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色的腳鏈
滿是米袋的地上，漫起一層灰塵。
段小三被摔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還沒等他緩過勁來，衛兵們已如狼似虎撲了上來，一起壓在段小三身上。
大意了。被摔得頭暈目眩的段小三猛地啐了一口，吐出塞在嘴裡的生米，不停地叨叨着這句話。
眨眼間，段小三就被捆得如同糉子一般，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一個精瘦的頭陀領着一個胖得像球一般的人走了進來。一胖一瘦，更顯胖的更胖，瘦的更瘦。
“你是大唐人？”瘦頭陀操着一口生硬的漢語，向段小三問道。
聽這語氣，正是剛纔說話的人。
“是，我是。”段小三滿懷欣喜地喊道。能溝通交流，就能解釋他的身份。“我是大唐特使的護衛，你們一定弄錯啦。”
“你在這裡做什麼？”頭陀沒理段小三在說什麼，徑自問道。
“喝酒，我出來只是喝點酒而已。”
頭陀聽罷沒繼續問下去，轉而向身後的胖子“嘰哩呱啦”了一陣。
看得出來，這頭陀只不過是一個蹩腳的翻譯。真正的主子，應該是他身後的那個胖子纔是。
胖子聽完頭陀的敘述，眉頭只是略微皺了皺，一抹笑意又不自覺間浮現在嘴角，朝頭陀又說了一句，伸出肥胖的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要殺人滅口？段小三忽地覺得一股寒意升起，拼命掙動了一下。此時的他還被衛兵緊緊地壓在地上，臉上沾滿了大米。
在他身後的衛兵開始舉起了手中的彎刀，朝段小三後背心就戳了過去。
胖子身一轉，擡腳就準備離開。
忽然間，頭陀低喝了一聲，衝到舉起彎刀的衛兵身前，攔住了正要下手的衛兵。
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喝住，就連剛轉身的胖子也再次轉過身來，瞪着雙眼，看着頭陀。
頭陀不顧衆人驚愕的目光，俯下身，彎腰撿起地上的一件物件。
段小三看到，那個物件正是自己從小偷腳踝處不小心摘下來的金色腳鏈。剛纔自己從橫樑上摔落下來，腳鏈也從懷裡掉了出來。
頭陀將腳鏈放在火光之下，細細端詳，臉色忽陰忽晴，又將腳鏈送到胖子面前。
胖子面露疑色，接過腳鏈，一看之下，臉色忽地變得煞白。
藉着火光，段小三這纔看清了腳鏈的造型。這腳鏈上面同樣也有一個火紅太陽的造型，但與天竺武士彎刀上的造型有一點明顯的不同，就是火紅的太陽上，還有一串字母。
這是天竺字，段小三看不懂。
段小三看不懂，並不代表胖子和頭陀看不懂。
看他們的神情，這腳鏈似乎比想象的更重要。段小三心中暗思，又回想起刺殺自己的天竺武士，也是一看到腳鏈，便立馬轉身逃命。難道那個小偷不是 “小偷”？
頭陀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到段小三面前，用手掌託着腳鏈，急切地問道：“你這個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段小三知道自己現在的性命，全系在這條腳鏈之上，心中自然也有了底，不慌不忙地反問了一句：“你想知道？那你就得先將我放了。”
頭陀狐疑地看了看段小三，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相信他的話。稍作猶豫，頭陀便說道：“如果你先說，我們自然就會放了你。”
段小三精明如斯，哪能輕易相信頭陀，說道：“既然你不放，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他眼一閉，嘴一合，便不再說話。
頭陀急道：“難道你不怕我用刑？”
你爺爺什麼世面沒見過？段小三心中暗哼了一聲，不理會頭陀。
頭陀又氣又急，但顯然做不了主。他起身回到胖子身邊，俯在耳邊，又嘰哩呱啦說了一大通。
