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並不是一座城, 方圓五六十公里的住戶加起來還不到一千戶。燕國朝廷對這裡的控制主要是通過離這裡最近的桐縣。馬承澤來時便是先到的桐縣,在一次與宛城土匪交手的過程中,幫了縣丞一個大忙, 免除了一次激烈的交鋒, 得了縣令的青眼。再一問, 這馬承澤手中還有縣令當年的恩師的舉薦信, 馬承澤理所當然的便得到了重用。
嘉玉一行人要到的卻不是桐縣, 而是直接進宛城。嘉玉等人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同行的李承銳卻知道,除了與馬承澤聯繫, 萬不能讓桐縣的其他人知道。要繞過桐縣,路就變得更加崎嶇。
“大小姐, 接下來的路, 恐怕得步行。”李承銳隔了車簾子與嘉玉說着話。此處是大路與山路的交界, 有一處休息的亭子,李承銳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大小姐, 要不歇一會兒,我讓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人?”
嘉玉下得車來,身後映菱、映溪和李嬤嬤抱着那個已經在路上顛簸了三個月的孩子也一起下來。周圍都是綠蔭蔭的,連綿的山,一眼望不到頭的樣子。
“這是個什麼地方啊?走了這麼久都沒個人影兒。”嘉玉擰着眉, 不知道這一路還要走多久, 又還會遇到什麼。
原先那三個月, 她們不斷變更着身份, 走過一城又一城, 戰況的形勢也越來越讓人緊張,逃難的人也越來越多。得不到蕭府一絲半點兒的消息, 只知道江東很快會失守。如今三個月過去,也不知道蕭府是個什麼情況。
李承銳不是不擔心,可他更擔心的是這一行人,多半是婦幼,如果馬承澤沒有安排好,這邊兒的土匪可比江東那邊兒厲害了許多,真要有個閃失,他死都不能原諒自己。
“大小姐,馬先生說了,他在這附近安排人了的,我讓人去找找,興許這些人也不敢輕易露面。”
嘉玉點了點頭,抱過兒子,坐在亭子裡。嘉玉對映菱道:“讓二姑娘她們幾個都別下車,車伕也別離了車,這地兒怕是不安全。”嘉玉提了心在嗓子眼,這天高地遠的,叫天不靈叫地不應,又是一羣女子,若馬承澤沒安排好,她們可不就要陷在這兒了。
過得好一會兒,來了一行人,統共得有十幾來個,兩人一組,擔着滑竿兒朝嘉玉她們走來。要說這滑竿兒,映菱幾個可不知道,嘉玉也是因爲前世見過。
“大姑娘,這什麼啊?”映溪才瞧見,便站到嘉玉身邊兒,做了一副護着嘉玉和孩子的樣子。
嘉玉看那羣人中有自己人,便笑道:“沒什麼,這叫滑竿兒,估計咱們得坐這個走。”
這一羣人中也沒個領頭的,全聽李承銳吩咐。嘉玉坐過,便不害怕,抱了孩子便坐在了頭一個。又吩咐道:“讓二姑娘幾個把圍帽護好了,山上風大得很。”
嘉清幾個雖是害怕,可一看嘉玉便又都安下心來。一人坐了一個滑竿,繼續往更山裡面走去。
嘉玉抱着子,眯了會。等再睜開眼,也不知走了多久,路卻是越走越寬,景緻也與先前不大一樣了,逐漸會看到一些人家。
“還有多久?”
