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的小木屋在城郊的小山谷外面,離長安城不遠,但是這一帶很少有人過往,難得是一片清靜之地,正因爲太過清靜所以很容易被人遺忘,然而這天,從皇宮出來一行華麗的隊伍朝着這清靜之地駛進,他們在山谷外圍紮營,幾乎圍得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大概是郭老算出這番折騰,所以早在前一天便藉口脫身離開了自己的住所,因此此時小木屋只有王夫人、周晨、臧敏和六兒四個人。
王夫人安全返回長安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皇宮,同時慄妃明白了這次刺殺行動的失敗,如今要做的便是靜觀其變,並且將所有事情與自己劃清界限,好在她早就留了一手,之前將事情交給莊紹鬱負責,大部分都是由他出面。
“噗哧——”馬兒的聲音引起臧敏的注意,她轉過身去,看到騎在馬背上的蘭落。
蘭落從馬背上跳下來,奔過去嚷道:“王夫人……”
王姝這才轉身望去,與母親臧敏同時怔住;蘭落奔至兩人跟前停住,倏地跪下,叩首喝道:“奴婢來遲,讓王夫人受驚了。”
臧敏驚愕地問:“蘭落姑娘,你……你怎麼能開口說話了?”
蘭落仰起頭,凝視王姝,噙着淚哽咽:“王夫人,奴婢能說話了。”
王姝一步上前,淚盈於睫地笑道:“沒想到在這段非常時期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主僕二人百感交集,終是忍不住相擁而泣,身旁張鷗和臧敏等人無不悲喜交加,但都不敢上前打擾,直到她們收住自己的情緒,慢慢地緩過神來,衆人這才被六兒領進屋內坐下來詳談。
蘭落掃視一眼屋子裡的人(張鷗在外面守着),突然尷尬地說:“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所以蘭落不想隱瞞大家,只是等一下大家看到的可能會有些恐怖,希望你們不要害怕。”
王姝握着蘭落的手,鼓勵地說:“沒關係,你也說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怎會害怕自己人?”
“嗯。”蘭落抿着嘴點了點頭,而後將自己脖子上圍着的絲巾小心翼翼地取下來;絲巾上還能看到一點點血跡,王姝詫然心疼,當看到蘭落脖子上的傷口時,非但沒有因爲傷疤的猙獰而感到害怕,反而覺得蘭落一直很堅強;臧敏和周晨也都十分震驚,不過他們沒有嫌棄蘭落傷口的可怕,甚至臧敏忍不住母性大發,走過去摟着蘭落,想給與她長輩的關愛。
蘭落指着自己的傷口,悽然一笑說道:“當初奴婢因爲觸犯宮規被當時的皇后娘娘打入冷宮,可是奴婢的主子是枉死,皇后娘娘爲了封住奴婢的嘴,所以她賜了一種能使人變成啞巴的毒藥,這種毒藥破壞了奴婢的聲帶,也就是說這輩子奴婢都不能開口說話了,所以奴婢自暴自棄想到了死,便在冷宮打算自刎;血,流了一地,當奴婢醒來時以爲到了地府,可誰知道,老天爺不收奴婢,居然讓奴婢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真是可憐的孩子。”臧敏搖了搖頭。
“這麼說,傷口是你自己造成的?”王姝思慮地問。
蘭落沉重地說道:“好不容易活下來,奴婢只能自己爲自己療傷,可能是命不該絕吧,有以前受恩
過的小宮女偷偷地送了一些藥來給奴婢,這樣一來,奴婢的傷勢很快康復。”
周晨恍然說道:“於是你也通過自己的醫術開始爲自己治療啞毒。”
蘭落點頭應道:“其實很早之前奴婢的毒就解開了,只是習慣了不說話,於是繼續裝啞。”
王姝重重地嘆息一聲,難以置信地說:“蘭落其實是能說話的。”
蘭落跪下來叩首說道:“蘭落之前欺瞞王夫人,若是今日夫人要怪罪責罰奴婢,奴婢絕不會有半點怨言。”
“我怎麼會責怪你。”王姝扶起蘭落,安撫說道:“我知道你在宮裡很不容易,也清楚竇太后對你的手段,你不說話裝啞也是爲求自保,只不過我現在反而有點擔心,你能說話了,竇太后會不會……”
“奴婢顧不了那麼多。”
臧敏頓了頓,說道:“女兒,這麼忠心的奴婢真是太難得了,你可千萬要保護好她,竇太后畢竟是太后,她已經不是皇后,不能再隻手遮天,爲所欲爲了。”
周晨說道:“凡事都有因有果,若是竇太后依然執迷於以前的仇恨,就算王夫人有心袒護,恐怕蘭落也難以赦免,但是……我相信陛下不會讓王夫人受到任何傷害的。”
“陛下……”王姝鬆開手,踱步輕聲低喃:“陛下在皇宮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蘭落心裡沉甸甸地,她瞥了一眼周晨,又瞅了瞅王夫人,顯得欲言又止,滿懷心事;相聚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現在卻讓人總是心裡發慌,忐忑不安,就拿蘭落來說,她就覺出眉頭不對,無論是皇宮還是小木屋,總之暗藏玄機都是對王夫人不利的。
王姝斜睨一眼蘭落,現下是王夫人找機會支開其他人,獨留下蘭落在身邊伺候,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王姝料想接回宮的事情應該不是那麼簡單。
“適才提到陛下時,你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對勁。”王夫人扭頭說道:“蘭落,宮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蘭落微微垂首,若有所思說道:“王夫人,難道您不覺得事情從頭到尾都很奇怪嗎?事實上,奴婢確實知道了很多事情,但也不全是發生在皇宮裡的,而是關於出宮的陰謀。”
“陰謀?”王夫人震驚地問:“什麼陰謀?”
