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一天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有人從家庭和睦到家中四分五裂,一天失去兩個至親;看似一件因私念而起的野心,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
莊府上下悲慟感天,莊紹鬱調整情緒後披麻戴孝,他還不能倒下去,他要親手將爹孃埋葬;棺槨前,莊紹鬱抹去眼淚,面無表情地注視棺槨中的父母,母親的安詳稍微平復莊紹鬱的傷心,可是當他轉身又望着父親莊褚的屍首時,突然,父親額頭上的傷痕引起他的注意。
莊紹鬱探身過去,仔細地檢查莊褚的頭顱,由於之前被母親的事情攪得他心神不寧,如今他才正正式式地看到父親的屍體。
“怎麼會這樣?”莊紹鬱震驚非常,他檢查的結果是,父親是因頭顱破裂而死,這麼說來父親在皇宮裡肯定出了事。
思及此,莊紹鬱又叫來管家,詢問父親被宮裡人送回府的時候的情況;當時只有幾個宮裡的侍衛擡着父親,他們一直不吭聲,將莊褚的屍體放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看樣子都很謹慎。
“少爺,宮裡的事情我們這些奴才怎會知道,不過要想知道宮裡發生了什麼,倒是可以去翰名軒找個人,他經常出入皇宮,應該知道點。”管家提醒地說。
“他是誰?”莊紹鬱迫切地追問。
“此人姓徐,其實是長公主府上的食客。”管家說道:“奴才有幸跟他認識,雖談不上相熟,倒也能幫少爺牽個線。”
“好,你幫我約這個姓徐的人。”莊紹鬱若有所思地說道:“爹在皇宮平白無故的喪命,皇宮裡的人又不留下任何話,怎能不叫人懷疑。”
唐子衿蜷縮於牀尾,她幾乎一夜都沒閤眼;翌日清晨,明媚的旭日透過窗櫺照射進來,她就這樣在綺傾苑度過了最後一晚;或許她想到了死,可事實上她沒有勇氣死,她不敢死也不想真的輸得一敗塗地,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她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啊。
少府傳了太子殿下的口諭,將唐子衿打入冷宮,任何人不得求情,並且殿下也不願再多看唐子衿一眼;現實是無情的,一切都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富貴榮華,彷彿過眼雲煙一般從自己手中溜走。
棲臺宮是個什麼地方,聽說荒無人煙,是個被皇宮拋棄的地方。
離開綺傾苑時,在迴廊中,唐子衿看到迎面而來的太子妃,本來碧若是不同意太子妃出現的,可太子妃執意要來看唐子衿最後一眼,這一眼飽含淚水,卻再也不能溫暖唐子衿的心。
兩人對視片刻,卻始終沉默不語;當唐子衿越過太子妃身邊時,突然唐子衿停住腳,冷冷地說道:“下一個就是你了,我在冷宮等着你……”
太子妃心一顫,任由唐子衿拂袖而去,而她連轉身看她背影的勇氣都沒有了,她就是如此沒用,她恨自己,恨得落下熱淚。
唐子衿撇着嘴,揚起苦笑,她朝着迴廊的盡頭一直走,不停歇,像是要以最快速度離開這個戰場;然而,戰場的殘酷纔剛剛開始,就在唐子衿轉彎時,忽地掠入她眼眶的卻是一個她恨又恨不起來的仇
人。
念巧手裡挽着食盒,她杵立廊亭中央,毫不畏懼地直視唐子衿;秋風肆虐,偶爾間拂過臉頰,還有一股刺骨的寒冷。
唐子衿步履矯健,走近些仰起頭挺着胸,若是眸光能殺人,只怕念巧已然被唐子衿千刀萬剮。
念巧並不是不知道唐子衿的敵意,而她卻還是自顧自地說着:“食盒裡面放着你最愛吃的糕點,要知道,在棲臺宮再也不會有這些東西了。”
“我可以看作你是來貓哭耗子假慈悲嗎?”唐子衿毫不客氣地冷啐。
念巧頓了頓,遞上去說道:“隨便你怎麼想,念在曾是主僕的份上,奴婢有句話還是要說。”
“又是慄良娣要你來的?”
“不是。”念巧面無表情地說:“棲臺宮雖然是冷宮,卻住着一個老宮女,若是想在那裡過的稍微好一些,就不要得罪了那個老宮女。”
“哼。”唐子衿不屑地嗤笑:“你以爲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奴婢要說的都說完了。”念巧放下食盒,轉身要走;見她根本就不受自己影響,唐子衿又忍不住怒喝:“念巧,你這個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就不怕遭天譴,就不怕不得好死嗎?”
