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你怎麼樣?”賈美雲踉蹌着衝到了杜若身邊,伸出去的手在看到杜若身規劃見了紅時,眼眶一酸,鼻間滿是艱澀的味道。
“嫂子,你怎麼樣,我給凌晨打電話了,你放心,一會兒救護車就到了。”莫依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出顫抖,腦子裡除了後悔,還是後悔,從小到大,她不聽話的時候多了去了,剛纔怎麼就突然間變了性子,沒按着自己的想法跟上樓呢,如果她跟上去了,嫂子一定不會有事兒的。
“驕陽,你別傻愣着,快抱着杜若去醫院。”莫偉天沉重的聲音像是一塊大石壓在心裡一般,這樣的姿勢滾下來,大人能平安就算不錯了,只怕他這重孫子……
都怪他,都怪他啊……
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呼天搶地,這些詞每一個都可以形容人的懊悔,卻又不足以把他的痛悔表達出來,那是一條小生命啊!
司馬雪蓮也被這情形嚇着了,她到是不擔心杜若如何,她是怕被老爺子秋後算帳。
別人都忙亂的叫着杜若時,司馬雪蓮卻是偷眼瞄着還躺在地上嘴角掛笑的馮雅倩,心裡一邊感慨着這女人實在是太瘋狂了,就算是想幹這樣的事兒,你也不能這麼大張旗鼓啊?
不過換句話來說,能在莫家大張旗鼓的把莫家的金孫給算計了,這女人也是挺有魄力的,更主要的是這女人的後臺得硬啊,不然,莫家這扇大門只怕是走不出去。
司馬雪蓮暗自咬了咬脣,無論如何這事兒的因是從她這起的,她把人帶回來的,她得趁機溜走,避避風頭,誰知道老爺了回頭反過味來會不會把她的皮給剝了。
不過她走的時候,得把馮雅倩帶走,最好是能帶走,幫了這麼大的忙,這女人答應她的事兒,也得辦到了吧。
莫家上下的慌亂,誰也沒注意到司馬雪蓮已經慢慢的靠近了馮雅倩,在莫驕陽還處在呆愣回不過來神的狀態,也跟着蹲下了身子,悄悄的扯着馮雅倩,努了努嘴,意思非常明確,就是趁着這會兒趕緊走,回頭讓老爺子找馮家說理去。
馮雅倩卻偏偏是個死硬骨頭,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咬着牙,目眥欲裂的瞪着被莫驕陽抱在懷裡的杜若,看着那個男人目光裡的痛悔,還的哀傷,那樣的慟人,卻不是爲她,這一刻,馮雅倩只覺得自己剛剛還是用的力輕了,她應該再重一些的,甚至,她應該早就在身上藏把匕首,然後在滾落的時候,不小心扎到杜若的心臟。
對,一定是心臟的位置,只有那個位置,才最容易致命。
馮雅倩的理智,已經完全被嫉妒的惡魔所控制,眉目間那嗜血的光芒,更像是走火入魔一般。
莫驕陽抱着杜若的雙手一直在打着顫,可是兩隻手卻又抓的那麼緊,就像是年幼的孩子,剛剛學會張開翅膀,保護自己喜歡的玩具,不被任何人侵佔一般。
“若若,若若,若若……”
莫驕陽像是魔仗了一般,不停的叫着杜若的名字,耳邊還回響着女人那句祈求,求他救救他們的孩子,那樣的虛弱,那樣的哀傷。
無能爲力,第一次覺得無能爲力,哪怕他有再過硬的專業知識,哪怕,他有再過硬的手腳功夫,哪怕,他有再過硬的戰鬥經驗,可是哪一樣,在這一時,這一刻,都成了徒勞。
他所會的,任何一項,都無法幫助他的女人擺脫這一刻的痛苦,他所會的,任何一項,都不能讓他挽留住那正在悄悄流逝的生命,他所會的,任何一項,都不能抹平女人的哀傷。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什麼都不會,原來,自己竟然是這般的無能,連妻兒都保護不了。
此時此刻,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強大,原來都是虛空的,都是屬於別人的,沒有一樣,是屬於自己的,是屬於他們這個小家的,是屬於他的女人,他的孩子的。
