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一消息猶如驚天霹靂,當頭劈下。衛靈不敢相信,跑過去扯了衛老夫人手裡的信看。

“爲什麼,侯府爲什麼不要我了,我哪裡不好!”

看着信上字字婉約,語氣肯然,卻無一不透露着嫌棄她的口吻。這打擊來得太過突然,衛靈經受不住,大哭大鬧後竟暈了過去。

衛老夫人迅速定下神,派人將衛靈擡回屋。活了這些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事情還不至於讓她崩潰。

威震侯府欺人太甚,若一開始沒有定親的想法,何必讓她們花費那麼多心思,將人當猴子耍不成!

衛老夫人是個精於算計懂得趨利避害的人,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慌,將屋內人遣散,留了衛二奶奶和衛二老爺。

衛二奶奶傷心,倚着桌椅哭,罵:“這不是成心羞辱我們家靈兒麼,前頭大家禮尚往來的,旁人都看在眼裡,攀他們一門親,眼見着到緊要關頭,竟來這麼一茬!”

衛二老爺嘆一聲,心裡情緒起伏波動。

一開始他是不太相信,威震侯府會搭理這門攀親的,可是到後頭,侯府態度有了鬆動,他也就投了認真勁進去。

再沒有志向的人,有衛老夫人這樣一位孃親每日催動着,沒有心思也變得有心思了。攀了威震侯府,他們衛家在望京世族這個圈子裡又能重新活絡起來了。

最讓人惋惜不甘的,往往是那些失之交臂的東西。

衛二奶奶罵得起勁,衛二老爺光聽着,不曾附和。關在屋裡罵兩聲,難道別人就會重新瞧上靈兒麼?

心裡有了氣憤,想要拍桌而起前去質問,頓了頓,又縮回去了。

衛老夫人將他的這番動作看在眼裡,嘴上未說什麼,視線從衛二老爺的臉上掃過,一路挪到衛二奶奶身上。

“兒媳,你與景寧王妃素來親近,威震侯府看在景寧府的面子上,也不敢對你怎樣,若真是爲靈兒好,此刻需得上門一問。”

衛二奶奶止住哭泣,張嘴問:“問什麼?”

衛老夫人耐着性子解釋:“好端端的,突然說不定就不定了,其中必有蹊蹺,你上門打探一番,將事情緣由細問出來。若是他們的原因,我們提早做打算,望京的世族,除卻他們威震候府,有的是別人。”

衛二奶奶思忖半秒,而後咬脣應下。縱然衛老夫人不開這口,作爲靈兒孃親,她也是上門問清楚的。

趁熱要打鐵,衛老夫人吩咐人備了轎子,衛二奶奶稍作整理,便氣勢沖沖去了威震侯府。

威震候夫人正在園內看摺子戲,忽地聽見人稟衛二奶奶來了,當即一愣,沒想到人會來得這般快。

命人撤了戲,起身去廳堂接見,見了衛二奶奶,臉上沒多大表情。

衛二奶奶捻着帕子,滿臉憤岔,見了威震候夫人的身影,出於平時交際圓滑的本能,掩面將情緒藏了回去。

威震侯夫人坐定,未曾令人上茶,瞧了眼衛二奶奶,斂了視線端坐,語氣不善:“衛夫人來此,有何事吩咐?”

衛二奶奶一怔,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態度,半點愧疚都沒有,反倒尖酸刻薄得很。一口氣憋在嗓子裡,縱憑再好的修養,此刻也不免流露出憤然。

“今日原是要在府裡等候夫人的,卻不想夫人命人遞了信,妾身特來問問,夫人與侯爺到底如何考慮,前些日子,不是說的好好麼,怎麼才過了三兩日,竟翻臉子不認人?”

威震侯夫人有幾分驚訝,平日見衛二奶奶性子乖順沉穩,想不到撒起潑來竟這般厲害。

她也不是個吃素的,當即頂了回去:“我還想問問衛夫人呢,爲何朝三暮四,當着我們一套,揹着又是一套,既早就瞧上了連郡王世子屋裡的位置,爲何又要招惹我們家?”

衛二奶奶大驚,“侯夫人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家靈兒清清白白,從不曾與他府上有過接觸,哪來瞧上他屋裡位置一說?”

