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真個兒回山上了,節日喜慶的氣氛裡,倒沒人再提起。
大年前,送節禮的人回來了,也帶回來一個不怎麼令人高興的消息。信兒是趙府帶來的,說是讓嘉玉去京都住上一陣子。
蕭景山捏了信兒,半日不曾說話。京都的情形,他多是知道的。皇上病情越來越重,駁了王爺請婚的摺子,卻又猶豫着是否要把嘉玉配給自己的兒子。
三王子算是出挑的,他的母親幾次三番求了此事,昭帝也沒應。也已是太過得寵,身後孃家的實力已然對太子是一種威脅,若再配一個得手握兵權的將軍之女,太子往後的位置可就不那麼好坐了。
昭帝也不是沒想過選了嘉玉做太子側妃,可總也是不放心。太子那個性子,昭帝都覺得是個扶不起的,脾氣暴躁且不論,能力也及不上他的三兒子。到時若寒了蕭景山的心,便給了其他人可趁之機。
蕭景山比誰都清楚目前的狀況。可是他卻無能爲力。李其令與他兩個算是私交甚好,可如今也覺得這事兒難辦。
叫了嘉玉來跟前兒,把信給她自己看得一遍,問道:“你可想去?”
嘉玉雖不知那些個內幕,卻知道,趙府那邊兒不可能無憑無據來這樣一封信,便道:“左右都是爲難,何不迎難而上。老太太那邊兒未必不知道情況,能把我叫去,便是有想法了。”她年紀也不小了,再窩在這江東一帶,只怕真的是難以嫁出去了,反不如去了京都,天子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的樂活着,指不定還更容易成事。
這想法倒與蕭景山一致,索性就答應了。
這一答應,自當是要準備着了。年節裡雖是熱鬧,可正經的事兒卻沒幾件,不過是今日這家吃酒,明兒那家辦宴,嘉玉往年都是慣了的,今次帶了曼凝一道,還覺得鬆快些。
曼凝倒是請了家醫來看,確實是懷上了,蕭景山高興得賞了家醫完整一套金針,出自大家之手,值得十來兩金子,家醫拿在手裡便高興得合不攏嘴,又說上些吉祥話,金叮囑了幾句。往後曼凝只要出門,蕭景山無不囑咐了小心。
凌珩倒是一日一日有了做人家相公的樣子,見天兒的陪了曼凝呆在院子裡,兩人也不知做些什麼消遣,總也看兩人樂呵呵的。
嘉玉每見此,都覺得不可思意。前些兒還爲着另一個女人愁眉苦臉,如今倒越發的能安靜下來陪妻子了。看凌珩的樣子,也不是見異思遷的人,到底是不懂男兒家的想法。
映菱是要跟了嘉玉上京都的,整日都在收拾着物件兒。映溪得了令要打理田莊鋪面,再者,去別人家作客,帶得一個丫頭尋常使喚便好,若帶上兩個,便有些失禮了。
婆子裡面,嘉玉卻想要帶了李嬤嬤。一來康姑姑因着曼凝懷孕,自是脫不開身;二來李嬤嬤是趙氏的陪嫁,如今帶回去,算是圓她一個念想。
“大姑娘,咱們要在京都住多久?奴才想着,這才冬日,過去是春日開頭,這兩季的衣服卻是少不了的。”映菱只收拾得一兩日,可箱子卻已經裝了有三四個了,這還只是嘉玉一個人的。
嘉玉歪在榻上,懶洋洋的道:“四季的都帶些,也別多了,實在不行就在那邊兒現做也是可以的。”用嘉玉的話來講,能帶的東西越少越好,最好只帶銀票,到那兒再尋着好的做。
話是如此說,但尋常要用的可不止衣服配飾。從頭到腳俱是要備着的,又有許多書簡,可不就沉甸甸的了。
趙氏來時曾留下一種香膏的方子,嘉玉也是昨年開始才用上的,如今去了京都,開了年嘉清也該用着的,便又着人把那香膏的方子騰寫了一遍,到時好留下給嘉清和嘉杏。
兩人在房裡忙個不停,外邊兒曼凝便扶了嬤嬤的手進來了。
捱了嘉玉坐着,道:“只道還得有幾日,不想你倒爽快。你哥讓我來看看,可有缺什麼的沒,別想着去了再添置,到時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嘉玉往她肚子看得一眼,笑道:“我省得的。嫂嫂可得注意着身子,家裡的事兒實是忙不過來,還有杜姬,她當得這些年的家,嘴雖然是碎了些,心眼兒卻是不錯的。”
曼凝笑道:“你就好好爲自己打算打算。我那兩位嫂嫂人都不錯,我寫了信與她們,許就有機會見着的。”
嘉玉點了點頭,道:“爹爹和一家子就拜託給嫂嫂了。”
曼凝握了嘉玉的手,似輕嘆得一聲,道:“我兩個哥哥都還識得些人,必不叫你空走這一趟。”說着又似猶豫了一下,道:“你哥且與我說了她的事,我是同意的,你也不必惱了他,若他倆真有心,哪裡能斷得了,不若成全,他心裡還記着些我的好。”
嘉玉萬沒想到凌珩居然是提過的,那他又是說了多少?更沒想到的是曼凝竟也同意。
曼凝也知嘉玉詫異爲何,便又道:“也非我大度,這事兒除非她拒絕,否則懷遠定是會記了一輩子的。”
嘉玉倒似明白了什麼,虞微會選擇走,就已經表示她不想介入這兩人之間了,所以曼凝再顯得大度些,虞微也是不會進府的,還不若斷了凌珩的念想。
曼凝這招以進爲退,倒是真的讓凌珩對她更好。
想與曼凝說得雲楨的事兒,話到嘴邊又咽下了。這事兒她爹既說是要自個兒處理,便不費這口舌也罷。
曼凝又說起一事,這事兒還真和嘉玉有些關係。
“李紅那丫頭,我看着還不錯,只是這丫頭是你提上來的,我也不知個根基,如今你要去京都,這邊留下映菱一個人也是招架不住的,我想着是不是可以把她調過來侍候嘉杏和開哥兒,你覺得如何?”
