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利耶之衛辦公的地方，名叫精舍，位於曲女城王宮附近。這是一座看上去極其不起眼的建築，只有二層樓之高，佔地也不大，也就四五棟普通民房建築的樣子。
如果不是門口有蘇利耶之衛的士兵守衛，絕不會聯想到這是天竺國最精銳最重要的護衛隊所在之處。
此時的比馬，一身戎裝，正坐在精舍的大廳之中。在他的桌前，擺放着一個黑色的木箱。木箱並不大，一臂之長一臂之寬。
箱蓋已經打開。裡面存放着一些透明色的物質。
比馬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如果放在平常，他一定會視而不見。他才懶得管這些芝麻大小的事情。但問題是，這個木箱的發現之處，卻不得不讓他對這些透明的像沙礫一般的東西產生濃重的疑問。
這個木箱是幾個時辰之前，在一個大唐商人的家中發現。而那個大唐商人，此刻正與大唐倖存的特使護衛隊段小三一起逃亡。他的手下調查發現，他們逃亡的馬車上，也裝有這樣一模一樣的木箱。段小三和大唐商人也正是在進行木箱交接的時候，被守城的衛兵發現。段小三來曲女城的第二天就一大唐商人進行這樣的交易，這也說明他急於得到這批貨物。那麼，段小三爲什麼要急於得到這些東西呢？
比馬的眉頭不由緊緊皺了起來。段小三急於得到的，又是什麼東西？
一個蘇衛耶之衛匆忙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滿臉烏黑、個子矮小的中年漢子。中年漢子身着沾滿黑色灰塵的半身袍子，光着腳，腳上滿是污垢。
一看漢子的裝束，就是長期在底層討生的玻璃匠。蘇利耶之衛負責着一個玻璃製作的小型手工坊。彼時的玻璃，由於產量稀少，極其珍貴，僅供王公大臣使用。手工坊所涉及的製造工藝，屬於王族特有，列爲機密，所以也歸攏到蘇利耶之衛管轄。
一拿到這個木箱，比馬手下一個衛兵馬上認出箱子裡裝的是什麼。這是散裝的硝石。衛兵有個親戚是玻璃手工坊的頭，因此知道一些有關硝石的常識。於是，比馬立即命他找一個工匠前來確認。
看到玻璃匠，比馬的臉上更現出一絲鄙夷之色。天竺國階層等級分明森嚴，不得擅自往來溝通。而作爲手工坊的經營者，或者是製作者，位於四大階層的最底層。如果現在不是有事相詢，像比馬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將軍，怎麼可能與這樣的階層接觸？
玻璃匠一進大廳，直接俯在地上叩頭，不敢直視。
這也是一種禮節。最低賤的人怎麼可能直視高高在上的剎帝利將軍？
比馬示意手下將木箱拿到鐵匠面前，“這是什麼？”
工匠惶恐地看了一眼，抓了一把，放在手上，又仔細地聞了聞，十分明確的回答這是硝石。
“硝石？有什麼用？”
“硬化玻璃。”
“硬化玻璃？”比馬有些疑惑。如果硝石只是用來硬化玻料，那麼段小三要它來幹嗎？
“還有其它用處嗎？”比馬又問道。
工匠俯在地上，想了半天，這才吞吞吐吐答道：“好像也能用來治病，只不過硝石有些微毒，只能少量服用。”
“治病？”比馬一愣。他更加想像不出，像這麼一箱硝石，如果用來治病，是怎麼個治病法。
又緩了一會，工匠又支支吾吾地說道：“硝石還可以用一個用途，只不過，只不過……”他“只不過”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下一句話。
“只不過什麼，能不能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比馬極其厭惡地撇了工匠一眼。
工匠唯唯諾諾，“聽說這硝石還可以用來製作火藥。”
“火藥？是什麼藥？”
“火藥並不是一種藥，是一種能讓人瘋狂能讓炫目的東西。它可以用來製作爆竹，而爆竹可以產生很大的威力，就像一塊巨石砸在地面上，發出很大的響聲，同時也會產生高溫高熱高亮。總之，是一種很危險的東西。”
“你聽說的？聽誰說的？”比馬面容大變，禁不住俯低了身子。
“大唐人。”
“大唐人？”這幾個字一從工匠的嘴中跳進比馬的耳朵，比馬的心就莫名顫動了一下，感覺呼吸立時短促了起來，身體各個關節彷彿僵化了一般，想動也動不了。
“是的。”工匠依然不敢擡起頭，解釋道：“前幾年，有大唐特使參觀了玻璃手工坊，想學習我們製作玻璃的技術，特地用我們玻璃手工坊的硝石製作了一些爆竹，意欲以技換技。後來因爲前任陛下沒有同意，此事纔不了了之。”
“那些大唐人制作的爆竹，還有沒有？”比馬眉毛一挑，趕忙問道。既然玻璃匠說得這麼神奇，又涉及到目前危險人物，他就必須徹底搞明白。
“還有一些。”玻璃匠不敢隱瞞，如實答道。
比馬讓工匠又回手工坊取回了爆竹。
比馬看到眼前玻璃匠手裡捧着的是一節大約一臂之長的普通竹子。因爲時間長久，竹葉子早已發黃。但因爲保管良好，並沒有出現腐爛變質。竹子兩端被厚厚的泥土封住，其中一端還露出一條黑線。
比馬看不出這所謂的爆竹到底有什麼危險，便讓玻璃匠演示。
玻璃匠抖抖索索地將爆竹沒有黑線的一端放在地上，用火把點燃了那條黑線。黑線隨之快速燃燒，一眨眼的功夫便燒成灰燼。
黑線是燒沒了，可那爆竹依然一動不動。
比馬一臉的不解，玻璃匠一臉的懵逼。
比馬剛想要張口責問，但聽“啾”一聲尖利的響聲，一道黑色的濃煙瞬間升騰而起，黑色的爆竹掠過邊上石柱上的油燈，一頭撞向了屋頂的天花板。緊接着一聲如雷般的炸響，整個爆竹四分五裂，化爲萬千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
比馬大驚失色，根本來不及退。耳朵嗡嗡直響，左側臉頰亦被一片竹片劃傷，滲出殷殷血珠。
好厲害的武器。比馬心中大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有如此的機關，不僅能發出巨響，還能以碎竹片傷人。可他沒想到的是，在大唐，爆竹一般都在室外施放，而他卻令玻璃匠直接在大廳施放。不管大廳如何大，始終是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再加上這根爆竹是大唐人特意誇大了爆竹的效果而多加了火藥量，更使得爆竹的威力更強更大。
難道段小三是爲了製造這樣的武器，而收集這箱硝石的嗎？他們的目標是什麼？如果在明天的河壇祭祀上使用這樣的武器，那後果？一想到這，比馬更是臉色慘白，膽顫心驚，不寒而慄。大廳裡充滿硝煙的氣味，頓時如同好幾張薄薄的溼布，一同鋪在他耳眼口鼻之上，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