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置換體液
“有緣人?”段小三忍不住開口問道。看來,這“三不救”的名號不是白來的。
赤道笑了笑,緩緩說道:“此有緣人非彼有緣人。”他話鋒一轉,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又接着說道:“體液爲人體生存之根本。毒素入侵體液,體液完全壞死。如果想要救回性命,那唯一辦法就是徹底更換病人的體液。”
“更換體液?體液是什麼?”
“當你受傷時,體液會隨之流淌,體液少之,則氣弱之,體液盡之,則息沒之。”
段小三皺着眉頭,仔細想了一會,愣是沒能想明白。
“赤道醫生說的是血,我們身上的鮮血。在天竺,醫生都稱之爲體液。”王玄策瞥了一眼段小三,補充說道。
“呃,早說是血嘛。”段小三嘀咕了一聲。
王玄策又問道:“如果體液盡之,則息沒之,如果體液全抽出來,豈不是命沒了?”
“如果換得及時,就可以保全病人的性命。”
“那實在太好了。”還沒等王玄策說話,段小三急不可耐地插嘴說道,“那就趕緊換唄,還磨嘰什麼呢?”
赤道卻沒理他,繼續緩緩說道:“換體液固然可以挽救病人的生命,但危險係數也是極大。一是體液需要量大,通常需要三四個人以上的體液量才能挽救一個病人的生命。二是病人需要跟他一樣體質的體液,也就是說換上去的體液不能產生排異性,否則換上去以後一樣得死,而且是死得更快。這就是我所說的需要有緣人。”
衆人聽得有些雲裡霧裡。
段小三倒是聽懂了,嘴一撇,說道:“其實這就跟酒一樣,不同酒家的生產有不同的口味,如果好的壞的都摻雜在一起,再好的酒,口感也會隨之改變,是不是?”
赤道瞥了段小三一眼,並沒有說話。但從他的神色中看出,對段小三的解釋也不置可否。
“那怎樣才能確定是不是有緣人呢?”
“這隻能試一試了。”赤道說道,“通常情況下,五個正常人的體液,會有兩個人相匹配。機率很低,危險係數很大。”
衆人聽完,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要救治蔣師仁的病情,最起碼需要與之相匹配的三個人,而這三個人又必須從十五個人中挑選出來。這成功的機率,如同大海撈針。
“說得這麼複雜,你有沒有成功救治過?”王玄策疑惑地問道。
赤道搖了搖頭,說道:“這都是我理論上的推測,只是在小豬身上試驗了幾次。”
段小三一聽,那心中的怒火馬上就竄了起來。沒想到說了半天,居然還只是把他們當成豬來試驗。他“嚯”一下站起來,一把揪住赤道的衣領。
赤道紋絲不動,彷彿早就預料到段小三會動手一樣,波瀾不驚。
段小三這一下,卻是嚇到了王玄策。王玄策並沒有見過赤道的武技,以爲段小三會對赤道下手,驚呼道:“別,別傷了和氣。”他伸手去拉段小三,但在中途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改拉爲抱,結果已是來不及,一雙手竟然直接抓在段小三的胸前。
這一場面,可就滑稽搞笑了。段小三的手拉着赤道的衣領,王玄策的雙手卻抓着段小三的胸前衣襟,就像三隻窩裡斗的螃蟹,一隻連着一隻。
“你們這是幹嘛,都給我撒手。”室利冷着臉,瞪着段小三和王玄策。
王玄策是個飽讀詩書又做過官的人,深以禮義廉恥爲規,乍一看到三人這副模樣,一臉緋紅,連忙放手,低聲囁嚅了半天,可誰也沒聽懂他所說的話。
段小三本還不想放手,只聽室利又說道:“怎麼?你就想眼睜睜看着將軍死在眼前?”
現場的衆人,除了赤道是醫生,其它均不是。段小三懂一些戰場急救,但對於這種高難度的醫術水平,也只能是望之興嘆。如果要去找另外的醫生,幾乎不可能。不說他們在基摩村找不出另一個醫生來,就算出了基摩村,又要到哪裡再尋一個像樣點的醫生?
段小三隻能作罷。他換臉的速度果然不是一般的快。剛剛還橫眉冷對、怒火沖天的表情,立馬堆滿和藹可親、任誰都會覺得可愛的笑容。他緊抓着赤道衣領的手,變抓爲掌,一邊撫着赤道被抓皺的衣領,一邊笑道:“呃,赤道醫生,你看你這衣領上皺不了嘰的,我給你揉揉平,你千萬別生氣。”
衆人皆知段小三的脾性,但還是深爲他這急轉直下的態度轉變而感到莫名驚訝。
段小三見赤道和室利都沒有責罵,順着杆子再次往上爬,笑呵呵地說道:“所以說嘛,赤道醫生大人有大量,果然有風度有氣度有態度,不是凡人,不是凡人哪。”
“你不道個歉?”室利斥道。
“你看你,多見外啊,搞得赤道醫生像外人一樣。”段小三還像模像樣地反駁室利,“人家赤道醫生都已釋懷,你爲何還揪着不放呢?”