嘉玉差點便忘了此人。紅丫頭家裡的境況倒是都清楚的,只不知差當得如何,便問道:“嫂嫂既覺得不錯,也是那丫頭的福份。既是如此,便如嫂嫂所說辦就是。”
嘉玉笑臉說着話,心裡卻在揣測着。原先這丫頭便是送到院子裡侍候凌珩的,雖不必進房裡,但凌珩回了院子總有要使喚人的時候。如今曼凝提起,她倒覺得是不是李紅這丫頭出了什麼漏子。
打了個眼色,映菱便懂了。藉着添茶水的由頭,到院子裡與人說起話來。
曼凝兩人又說得會子這才散了。嘉杏帶了開哥兒進來,臉上懨懨的叫上一聲“大姐。”
嘉杏平日裡實少這樣,如今看了開哥兒,又看向嘉玉,心裡確是存了些話。嘉玉料得她見人多,不好說,便指了映溪道:“你帶開哥兒到小廚房去拿點糖糕吃。”
衆人出了內室,留下兩姐妹。嘉杏便有些把持不住,紅了眼圈兒道:“大姐此次上京都,可否打聽打聽我爹的下落?不管如今他怎樣,總得回來與我們一處不是。”
嘉玉料得她心中所想,只道:“杏兒,找着二叔又怎樣?”
嘉杏不意她會如此一問,擡了紅紅的雙眼看着嘉玉,緩緩道:“大姐這一走,我便沒了主意。開哥兒還這麼小,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麼辦。”
嘉玉拉過她的手,道:“我在與不在,總有你大伯在的,嫂嫂待人再好不過。”話雖如此,她卻多少能體會嘉杏的心情,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嘉杏的心性本就變了些,若她再離得遠了,恐怕這幾姐妹還不定會生出怎樣的想法。
嘉杏垂了眼,淚珠子卻掉下來,正好落在嘉玉牽着她的手上。嘉玉握緊了嘉杏的手,道:“你的性子再沉穩沒有的,可是你不僅得想着開哥兒,你還得想着睿兒,想着可兒和蕊兒。你是他們的大姐,她們以後會怎樣,都仰着你了。”
嘉玉起得身來,拿了帕子遞給嘉杏,道:“你相信我,這個家不管我在與不在,你們姐弟幾個總不會差到哪去的。當主子便要有當主子的樣子。等映溪從田莊上回來,她便侍候着你和開哥兒,她是再周全不過的,蕭府上下沒人敢甩她臉子。”
嘉杏再沒想到,居然還給她留下了映溪。映溪此人她也算知道的,因着識文斷字,又算得一手好賬,府裡上下確實沒幾個敢對她吆五喝六。如此想着,心情似乎又好了些,便道:“我知道了。”
嘉玉揉得幾下她的臉,這張稚嫩的臉,如何才能把這幾個弟妹帶好,也確實太爲難她了。
入夜了,映菱侍候着嘉玉休息,便把白日裡打聽的事兒說了。
李紅是個本份的丫頭,當上二等丫頭後,如今也存了些銀子。本就是姿色不錯,再又是破格提了等,底下自是有幾個不服的,得着機會便得刺上幾句。
丫頭之間這樣的事兒也不少見,只要不惹出大事兒便好。李紅當差當得好,自是得主子歡心,便是曼凝對她也還不錯。可也許正因爲如此,李紅的家裡人便眼紅了,竄掇了李紅往凌珩屋裡鑽。
奈何李紅卻不是這樣的人兒。想着主子對自己的好,自個兒還把那些稍微出俏的衣服都收了起來,淨撿了素些的穿。
這可好了,凌珩瞧着幾次,不禁誇上了幾句,只道:“你倒挺適合素些的。”
只這一句,院裡那些個碎嘴的丫頭便逮着機會就譏諷她,連着勾.引這樣的話也說出來了。
曼凝本是想處置幾個做了典範,可無論處置誰都顯得太刻意,只好用了息事寧人這招,這纔想了送到嘉杏身邊兒來。
嘉玉既知了實情,倒不再做他想。李紅便又到了得月樓裡,還是二等的丫頭,呼映溪的吩咐,侍候着嘉杏和開哥兒。
過了元宵節,嘉玉便起程了。公孫良自告奮勇要一路護送,沒成想蕭景山倒真同意了。還囑咐他在京都多留些時日。
一行人,十幾口箱子,還帶了多少地產、禮品,滿滿載得一船,向京都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