有,這樣可以讓我積累更多經驗,以後再做的時候,會一次比一次輕鬆。”
鬼話連篇,他連溝通星印都做不到,談什麼一次比一次輕鬆。
鬼話分誰講,有剛纔的那一幕情景做鋪墊,鬼話也能迷惑神仙。
十三郎說道:“我不要你放掉全部,只要將他、他、他他他、還有她給我留下來,至於那幾個傢伙,你都可以拿走。這樣也好,你們師兄弟重聚一起,聊一聊人生談一談理想,彼此都不寂寞。”
言罷十三郎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撥開那幾片能將他抹成灰燼的符。如同推開一扇虛掩着的門。
“相信我,我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