室利險些氣暈,一句話噎在喉嚨裡半天說不出來。
赤道捻了捻銀鬚,板着臉,說道:“果然,你的臉皮可以當鞋板了。”他一向對油嘴滑舌的段小三沒有好感。
“承蒙誇獎。”段小三居然還向赤道拱了拱手。臉皮如果可以當飯吃,那他一生幾乎就不會再餓肚子了。
段小三緊接着解開自己的上衣,露出一身的腱子肉,說道:“那事不宜遲,那就請赤道醫生開始吧。”
“開始什麼?”衆人均疑惑地看着段小三。
“開始體液試驗啊,不從我身體裡取出點血液,又怎麼能試驗呢?”段小三說道。
衆人又把目光投向赤道。他們誰也沒見過體液試驗。
赤道黑着臉,斥道:“穿回去。”
“穿回去?難道我不夠格?”段小三說道,“將軍待我恩重如山,如果能爲他捨棄性命的,那非我莫屬。”在場的衆人,只有他的體格與蔣師仁相近。
段小三說這話時,豪氣萬丈,頂天立地,令在場的衆人爲之動容。
可赤道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他只有對室利說話時,語氣纔會緩一些。赤道說道:“不必。”
“不必?”段小三大受打擊,瞪着一雙銅鈴般的眼睛。
赤道俯身,打開醫囊,從中找出一根細細的鐵管和兩根細細針頭。他先是吩咐尼爾打一盆燒得滾燙的開水過來,然後把管子和針頭放在開水裡沖洗幾遍,再接着放在火盆上燒乾。
衆人見赤道有條不紊地忙着,誰也不敢打擾。
“穿上你的衣服,把你的袖子擼起來,躺在櫃子上。”赤道喝令道。尼爾家裡一貧如洗,只有一張黑漆漆的櫃子略微高一點。
段小三見他出手相救,也不敢再違抗他的意思,乖乖聽從。
赤道拿着管子和針頭,走到段小三身邊,又將他的衣袖擼了起來,用一根繩子繫住。他在蔣師仁的胳膊上摸了半天,舉起針頭,小心地紮了進去。
一股暗黑色的血液即從針頭處流淌到管子裡,然後從管子裡流了出來,滴在地上。
赤道不慌不忙,再次繫緊綁在胳膊上的繩索。
血液流速立減。
赤道讓王玄策和尼爾幫忙,將蔣師仁擡到段小三身邊。那根管子和針頭剛好能夠連接蔣師仁和段小三。
以同樣的方式,赤道把針頭也扎進了蔣師仁的胳膊裡,然後解開各自的繩子。
段小三驀地感覺身上一陣發涼。他身上的血液正沿着管子,緩緩流進蔣師仁的身體裡。
而這邊的赤道,亦是沒有閒着,從醫囊裡取出一把長長的鋒利的小刀,着手清除蔣師仁斷腿處的早已腐爛的肉體。
大量的黑血從蔣師仁的傷口處噴濺出來。昏迷中的蔣師仁動了動,並沒有出現異常行爲。
“體液能否匹配?”王玄策問道。
赤道又細看了蔣師仁一會,點了點頭。
“那我們的要不要也試一試?”王玄策擼起袖子,對赤道說道。一個人的體液完全不夠用。
赤道瞄了一眼王玄策,並沒有作聲,繼續處理蔣師仁的傷口。
“還是先別試了,我一個人能行。”段小三滿不在乎地說道,“赤道醫生說的要三個人體液,那只是普通人,我段小三是一個普通人嗎?所以,我一個人就成。”
王玄策看了看段小三,又看了看赤道。
赤道沒說話,依舊忙着手中的活。
既然體液匹配不容易,那真不如先用着段小三的。王玄策看到赤道醫生在忙着,也不敢再打擾,站立一邊,默默地觀看。
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段小三漸漸覺得口乾舌燥,眼冒金星,渾身發軟。他看到室利跑了過來,大聲喊叫他的名字。
他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試圖睜開眼睛,擠出一個笑容。但他不知道,他現在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他隱約看到赤道走了過來,在他嘴裡塞進一個小藥丸。他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再次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