連郡王乃當今淑妃表妹夫婿,與沈茂沾親帶故,連郡王世子連山乃紈絝子弟,整天無所事事,爲人放蕩荒唐,屋裡如夫人娶了一大堆。

望京世家,但凡家裡有點根基的,誰也不願意將女兒嫁他。這樣的行情,在望京找不着人家,便只好娶外地邊遠將領的女兒,正室雖有,尚缺側室。

威震侯夫人白她一眼,派人取了沈茂親筆爲連山求娶的書信,徑直甩到衛二奶奶跟前,“你自己看罷。”

說畢,她也沒性子耐着繼續招待衛二奶奶,直接離去。

衛二奶奶捧了書信回府,衛老夫人和衛二老爺看了信,大驚失色。

信上寫明衛家長女已與連山有締結姻緣之意,聞見威震侯府欲向衛家下定,這才趕忙託三殿下書信知會侯府一聲。

威震候看了信,氣得發抖,他們家根基再深,也不好明面上搶親,當即修書一封,恨不得與衛家恩斷義絕。

衛老夫人回過神,立馬想明白這其中的關係緣由。將信摔到衛二老爺臉上,罵:“竟將算盤打到自己家來,想要窩裡鬥不成!”

衛二老爺噤聲。此事乃三殿下一手促成,三殿下是他們暗地裡支持的對象,讓錦之詐死潛伏,爲的就是萬一日後三殿下失勢,衛家不受牽連。

表面上不敢有一點聯繫的人,現在竟出面要爲衛靈的親事搭橋,直接修書破壞了他們苦心積慮想要攀的親事。能讓三殿下做出這樣的事,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衛二老爺跪伏,“娘,錦之萬不敢這般做,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衛二奶奶轉念一想,張嘴答:“莫不是連世子自己看中了靈兒,與錦之半點關係都沒有。”

衛老夫人哂笑,“連世子是什麼樣的人?胡天海地,最看中皮相樣貌的人,他的屋裡人,哪一個不是容貌出衆嬌媚萬千的?我自己孫女是什麼貨色,我再清楚不過。”

衛二奶奶噎住,半晌說不出話。

衛二老爺心中也是疑惑重重,開口提議:“我們這般猜,到底作不得數,需得問錦之自己。”

衛老夫人承應,讓他儘早將衛錦之約出來一見,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這樣一樁好姻緣,說沒就沒了,當真叫人氣岔。

沒等他們派人通信,衛錦之自己先發了話,指明讓衛老夫人、衛二奶奶、和衛二老爺一起來見。

山裡清寒,三人凍得臉通紅,往上一步步踩着臺階,喘出的氣出口凝成白煙。好不容易爬到山頂,衛老夫人身子受不住,眼前冒金星,若不是有衛二奶奶扶着,差點摔倒。

衛老夫人回頭罵:“瞧你的寶貝兒子,都做的什麼孽!”

衛二老爺受着罵,心裡暗想:平日他來回好幾趟的跑,也沒說什麼啊!

衛錦之並未像以前那般,在山頭等待,衛二老爺引路,指着一間小茅草屋道:“許是在那裡。”

推門而入,屋裡比外面稍微暖和一些,紙糊的窗戶,破落不堪。屋裡沒有點燈,陽光透過窗紙,漏了幾束,照不太亮。

衛老夫人用拄杖敲了敲地,喊一聲:“錦之?”

話音才落,身後木門忽地閉合,屋裡躥出幾個人,衛家的人還未回過神,便被五花大綁地縛起來。

衛老夫人何曾受過這種事,以爲是遇到了山中劫匪,當即顫着聲喊:“好漢饒命,要銀子我們送你便是,切莫傷了人!”

剛喊完,便被人用堵了嘴,嗚咽着叫不出聲。

三人驚慌失措之時,驀地見屋裡走出一個人,提着玻璃燈,一襲月白色紗袍下配皁靴,不緊不慢地踱着步子。

至跟前,瞧清模樣了,竟是衛錦之。

衛家人瞪大眼睛,他發瘋了不成!竟綁了自己的祖母與生身父母!