念巧走一步就停下來了,她背對着唐子衿,緩緩地說道:“奴婢等了三年,卻始終不在遣散的名單中,奴婢只想活着走出皇宮。”
唐子衿衝上去,切齒地罵道:“就爲了一個名單,你出賣了我。”
念巧平視唐子衿,坦然說道:“奴婢一開始接近唐姬的目的就是爲了這一天,所以談不上出賣,而是你自己根本就無法分辨誰對誰錯,誰纔是值得信賴的人。”
“你……”唐子衿冷笑說道:“你們別顧着得意,我會詛咒你的,我會在冷宮詛咒你們,你跟那慄良娣一樣,都不得好死。”
“若是離開皇宮,奴婢相信唐姬的這個詛咒應該不會有什麼作用。”念巧淡然地說。
“滾。”唐子衿別過臉,氣急敗壞地咆哮:“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滾——”
念巧嘆息一聲,只用了她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聲:“珍重。”
莊府以往門庭若市,莊家父子向來好客,對朋友或者陌生的百姓都經常施以小恩,所以大夥兒對於莊家的不幸也都感到十分的悲慟,可沒有人知道莊家究竟發生了什麼,而外界傳得最多便是暴病而亡;莊紹鬱沒有過多的解釋,他的精力暫時還不在這些上面,待安頓好父母的安葬事情後,他又迫不及待地要求管家安排翰名軒的事情。
時隔兩日,莊紹鬱自從父母一起離開後,他就沒有正常地休息過,眼睛裡鋪滿了血絲,眼看一個挺俊朗的年輕人把自己活活地折磨得不成人樣,雖然身邊奴僕都很擔心,也勸了不少,可大家都清楚,這些隻字片語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管家很熱心地完成這件事,算是對老爺和少爺報恩,所以他花了重金將徐舍人請到翰名軒的雅間;莊紹鬱赴約而至,走到最裡間的雅房,他先敲了敲門,裡面有人應聲後,他推門
進入。
WWW▲ тTk дn▲ ¢O 擡頭見到徐舍人,是個四十出頭的老男人,他倒着酒自飲,看到門口的莊紹鬱,也不管認不認識,笑着說道:“來來來,一起喝。”
莊紹鬱面色鎮定,他跨步走去,來到徐舍人跟前,冷冷地道:“你就是徐舍人?”
“在下徐某,不知道您……”
“莊紹鬱。”莊紹鬱答得十分乾脆。
徐舍人嗡了嗡嘴,挑起眉頭打量了莊紹鬱,若有所思地嘀咕:“哦,原來你就是莊太醫的兒子。”
“你認識我爹?”莊紹鬱興奮地問。
“宮裡有誰不知道莊太醫。”徐舍人聳了聳肩,不以爲然地說。
莊紹鬱緊張地追問:“徐舍人,我知道你經常出入皇宮,那你一定知道宮裡的事情,對不對?”
“那要看是什麼事。”徐舍人似笑非笑,狡黠地指着自己的胸口,說道:“有的事情我裝在這裡,但是……”徐舍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道:“有的事情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見得我還記得。”
“纔不過兩日。”莊紹鬱冷峻地問:“徐舍人不可能不知道。”
“欸。”徐舍人推開莊紹鬱,放下酒樽,嚴謹地說:“話可不能這麼說,宮裡是個什麼地方,怕是莊少爺還不知,這宮裡的事情嘛,記不記得並不是看時間而定。”
莊紹鬱甚是不解,疑慮地問:“徐舍人,恕在下愚鈍,聽不太明白。”
“哈哈,看來莊太醫是一點兒都沒教你啊。”徐舍人笑了笑,說道:“皇宮與其它地方是不一樣的,有些話聽聽就罷了,不必放在心上,可有的事情絕對不能忘記,忘了就會招來殺身之禍;這還不打緊,最要命的是,有的事情你就是忘不了,可主子們偏就要你忘了,否則一樣要了你的小命。”
莊紹鬱沉吟片刻,恍惚說道:“以前就聽到爹爹嘆息,說皇宮是龍潭虎穴,若是可以,希望在下不要進宮做太醫,只是自己開個小醫館就好了。”
“唉,是啊,要是可以,莊少爺還是留在府裡開個小醫館吧。”徐舍人點了點頭,附和地說。
莊紹鬱猛然一驚,突然對着徐舍人說道:“不,徐舍人,我要知道,我爹在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檢查過爹爹的屍體,他的頭顱裂開,應該是外力所爲。”
“你知道這些又如何?現在皇后娘娘下了禁令,關於綺傾苑的任何事情都不得談論,否則就是一系列大大小小的處罰,罰到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莊紹鬱大吃一驚,盛怒地啐道:“我爹死得不明不白,皇宮不追究也就罷了,居然連提都不許提,哼,真是欺人太甚。”
“莊少爺,這事情皇宮不想大肆宣揚,我勸你啊就此作罷,免得害了自己。”徐舍人語重心長地說:“你是莊家唯一香火,可千萬不能再出任何事情了,否則你就太對不起你爹孃了。”
皇宮爲何要隱瞞爹的死亡?越是不敢宣揚出去,就證明這裡面越是有問題。莊紹鬱想當然地給這事情釘上他自己的看法,並且積於心中的憤恨也慢慢滋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