“這全都是慄妃娘娘的陰謀。”蘭落咬着脣,忿忿地啐道:“紹鬱已然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當我們打算把事情分析給王夫人聽的那天,卻沒想到出了意外。”
王夫人揉着太陽穴,抿嘴說道:“我也是剛剛纔知道原來周大哥寫給我的信簡其實只有一封,就是我收到的第一封,這之後……”
“之後的信簡全都是慄妃娘娘派人寫好了再送到蒙大人府上,由蒙大人交給王夫人,就由不得王夫人不相信了。”蘭落切齒地低啐:“慄妃娘娘真可謂費盡心機要陷害夫人您,所以她這麼做目的是想將娘娘引出宮,然後在陛下面前污衊娘娘和周先生。”
王夫人抓住蘭落的手臂,激動地問:“她在陛下面前說什麼?她究竟說了什麼?”
“娘娘,奴婢昨天逼問晏公公才知道,其實周先生曾經爲娘娘作過一幅畫,那幅畫上面寫了一首情詩,很顯然情詩是寫給畫中的女子,所以這幅畫被慄妃娘娘得到之後交給了陛下,而畫中的女子正是王夫人您,是王夫人啊!”蘭落沮喪地低着頭,因是莊紹鬱的錯而顯得分外內疚:“娘娘,這幅畫奴婢不知道是真
是假,但是奴婢知道這幅畫是,是……”
“是什麼?”王夫人焦急地質問:“你到底還知道一些什麼?全都告訴我啊,你說啊!”
蘭落撲通一聲,跪在草地上,歉疚地說:“娘娘,奴婢知道紹鬱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但是紹鬱在臨死前知道悔改了,他告訴奴婢,說慄妃娘娘曾經找過他,要他下毒害死夫人肚子裡的胎兒,可是紹鬱下不了手,對一個無辜的孩子,他於心不忍。”說着,蘭落飲淚哽噎:“所以他將得到的這幅畫交給了慄妃娘娘,並且根據慄妃娘娘的安排陷害夫人,使得夫人出宮被陛下懷疑。”
王夫人踉蹌後退,差一點沒站穩,蘭落挪過去攙扶時,王夫人又甩開手,怒斥道:“這麼說你知道了,知道出宮就是慄妃的陰謀?”
蘭落抽噎地答道:“王夫人,奴婢知道後本來是打算告知的,可是誰知道劫匪突然出現打斷了奴婢,輾轉之下,隔了這麼久才能告知夫人。”
王夫人氣喘吁吁,難以平復,在一旁一直關注他們的周晨看到此情況立刻走近些,站定後問道:“王夫人,你們沒事吧?”
蘭落轉身看着周晨,又回頭望了一眼王夫人,可能心裡還在想那幅畫的事情。
“蘭落,你先退下去,我有話要對周先生說。”王夫人大概是明白了蘭落的疑慮,當然她也不清楚那幅畫究竟是莊紹鬱捏造還是真有其事、
“諾。”蘭落站起來低着頭退下;周晨大步上前,客客氣氣地說道:“王夫人,不知有何事?”
王夫人凝視周晨,好不容易將腦袋裡面一團亂麻的東西順清楚,她想,可能關鍵就在周晨身上,若是不能解開陛下的心,只怕回宮之後依然被慄妃得勢。
“周大哥,那天跟你稍微談了一下,不過還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明白。”王夫人謹慎地說道。
“有何疑慮若是周某能解答,一定不會隱瞞。”周晨認真地回道。
“很好,有周大哥這句話,那我也就放心了。”王夫人抿嘴笑道:“只是不明白,爲何周大哥既然就在長安城,卻偏偏派人送了一封信簡到蒙杞手中,再由他轉到我手上?”
周晨一怔,平靜說道:“其實周晨在外面轉了一圈之後還是覺得長安好,可是長安太多是非,周晨知道不能輕易露面,以至於蒙杞也不知周晨回來的消息,既然他不知道,那就乾脆順其自然;至於信簡,周晨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只是想讓王夫人知道周某的想法,不必擔心,但是不知道卻給王夫人帶來煩惱,如果當時知道,便不會多此一舉了。”
“周大哥,你千萬不要這麼說。”王夫人趕緊解釋:“我並不是怪你寫了信簡。”
“這兩天你一直因爲信簡的事情詢問周某,想必是出了什麼事跟信簡有關。”周晨定神說道:“雖然我周某並不聰明,但也懂得察言觀色。”
王夫人緊蹙眉頭,憂慮地說道:“實不相瞞,信簡確實被人仿照,而這個人利用周大哥的筆跡寫了好幾封信簡,上面說的事情跟周大哥所發生的事情完全不符,也正是因爲信簡上面的內容,我纔會出宮的。”
“什麼?居然還有這種事?”周晨愕然問道:“那,這個人他究竟有何目的?他會不會對王夫人不利?若是如此,那周晨豈不是成了幫兇。”
王姝走過去安慰道:“周大哥,你不必太自責,我們現在就是要調查清楚,免得被謀害之人得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