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對容定塵而言實在太多意外,多到他根本驚喜不起來,只覺得心頭沉重。
面對活生生的傅溫娘,他無法說服自己這是一場夢。
傅溫娘和從前一樣很黏他,而他在經歷過一次失去後,完全不忍心對這個天真的少女不理不睬,以至於費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安頓下傅溫娘,這才騰出時間急衝衝跑出來尋找白鳳隱。
當傅溫娘出現時,白鳳隱問都不問一句扭頭就走,看上去任性至極。然而他能夠理解,那時她的心會有多痛。
前生今世,她在愛情上吃得苦頭太多太多,以至於她總是那樣小心翼翼,那樣如履薄冰,實在是與容蕭夙那一段孽緣讓她留下了陰影,生怕再一次遭到背叛。
而他對傅溫孃的懷念,顯然又讓她有了危機感。
“鳳隱!”好不容易冒着大雨找到白鳳隱,看到她縮在石頭下蹲着,渾身都被雨水淋溼的模樣,容定塵的心差點疼得停跳。
他跳下馬,飛快衝到她身邊,擁住她,用自己的體溫爲她取暖。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你這樣會生病的。”容定塵儘可能輕言輕語,讓自己看起來仍是那個溫柔不盡的體貼夫君。
白鳳隱沒有起來,仍蹲在地上簌簌發抖。
雨仍然在下,比之前更大,風愈冷。
她早已凍得渾身僵冷,站不起來。
容定塵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打橫將她抱起,匆匆送上馬背。而後他也騎上馬,讓白鳳隱依偎在自己懷裡,迎着越來越瘋狂的風雨騎回住所。
風南岸和夏班等人早等得焦躁不安,看容定塵抱着同樣一身溼漉漉的白鳳隱進門,連忙上前詢問。
容定塵沉着臉什麼都不說,白鳳隱則凍得嘴脣發紫、臉色蒼白,想說也說不出來。高大俠等人更是看得莫名其妙,想上去搭個話,看見容定塵比鬼還可怕的表情,索性打個寒戰作罷。
唯有一個人,彷彿沒看見他鐵青臉色似的,開開心心笑着迎上前。
“塵哥哥,你怎麼纔回來?呀,你衣裳都溼透了!快脫下來,不然會着涼的!”
對比沉默而虛弱的白鳳隱,傅溫娘就是個充滿活力與生機的少女。
容定塵微微蹙眉,卻沒有發火,只是低道一句“休息一晚明日再啓程”後便返回房中,緊緊關上房門。
白鳳隱身子冷得像塊冰,容定塵爲了讓她儘快恢復體溫,甚至用上了冬天纔拿出的火盆。親自爲她換上乾爽衣衫後,容定塵索性脫個徹底,披着被子把她緊緊裹在自己懷裡,拼命灌輸內力。
過了足有半個時辰,白鳳隱才稍稍有所緩和。
容定塵再繃不住焦躁與微怒,狠狠捏住她下頜對視:“你傻麼?找死呢?”
白鳳隱定定看着他,好半晌才啞啞開口,反問:“爲什麼她還活着?”
“我沒騙你。”容定塵煩躁地揉了揉額角,“她的屍骨被帶回玉雪山莊,正遇上鼎仙門掌門,發現她還有救便帶回鼎仙門放在了千年玉棺上,半年前才醒來,所以直到現在還是當年模樣。”
“她喜歡你。”
白鳳隱軟軟靠在容定塵肩頭,疲憊得不想睜開眼。
容定塵嘆口氣:“那又如何?我已經成家,有了你。而且我從來沒有對她動過那種念頭,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可能。”
“騙子。”白鳳隱還是忍不住低罵一句。
她自然記得清楚,當時容定塵對她提起傅溫娘,曾說過他弄不清楚對傅溫娘究竟始終什麼感情,否則她也不會如此在意。
當成妹妹一般的親情,少年青澀懵懂的愛情,不過一線之間。
而初戀,最是令人難以忘懷。
“別說話。”容定塵眉頭緊擰,輕吻她細長眉睫,“你嗓子都啞了。我去給你倒杯水。”
容定塵小心地把她裹在被子裡,自己跳下牀榻倒水。等他倒好水回身的功夫,發現白鳳隱已經枕着手臂沉沉睡去,臉色依然蒼白如紙。
端着水杯愣愣站了許久,容定塵看着白鳳隱睡着時仍蹙着眉一副痛苦表情,心裡五味雜陳。
那一晚白鳳隱睡得很沉卻不踏實,好像整晚都在做惡夢,醒來後卻記不得噩夢內容。容定塵一整夜沒睡,就在身邊看着她,早晨摸了摸她額頭,發覺熱得燙手時,整個人都陷入十分低黯的情緒中。
白鳳隱醒來之後,對他一句話都不肯說,即便知道自己着涼病得厲害,仍堅持要帶病上路。
風南岸和四位鼎仙門弟子勸不住,不得不把最後期望目光投向容定塵,容定塵深吸口氣,把白鳳隱拖回樓上。
“你到底想鬧到什麼時候?”容定塵面色不善,微帶怒意,“該解釋的我都解釋過,你想罵想生我氣也隨你,但你不能拿自己身子撒氣!”
白鳳隱很想與他大吵一架,讓自己胸口哪團堵得喘不過氣的惱火發泄出去。然而她實在提不起力氣高喝,能做的也只是用沙啞的喉嚨簡而言之。
“不管你如何考慮,反正我信不過她。想繼續往前走,那你就讓她回去,這一路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容定塵揉着額頭想了想,最終妥協,很快做出決定:“好。我這就讓他們回去。這件事到此爲止,不許再爲這個胡鬧。”
這種要求是不是任性過分,容定塵已經無暇考慮。當他對高大俠等人提出時,幾人皆是一愣,甚至有幾分不滿。好在旁側還有風南岸在,私下向除傅溫娘外的幾人稍作解釋,這才勉強勸得幾人同意。
白鳳隱不想夜長夢多,休息半日後稍有起色便張羅着啓程,與鼎仙門幾人辭別時特地深深看了傅溫娘一眼。
傅溫娘委屈地站在那裡,靈動眼眸裡滿是將落未落的淚水,目光緊緊盯着容定塵不放,一排貝齒咬得嘴脣青白,赫然是一個被人欺負的可憐少女。
“走吧。”白鳳隱有氣無力催促。
容定塵最後看了傅溫娘一眼,點點頭,勒緊馬腹向前衝出,白鳳隱、竇天斌和夏班緊隨其後。
風南岸沒有走那麼快,待鼎仙門幾人轉身離開後,他將一封信悄悄交給九幽子弟,而後才騎馬朝前面幾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