衛錦之見他們臉上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頓覺厭煩,放下提燈,往後退了兩步,站得累了,揮手讓人擡了梨花紅椅坐下。

衛錦之頷首,雙手相扣置於膝上,目光輕輕颯颯,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

“祖母萬安,父親母親萬安。”

清清淡淡一句問候,語氣中沒有半分起伏,彷彿只是與陌生人招呼一般,冷靜得出乎意料。

衛老夫人掙扎,踢了下木椅,以示自己的氣憤。

衛錦之輕蹙眉,文質修長的手指朝前點了點,緊接着便有人依照他的吩咐,將衛老夫人的腿綁上。

三人嗚咽聲不斷,衛錦之聽得不耐煩,輕噓一聲,聲音透着寒氣。

屋裡安靜下來,衛錦之舒展眉心,目光瞥向紙窗,透過縫隙,望見窗外正對着的一株松柏,枝葉被風吹得東搖西擺,卻依舊屹立不倒。

“詐潛之前,我與你們商量,要娶平和街上西邊衚衕裡的姚家女兒。她年近十六,若等我成事歸來,怕早已另嫁他人。家裡派人去打探,回來也說姚家女孩生得好看,能娶自是再好不過。大婚當日,我因走得急,連她與面都不曾見過,將她託付與你們,盼你們能好生照料。”

他的聲音不慍不火,轉過頭,一雙深邃眸子黑不見底。

“放火的事情,我已知曉,你們不用再掩藏。”

三人惶恐,面面相覷。

衛錦之不看他們,緩緩道:“事到如今,已挽回不了什麼。我既娶了姚氏,便要將她找回來,少不得家裡人的配合。”

他嘴角一陷,眉眼爍爍有光,話鋒一轉,添了幾分犀利:“以後切莫再輕舉妄動,你們養了我這些年,我的能耐,你們是知道的。”

他不停捻手,衛老夫人最清楚不過這個孫子的脾性,一看他這般,便知道是動怒了。伸了伸脖子,剛纔的氣焰全無。

衛老爺去世前,將培養的一干死士全給了衛錦之,他習性聰慧,處事與旁人不同,不過幾年光景,就已掌握衛家全部命脈。

說到底,沒了衛錦之,衛家所有的動作都只是小打小鬧,成不了大氣候。要想有光明前途,還得依仗這個孫子。

衛錦之起身,朝窗戶底下走去,一點點將被風吹開的窗紙重新扶上櫺木。

衛老夫人忽地有些害怕。她這個孫子從小性情古怪,以前高興的時候能耐着性子與人說三天三夜,不高興的時候,能悶着一個月不出聲。

他這樣的性子,偏生又喜新厭舊得很,身邊伺候的人一*地換,從未與誰親近。

衛老夫人想起之前的梓樹來。梓樹是唯一一個能在衛錦之身邊待夠半年以上的人,只因爲不小心弄折了他養的一株曇花,便被拖了下去亂棍打死。

想想都讓人心寒。衛老夫人搭着眼皮,去看他的身影,衛錦之正好走到她跟前,兩人相對,他的目光清寒徹骨,衛老夫人往旁移了視線。

本以爲姚氏只不過是他一時興起娶進門,卻不想,錯估了。爲了示警,他竟下手毀了衛家處心積慮要攀的婚事。

這樣的人,發起狠來,是六親不認的。

衛錦之轉身,朝屋外走去,丟下一句:“這裡清淨,能讓人靜心,待上一兩個時辰,能想得更明白。”

攏了門,命人在屋外守着,點上香,吩咐兩個時辰後再把人放出來。

衛家人被綁得嚴嚴實實,坐在椅子上換不了姿勢,待兩個時辰後,身子僵麻,一步步走回山下,命幾乎去了大半。

衛二奶奶大哭,她從未見過衛錦之這般模樣,不親不孝,竟爲了個女人,把自己親爹孃和祖母關禁閉。

衛二老爺沒有發言權,素來他都是聽衛老夫人的,衛老夫人罵,他便跟着罵,衛老夫人怕,他便跟着怕,橫豎指着衛老夫人的臉色過日子。

衛老夫人躺在榻上,一把老腰直不起身,捶着牀榻板,又氣又惱,卻又沒有法子,只能受着。

隔日沈茂遣人來取衛靈庚帖,連世子很是高興,他們家沒什麼實權,有點眼界的都不愛搭理他們家。他後院人雖多,卻都身份卑微,就連娶的正室,也只是四品將軍的女兒,拿不出手。雖聽聞衛家長女不漂亮,但好歹是世家之女,做他的側室,撐個門戶面子,綽綽有餘了。選定日子,擇日便要迎娶。