此時此刻,他甚至後悔的想着,當初,爲什麼跑部隊去了,幹嗎不去學醫,而且一定要學婦產科,至少在這樣的時候,不會手足無措。
此時此刻,他心底正翻滾着無數的祈求,祈求着女人能像往常一般,甜甜的叫他一聲,祈求着女人能睜開那雙純淨如水的星眸,帶着淡淡的笑意,溫暖的注視着他,哪怕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那樣的眼神,他就會覺得自己的心,暖暖的。
更祈求着那個好不容易到來的生命,能聽到他的懺悔,堅強的留下來,只要能留下來,他發誓,一定會好好寵愛他,無論是男,還是女,他,都不會強迫那個孩子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兒,他發誓,真的發誓――
莫依嵐第一次看到這樣失措的莫驕陽,完全沒有自我,甚至一點主張都沒有了,只會半跪在地上,抱着那個疼痛的皺着眉頭睜不開眼的女人一遍遍的叫着,第一次,莫依嵐知道了再強硬的男人,也是有軟肋了,當這根軟肋倒下的時候,男人的硬肋,也會喀嚓一聲――斷裂。
“哥……”沙啞的聲音帶着滿滿的心疼,不忍責怪,本來就與男人無關,這年月,如果長的好也是錯,如果家世好也是錯的話,那麼,大家就都把財產交公好了,直接過那種大鍋飯,大鍋菜的日子,是不是就能和平了?
“驕陽……”賈美雲也是第一次看到兒子這樣,從小到大,也沒看到把驚慌失措寫在臉上的莫驕陽,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跟着倒塌,看不着半點希望。
那一瞬間作爲母親的辛酸,讓賈美雲的淚,再也繃不住,絕堤而下。
手,顫抖的擡起,搭上杜若的肩,這個孩子,是多不容易才能懷上的,那段日子杜若是如何的走過來,是她一眼一眼親自見證過來的。
相比於這個孩子的可能離開,她更害怕作爲孩子母親的杜若,會過不了這道坎。
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好杜若的身子,女人小產,半點不容小覷,只有保護好了身子,才能再有機會懷上下一胎。
賈美雲一手抹掉了臉上的淚,讓她的目光更加清明,殷殷的注視着莫驕陽,輕聲道:“驕陽,你先把杜若給我,她這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一會兒救護車就能來了,她現在受不得涼,你去穿鞋,讓依嵐去拿厚毯子,咱們去醫院。”
賈美雲顫抖着手想去把杜若接過來,可是莫驕陽卻把杜若攬的更緊了,另一隻手臂已經穿過了杜若的膝蓋,直接把人抱進了懷裡,原本灰色的襯衫,暈染上了一抹殷紅,卻不自知。
莫驕陽顫抖的脣貼上了杜若的額頭,一閉眼,淚珠,再次滾落,從額頭,到面頰,一路滑了下來,不敢擡頭,不想擡頭,不是怕被親人看了笑話他七尺男兒說流淚就流淚的熊樣,而是怕自己這一擡頭,就會再也繃不住那點怨懟的情緒,他怕,自己失控……
這間屋子裡的,都是自己的親人。
不怨嗎?
怎麼可能!
不恨嗎?
怎麼可能!
此時此刻,若不是這樣把杜若攬在懷裡,莫驕陽怕自己平生所學的那點功夫,都會用到那些別有用心的親人上面,還有那個罪魁禍首。
此時此刻,莫驕陽深恨着自己的理智,哪怕心裡再哀痛,可是那種從小到大刻入骨髓的理智,又時刻提醒着他,衝動是魔鬼,不能衝動。
莫驕陽攬着杜若,把額頭抵在了額頭的上面,感受着那上面的層層冷意,出口的聲音沉悶的仿似夏日的三伏天,炙烤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媽,若若,會沒事兒嗎?”