李承銳走在嘉玉旁邊,聽見詢問便道:“聽馬先生說來,估計應該不遠了,最遲酉時應該能到的。”
酉時一刻,眼前便真個兒不同了。一條盤山路走完,在山頂綠蔭環繞處,有一座廟,廟的後面還隱約可見其他建築。他們直接繞過了廟宇,只看見上面寫着‘子亞廟’一個字,筆勁兒頗鋒,應當是位高人所書。
繞過廟宇再走得兩三里路,一坐宅院便出現在了眼前。這宅子依山而建,看起來似乎得有十來年了。剛到宅子大門口,便有人吱呀把門打開,裡頭走出一隊人來。
嘉玉正了身子一瞧,那領頭的不是何老大又會是誰。嘉玉嘴角扯了一絲笑,等那師傅將滑竿輕輕放下,她也沒急着下來。何老大三兩步走上前來,抱了拳笑道:“恭候夫人多時。”
映菱和映溪兩個上得前來,一個抱了孩子一個扶了嘉玉的手。嘉玉下得轎來,仔細看了看何老大,說道:“沒怎麼變。”何老大做了個引路的姿勢,說道:“夫人可變得多了。裡面請,院子早就安排好了的,只是這荒郊野嶺的,鄉下人沒什麼講究,若是衝撞了各位夫人小姐,還請恕罪。”
嘉玉走在他半步之前,道:“讓你手下那些人別亂竄就是。都是沒成親的姑娘家,還得嫁人呢。”何老大連點了頭:“那是,給夫人和小姐們的院子也算是獨門獨院兒的,有李小將軍在,給他們十個膽子沒不敢往裡看半眼,夫人放心。只是地小人多,怕是會有些打緊。”
“無妨,都是自家姐妹。”嘉玉領了衆姐妹進得院子,在何老大的帶領下進了小院子的正廳,等坐定,閒雜人等都沒進得院裡。李承銳第一時間把院四周巡視了一遍,又安排了人給院子四周設了哨,守在門口的是四個最厲害的勇士。
正廳裡,何老大與嘉玉各坐一處,正說着話。
“此地名宛城,上山時夫人大概看到了,除了盤山路,還有一條河從山下淌過,過了河便是京都方向。這河水勢大,咱們兄弟這幾年唯一做成的一件大事便是在這河上造了一座鐵索橋,夫人若想過河看看,在下可以陪同。”
“過了河便是京都方向?我可看着都是山哪。”嘉玉此時哪會不知公孫良的主意,只不說出來罷了。
何老大笑道:“翻過兩座山便是離京都最近的平原。夫人沒去過肯定不知道,若是過了那平原,想要進京都可就易如反掌了。當然,這時候還有燕國的將軍守在那兒,兵力也該是很強的。”
“這些我還不關心。這荒山野嶺的,我們姐妹幾個可與你們不同。”嘉玉實是擔心生活問題,她便罷,那幾個可真是嬌滴滴的大宅小姐,這個苦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下。
“夫人放心,若是想出去逛逛,您把腳伕叫上,走上個十來裡便會有個小集市,逢初一十五,集市上應有盡有。”何老大來此幾年時間,對這裡早就瞭如指掌,又道:“只要還在宛城,夫人出行便不用擔心,這裡方圓五六十公里的人都認得我們。但若夫人想去桐縣,在下認爲還是再等些時候。”
嘉玉點了頭,命人把何老大送出去了,這才帶了幾個妹妹一一看了這院子的結構。這何老大原名何興武,便是嘉玉救公孫良那次的山匪頭子。如今看來他早就和公孫良是一夥兒的了。院子也極簡單,不過卻很寬敞。十來間正房圍了個圈兒,正房後面有廂房和下人房,樹林花草是天生地長的,院中間還有一顆參天大樹,何興武等人還給砌了個臺子給圍繞住。那樹並不是直立而上的,而是有三四個樹丫子,分而往上,把這個小院子罩在樹蔭下,像是一把大傘,遮風避雨。
“大姐,我們......得在這兒住多久?”嘉清一路少言寡語,凡哥兒雖是大了些,能自己走路玩耍,但她還是一直牽着抱着,不讓他受一點兒苦。
嘉玉看了幾個妹妹:“我也不知道,不過,這裡也算是世外桃源吧,避免了外面的戰爭。我想,等戰事結束了,爹他們就會來接我們的。”這一路的辛苦她能承受,可這幾個妹妹卻已經是極限,若不是嘉清在江東時常在莊子上玩,嘉杏還算有韌性,嘉蕊和嘉可也算懂事,加上最主要的是還有李承銳一旁邊相助,還真不知她們究竟能不能走到這兒來。
幾個姐妹各有各的心事,可她們也知道,讓她們到這兒來是爲了保護她們。嘉玉也知道,不僅是爲了保護她們,更是爲了他們下一步的打算做準備。蕭景山、凌珩和公孫良都不是那種爲了達到目的會拋棄她們的人,他們想要保護她們不受一點傷害。
嘉蕊看了看院外的天空:“也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幾姐妹都想知道,可誰也不能告訴他們。幾姐妹分了屋子,再坐到一處用了飯便各自回了屋子休息。
夜裡,宛城的涼意浸入心中,可誰也沒有睡踏實。
江東如今已經人去城空,戰打得不算激烈,楊天忠殺了很多人,文成侯府差點兒就被滅了門,可不知爲何竟又會死裡逃生。蕭府中人下落不明,有人看見蕭景山和凌珩等人戰死,這消息一傳出,整個江東都陷入了恐慌。皇帝聽到這消息時差點兒從龍椅上摔下來,命:“放棄江東。”
可實際上,江東並沒有陷入慌亂。皇帝的令一傳出。楊天忠進了寧睢城,控制了所有關口要道,安穩了百姓,不過用了二十來日,江東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氣。
而劉鵠所帶的那隊人馬,卻遭到了空前的打擊,寸步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