沈茂剛從騎射場上回來,一身大汗淋漓,剛要回屋換衣裳,忽見衛錦之從院前過。

想起盛京傳聞,當即走過去攬他肩,大大咧咧,問:“噯,我替你撮合這門婚姻,旁人都以爲我對衛家恨得緊,斷了他家女兒大好前程,送她跳了火坑。你怎麼這般狠心,那可是你家裡人。”

衛錦之面不改色,推開他的手,他手上有汗漬,衛錦之縮回手,嫌棄地拿出帕子搓了兩把。

沈茂跟着他進屋,喋喋追問。

衛錦之扒了方纔被他觸碰過而沾上汗水的外袍,只着一中衣,取了本書放在膝上翻看,嘴上答一句:“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別管。”

沈茂懨懨沒了聲,心裡暗罵:這小子脾氣好大,改天得找個法治治。

宮裡將小十三送了來,隨行的宮女太監排成隊,熙熙攘攘地站了一院子。

明儀擡頭問禾生,指着賴在沈灝懷裡的小十三問:“屋外那些人都是來伺候他的麼?”

禾生摸她頭,“小明儀也有人伺候呀,不用羨慕旁人,姐姐親自爲你篦頭,可好?”

明儀高興點頭。禾生攜了她往梳妝檯去,身後沈灝跟上來,小十三趕忙抱了他的腿,半截身子拖在地上。

沈灝沒法子,低腰想要撥開他的手,卻被捂得更緊了。無奈之下,只好抱起他。

明儀端端正正地坐着,散開了頭髮,望向銅鏡中,身後禾生細心地爲她篦頭,力道極輕極溫柔。

今日本來景寧王妃也是跟着一塊來的,坐了一會,趕着與景寧王爺去馬場,將人放下就走了。

她性子灑脫,表面不易與人親近,關係熟了之後,便露出隨性的一面。自上次馬場之後,她時常請禾生過府玩耍,兩三回地,也就不再拘禮。

明儀也樂得跟禾生待一塊,旁邊沈灝問:“你玩到什麼時候,我好叫人來接你。”

論輩分,明儀該喊沈灝一聲“堂哥”,嘟嘴喚了聲,覺得這個堂哥冷着面,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的樣子,張嘴答:“晚上我想和姐姐一起睡,明日再回去。”

小十三附和,“晚上我要和二哥睡!”

沈灝沉下聲,義正言辭地拒絕:“不行,晚上我與你姐姐有事要做,你們吃過午膳後就回去。”他今日休沐,好不容易得來半日閒巧,自然要和禾生好好處,不想被人破壞了氣氛。

明儀吐吐舌,拉了禾生袖子問:“姐姐,堂哥是你什麼人,怎麼老管着你。”

沈灝一怔,剛要答,聽見禾生開口:“他是我要嫁的人,管我是因爲他關心我,以後你嫁了人,也會這樣的。”

沈灝心頭一甜,挪了木椅坐下,任由小十三在腿上搖擺。

明儀童言無忌,拍手道:“就跟我爹孃一樣,難怪你們住一塊,原來堂哥是姐姐的心上人。”

沈灝瞥了視線去看,望見她手下動作一頓,似是在思量什麼,終是沒有應答明儀的話。

許是心上人三個字難住了她。沈灝掩了眸中的黯淡之色,伸手去捏小十三的胖臉。

明儀坐在小木椅上晃着腳,餘光睨見禾生的手白嫩似玉,修長秀巧的手,纖纖之姿,生得實在好看。低頭一看自己的,肉嘟嘟的,像個肉糰子似的,根本毫無可比性。

轉過臉來瞧瞧禾生,再瞅瞅沈灝,抿嘴點頭,“你們倆以後生出的孩子,一定特別漂亮。”

她故作深沉,一副老大人的模樣,禾生被逗笑,眼梢掃過沈灝,見他難得地嘴角含了笑。

明儀拉了禾生坐下,將篦子拿起,塞到沈灝手裡,有板有眼地指揮:“我娘要篦發,都是我爹來,你們是夫妻,該你啦。”

禾生聞言就要起身,往明儀額間點了點:“小淘氣,歷來都是女人做的事,哪能讓男人來做。”