還沒等賈美雲答話,莫驕陽的肩上,已經落上一隻有力的手掌,重重的一捏,幾乎壓的他肩胛骨都要斷裂一般,聲音更是鏗鏘的斥走了他心裡的迷茫。
“會的,杜若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你不是說凌晨那家醫院裡的婦科大夫是個國手嗎,沒事兒的,一會兒就到了。”
莫偉天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自己的孫子,這樣的話,說的出奇的堅定,堅定到他仿似就是那個婦科聖手,堅定到他仿似正在爲杜若做着一系列的精密儀器檢查,然後看着上面顯示的結果,每一項都足以讓人揮走陰霾,樂觀起來。
賈美雲揚眉看了一眼莫偉天,看到了老爺子一臉堅定的樣子,不禁也受了感染,重重的點了點頭,肯定道:“驕陽,你爺爺說的對,杜若這孩子,就是有福,你奶奶說,能嫁進莫家的女人,都是有福的,能生在莫家的女人,也是有福的,茫茫人海,你能把她帶到莫家來,就是這孩子的福氣,驕陽,杜若是個有大福氣的人,她,一定會沒事兒的。”
有些話,雖然賈美雲沒有出口,可是她心裡已經做出了判斷,當初莫驕陽精子存活率那麼低的情況下,杜若竟然能受孕,這本就是個奇蹟,若非杜若福氣深厚,這樣的奇蹟,又如何會出現的這麼快,所以老爺子這話說的就是對,杜若這孩子,就是個福澤深厚的,而且這孩子性子好,不與人爭吵,又樂於助人,在單位裡,那麼多質疑的聲音,到現在,不一樣都變成了友好的同事,這就是杜若的個人魅力。
賈美雲一條條的在腦子裡翻找着藉口,每一個藉口拼湊出來的結果,都在表達着杜若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甚至這一刻,她都在突發奇想,沒準,這母親是個有福氣的,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個有福氣的呢,或許,這次只要細心調養,這孩子一定會沒事兒的,一定會的……
晨光醫院出動了最高級的一輛救護車,房車的款式,所有的設備都可以媲美一間最先進儀器的手術室,開車的司機,是有三十年以前駕齡的老司機,而跟車的大夫,護士,都是直接穿着防菌服,帶足了滅菌水,直接就可以進行手術,有着豐富臨牀經驗的好手。
接到電話的時候,凌晨並沒有在晨光醫院,他正在開一個集團的高層會議,爲公司新拓展一項投資做計劃,因爲任何一項新的投資,都是風險與機遇並存的,這一次,淩氏在跨足的是海外投資一項,先期的啓動獎金就要達到上億,還不算後期不定額追加的資金。
市場部雄心勃勃的做着前景預期,初期一、兩年或許每年的贏利額只能達到一個億,或者兩個億,可是三年,最多五年,效益就可能直衝一年十幾個億,甚至二十幾個億,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像是閃着金光一面,口沫橫飛的時候,恨不得把這塊大蛋糕比喻成天地那般寬廣,而能在這塊大蛋糕上馳騁的就是淩氏現任的總裁,凌晨。
董事會的一般老頑固是又想吃蛋糕,又不想把投資擴大,凌晨看着新一派的中間力量,跟守舊派的老頑固們脣槍舌戰,打的正在激烈中,甚至連他自己那份雄心都被調動起來了,想要鬥志昂揚一把。
只是這想法,纔起來,就看着秘書一臉嚴肅的把電話送了進來,咯噔一聲,他的秘書,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這麼沒眼色,要是真這麼沒眼色,早他媽土豆搬家,滾蛋了。
聽到莫依嵐帶着哭聲的求救,凌晨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片刻的空白,完全都沒有意識了,那一瞬間看着會議室裡的每一個人,耳朵裡聽不進去半點聲音,那種耳鳴的狀態,讓他以爲,這個世界都陷入了靜謐。