段小三偷偷睜眼，見胖子聽了頭陀的彙報，臉上更是凝重如水，雙手交叉，置於胸前，戴着又粗又重的黃金戒指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手臂，彷彿在思考着什麼，好不容易，才重重點了點頭，像是下定了決心。
段小三見頭陀又轉身回來，趕緊閉上眼睛。
“你真是大唐中土特使的護衛？”頭陀問道。
段小三一睜眼，發現頭陀滿臉笑容，幾乎貼到自己的臉上。
“是啊。”段小三答道。
“啊，這樣說來，恐怕我們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不識一家人。”頭陀用生硬的語調說道。
呵呵，頭陀居然還能用中土的諺語，果然不賴。段小三暗笑一聲，但他臉上同樣繃得緊緊的，不敢表露一絲一毫。
“你們是？”段小三問道。
“我是汲多若那般羅，曾到過大唐。”汲多若那般羅說道，“你可以稱呼我爲汲多。”
難怪能說漢語。段小三心裡暗思，但他嘴角往胖子方向撇了撇。毫無疑問，胖子纔是主人。他得弄明白，胖子是誰，爲何要無緣無故殺他。
汲多示意衛兵將他身上的繩子鬆了，又向他拱了拱手，笑道：“英雄，不好意思，我看我們有些誤會。我們最近正抓捕一個從大唐來的江洋大盜，所以……”
“我是問那個胖子是誰？”段小三毫不猶豫地打斷汲多的話，不耐煩地問道。
汲多的臉上忽閃現了一絲不快，但馬上又掩蓋了下去，笑道：“那個胖子嘛，呃，有什麼問題，但凡問我，我必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段小三哪裡理會汲多，活動了一下手腳，一把將汲多手中的腳鏈奪了回去。“我是問他，不是問你。”
“總督呼拉格。”汲多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
段小三擺弄腳鏈的手忽然頓住，“總督？”他雖然對天竺事務接觸較少，但幾個大人物，還是拎得清的。天竺不像中土，陛下稱國王，刺史稱總督。他當然也知道，天竺總督的權力，比中土的刺史要大得多，有自己的軍隊，有自己的土地，對於國王的命令，高興就聽，不高興就不聽，完全可以不把國王放在眼裡。
他想過眼前這個胖子的身份可能會比自己的特使大人要大上幾級，但沒想到，居然會大上這麼多，要知道特使也就是從四品的長史而已。
可是，這麼大的人物，怎麼會對一個腳鏈感興趣呢？這腿鏈的背後到底有什麼故事呢？
段小三有些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這裡面一定大有玄機。可他不想多管閒事。腳鏈是小偷的，小偷跟自己並無瓜葛。只要撇清與小偷的關係，自己應該就不會有什麼麻煩。
段小三嘴一張，正想要和盤托出腳鏈的出處，轉念一想，事情有些不對，在沒有看到腳鏈之前，他們是不顧一切地想要殺死自己，這似乎跟腳鏈又沒有關聯。
那麼，他們爲何要殺自己呢？段小三多留了一個心眼，嘴巴一張，呵呵一笑，說道：“朋友欠了錢，這是他抵押給我的。”他胡亂編了個理由。其實這個理由也對，那個小偷偷了他四個銀幣，他從小偷身上拿了腳鏈作押，等還了銀幣，銀鏈也自然會歸還。
汲多見段小三眼珠骨碌碌直轉，哪裡會想到他轉了這麼多心思？汲多繼續急切地問道：“朋友？哪個朋友？”
“這個朋友嘛，”段小三打了一個哈哈，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斜睨了頭陀和胖子一眼，說道：“我得先見特使大人，才能把朋友的名字告訴你們。”孤身在外，只要一說出腳鏈的來源，段小三有充分理由相信，總督大人一定還會對他下手。只有到了商行總會，才能完全放心。
“怎麼？特使大人也知道這腳鏈？”汲多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驚慌，連忙問道。
段小三心中忽地格登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立時籠罩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