沈灝一把摘開粘在身上的小十三,將她輕按回去,接了篦子,低聲在她耳邊笑道:“明儀說的對,我們是夫妻,理應我來。”

還不是夫妻呢。禾生嘟嚷一句,臉上緋紅。

去了珠釵,一頭烏髮披背,捧了一捋,又細又軟,似綢緞般烏黑有光澤。都說人的頭髮,能透出性子來。毛躁粗硬者,大多性急易暴躁,軟細潤澤者,則似溫水般和吞。

他的阿生,就跟山間溪水一般,靜謐溫吞,沒有迅猛的勢頭,卻能以柔和的脾性,一點點流到人心底去,待回過神時,全身上下每寸肌膚都已成了她的俘虜之臣。

他一下下篦着,怕扯疼了她,數秒便要停頓下來問一次“疼不疼”,她的頭髮很順,基本沒有幾處糾纏打結梳不開的,篦子一碰上,一梳到底,哪會疼。

小十三吵着要過去,明儀一把扣住他,義正言辭地訓導:“小孩子,要懂事,大人做事,不要打擾。”

小十三不甘心,張着淚眼有了哭腔,明儀緊皺眉頭,雙手攬緊了他,“不準哭!男子漢大丈夫,掉什麼眼淚!”

她略帶凶狠的語氣,嚇住了小十三,小十三一時間竟忘了哭嚷,呆呆地望着她,囁嚅一句:“……姐姐……兇兇……”

打個巴掌給個棗,明儀從兜裡翻出花繩,柔了聲哄他:“教你玩這個,可好?”

小十三點點頭。

篦完發,沈灝牽禾生起來,緩着步子在她周身轉一圈,對自己第一次的手藝很是滿意。

她伸手去拿簪子綰髮,被他攔住,擡了臉,望見他勾嘴笑,手指伸來,將她額前的碎髮撥到耳後,“今日也不用出門,就這樣披着罷,我喜歡得緊。”

往後走兩步,看她穿羽紗製成的外衣,寬袖垂到地上。衣裙上印着雪,與潑墨般的烏絲相襯,透出天真無邪的淨純氣質,擡眸淺笑間即可取人心魂。

明儀睃眼去看,見平日裡不苟言笑的二堂哥,竟笑得這般開心,撫掌喚了小十三,嚷道:“你看,堂哥癡了!”

小十三順着她的話喊:“癡了癡了!”

沈灝不作理會,凝視着眼前的美人兒,捨不得移開心,恨不得多瞧幾眼,刻到眼皮上,閉上眼來也能看到纔好。

午間用完膳,下午陪着玩盪鞦韆,翻花繩,期間小十三吵着說要學字,便又攤了筆墨。

三歲的小孩,連筆桿子都不會握,偏生好動得緊,手上沾了墨,臉上身上都是黑漬,還甩了旁人一臉墨。

近黃昏,兩個小祖宗先是賴着,好說歹說終於肯走了,沈灝舒一口氣,覺得這一天下來,竟比行軍打戰還要累。

拿了引枕讓禾生靠,自己低了身,枕着她的腿躺下,嘆:“原來帶孩子這般辛苦,各府裡該爲奶嬤加月錢。” △≧△≧,

禾生垂首,望見他闔了眼,確實是累到了。開口道:“小孩子都這樣,吵吵鬧鬧纔有活力。”

沈灝撈了她手,往太陽穴邊擱着,求她按按,道:“我小時候就不這樣。”忽地又問:“你呢,小時候喜歡鬧騰麼?”

禾生道:“頑皮得很,天天泥巴地裡滾,有時候還帶我弟上樹掏鳥蛋,你若見了,肯定嫌煩。”

沈灝摁了她手,往嘴邊挪,親了親她的手背,道:“巴不得你在我面前頑皮,無論什麼樣子,只要是你,我就都喜歡。”

禾生低眉順目,煙視媚行。

她的腿軟,湊得近,女孩兒家身上的幽香往鼻間飄。沈灝墊着她的身子,翻過臉輕蹭,隔着紗裙,隱約可見及膝的雲月小褲。

身子燥熱起來,趕緊將注意力轉移出去,“我派了人去接你的家裡人,明日我們去秋獮,算算日子,秋獮歸來正好能與他們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