一秒,兩秒,三秒,或許只有一秒,也或許用了三秒,凌晨瞬間皸裂的臉色,還有手機因爲重力摔到了長方形會議桌上而繃開了後殼,電池,反彈到附近員工的臉上,因爲突然而至的疼痛發出了痛呼,卻又因爲總裁難看的臉色,瞬間又咽了回去,那一瞬間,會議室的所有人,都見識到了,什麼是雷廷風暴,那個一直在商場上以笑面狐狸揚名的男人,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失控了。
凌晨來不及交待一句,直接搶了秘書的手機打給了冷莫璃,一邊急跑着出了會議室的門,一邊按下直升梯的按扭,交待了冷莫璃莫家的情況,把醫院能調動的好手,只要是婦科上用的着的,都帶走了,自己鑽進了電梯,還沒等出公司大堂,就急着按了解鎖鍵。
兩隻手交握着方向盤,用力的攥緊,車子風馳電掣般的衝在了柏油路面上,眼睛裡只看得見綠色,所有的顏色,都是綠色的,哪怕交通信號燈從紅色,變到了黃色,可是落到他的眼裡,就都只有綠色。
倒車鏡裡顯示着所過之處,總有一兩個車因爲這輛極度不遵守交通規則的車輛橫衝直撞而發生意外,可是車內坐着的男人,卻像是半點未覺一般,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凌晨與冷莫璃幾乎是同一時間衝進了莫家大院,如果按時間計算的話,從莫依嵐把電話打出來,到他們趕到,也就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
或許有些人會以爲這三十分鐘已經很多了,可是在傍晚城市交通擁堵的情況下,要知道,爬行五十米可能都要用上十幾分鍾,而一輛私家車,在平時可能要行駛四、五十分鐘的情況下,只用了三十分鐘,已經算是非常快的了。
更何況,冷莫璃那輛高級移動手術車,更是最快速度的集結了醫院的高精尖人員,若不是這人是杜若,只怕天王老子,也未必能享受這樣的待遇。
醫生,護士,就像是進了戰火硝煙的戰場,在後車門被拉開的時候,魚貫而出。
擔架,主治,醫護,前仆後繼的衝進了莫家的大門,警衛員甚至都沒去核對每一個人的身份,就把這羣人放行進來了,實在是現在情況太過緊急。
凌晨後前都被冷汗打透了,他完全辨識不出莫依嵐那句情況很重,重到什麼程度。
所以,當他第一步衝進莫家一樓的大廳時,看到被莫驕陽緊緊抱在懷裡的杜若,虛弱的臉色煞白,頭髮被浸出的冷汗打溼的時候,那一刻,凌晨恨不得上去重重的一拳捶到莫驕陽的前胸,直擊這個男人心臟的位置。
他想問問,莫驕陽,你就是這麼保護你的女人的?
他想問問,莫驕陽,你不知道她的身體經不得折騰嗎?
他想問問,莫驕陽,你他媽還是那個特種兵裡的高精尖嗎?
他想問問……
他想問很多,很多,可是嗓子卻被突然躥起的火苗堵死了,燒下的每一根橫樑都成功的阻截着他要出口的話,每一根橫樑似乎都在嘲笑着他多管閒事兒,沒有立場。
所以,到了這會兒,他說出來的第一句話,“驕陽,放開杜若,她現在需要的是醫生。”
而不是你。
哪怕他沒有立場,哪怕他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可是,他也不能讓這個男人這麼輕易的過了關。
對,絕不。
凌晨冷冷的盯着莫驕陽,這一刻,他竟不知道,他曾經慶幸擁有的兄弟,竟在今日,成了他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羈絆。
朋友妻,不可肖。
肖,肖想的肖。
凌晨冷冷的自嘲着,他,終是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