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公孫良早已回府,卻不曾出現在嘉玉眼前。
“虞姐姐,近日公孫公子到底在做什麼,怎麼到哪都不見他?”嘉清表情怨怨,在杜姬不注意的時候悄聲問虞微。
虞微凝眉搖了搖頭,說:“義兄這幾日像是早出晚歸似的,連我也不曾見過。”
嘉清看了看遠處聊得正在興頭上的杜姬衆人,附在虞微耳邊說:“大姐在做什麼,我們去看看?”
虎微看了看天色,遲疑道:“時辰不早了,大小姐大概是歇下了罷?”
嘉清扯起虞微的手,拉住便往外走。
出來了,嘉清深吸一口氣道:“出來走走真好,今日我娘當真是高興的。”
虞微淺笑低頭,也不應話。
嘉清道:“走,我們去看看大姐。”
兩人一路行來,在靈花臺卻沒瞧見嘉玉的影子,也沒見下人們侍候在外。
“二小姐,大小姐不在,要不我們也散了罷。”虞微拇指在蕭清眼下輕輕滑了下,說道:“許是這兩日二小姐用眼厲害,瞧這眼圈,都有些紅呢。”
嘉清笑嘻嘻的拿下虞微的手,語氣似撒驕說:“姐姐還憐惜起我來了。瞧你不也一樣。不過,今日我高興,再玩會兒吧?”
虞微拗不過,只好答應。
嘉清挽起虞微的手,篤定的說:“大姐定是在雲悅亭。”
今晚的雲悅亭燈火通明,卻只有嘉玉一人燈下凝思的獨影。
暗影中,嘉清嘴角一勾,目光清泠,轉向虞微時卻是那樣的俏麗可愛,笑容真誠的說:“大姐似乎心情不太好?”
虞微隔橋而望,倒是看不真切,只道:“看似不好打擾大小姐,要不我們先走罷。”
嘉清卻說道:“蕭府人少,我與大姐又身份懸殊,大姐偶感寂寞也是有的。如今有你在,我也正好有由頭可以去陪陪她。”
虞微猶豫的看了看不遠處的亭中美人,在心中輕嘆一聲,說:“好吧。”
兩人小心的走在沒有憑欄的通往雲悅亭的石橋板上,一前一後,走了有二十幾步纔到得亭中。
嘉玉正冥想棋局,哪注意到這兩女子的到來。石墩上鋪了厚厚的墊子,初春的夜裡倒不會涼。 Wωω ★ttкan ★¢o
虞微正想引嘉清離去,嘉清卻坐到嘉玉身旁的石墩上,叫了聲:“大姐?”
嘉玉緩緩睜眼,卻見嘉清一臉笑意坐在她身邊看着她,而虞微則一臉欠意的站在一邊,默默不語。
嘉玉正陷入棋局沉思,心情確實不那麼好,只淡淡的說:“虞姐姐請坐。”
虞微微笑點頭答謝,坐在了嘉玉對面。
夜色下,石桌上擺了乾果茶水,遮住了桌上的縱橫棋譜。
嘉清笑問道:“姐姐可是有煩心事?何故一人在此?映菱呢?”
嘉玉向湖邊處一望,映菱正急步走來。
嘉玉道:“她來了。”
嘉清對嘉玉這種冷漠的態度也不是一兩次,早就習慣,便接着說:“我和虞姐姐剛從杜姬的席上過來,那邊倒是熱鬧。可我想着姐姐一人,便過來陪姐姐了。”
嘉玉勉強道:“你倒是有心。”
嘉清看了眼虞微,卻見虞微看向遠處的風景,便道:“杜姨娘今日與她幾個熟識的姐妹聊在一起,聊得很是開心。她那引起姐妹們都羨慕着呢,說這蕭府能有姐姐這樣懂事的嫡女,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嘉玉喝了一口映菱剛剛倒上的溫茶,也不言語。
嘉清又瞧向映菱,似半個主子似的斥責道:“你就是如此服侍大小姐的?讓大小姐一個人在這清冷的地方,連杯熱茶也喝不上,大小姐真是白疼你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斥責,映菱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笑罵自己道:“是,是奴才的錯。奴才想着,大姑娘是喜靜的,奴才又是個不懂風雅之人,杵在大姑娘面前倒是礙了大姑娘的風景。”
要說不懂風雅,她嘉清也算得上一個,映菱一句話說的蕭清臉一陣紅一陣白。
虞微的眼神終於回到桌間,看向嘉玉道:“大小姐的風骨,奴家這些日子倒是略微感受到一些,很是敬佩。只是這更深露重,不要過了寒氣纔好。”
嘉玉笑道:“虞姐姐說的是,我正想着要回了呢。”
嘉清忙道:“杜姨娘那邊都還沒結束呢,大姐就要回去了,太無趣了。”
嘉玉看今晚的嘉清穿得很是明豔,腰間的墨綠色的荷包似乎也是新繡的,看手藝,確實又長進了。只是,這荷包與她一身服飾卻不太相配。
嘉玉低聲嘆息,這嘉清怕是又想在她面前展現展現了,今日她娘生辰,爹又承諾了今晚會歇在她處,這母女該是有多高興?!
虞微看嘉玉淡淡的神情,便道:“二小姐,你不是說明日有重要的事要做,今晚要是休息不好,誤了明日重要之事,可不要後悔了?”
嘉清聽虞微這麼一說,倒是立時想起那重要之事,臉上不免泛起微紅,便道:“也是,若是頂個黑眼圈出來,人家可要笑話了。”
於是嘉玉走前,嘉清緊跟其後,虞微與映菱則走在最後。四人緩緩離開雲悅亭,往回走去。
走在那沒有憑欄處的橋板路上時,嘉清不意間看到池邊不遠處一顆樹下若隱若現的青衣男子,脣一勾,壞心便起,腳不經意的踩在嘉玉的裙角處,嘉玉一個趔趄,竟直直往湖裡栽下去。
映菱一聲大呼“小姐!”
嘉清也是亂了手腳,她不過是用力踩了裙角,只想讓嘉玉跌一跤,哪成想她會直直落入湖水中。
那樹下之人似如小獵豹一樣竄出,“撲通”一聲,躍入池中。
這碧鴛池水深過一成年男子的身高,常年如此。如今又是初春,池水冰涼,一個弱女子掉下去,哪裡經得住!
好在,折騰了不一會兒,青衣男子終於找到嘉玉,並將嘉玉救了起來。青衣男子一步也不停留,抱着已昏迷的嘉玉直往靈花臺走去。還丟下一句話:“虞微,去請蕭公子。”
虞微半點不敢停留,應了聲“好”,提起裙裾便小步跑向蕭凌珩的樟櫺閣。
嘉清臉無血色的跟在公孫良身後,忐忑的問道:“公子,大姐不會有事吧?”
剛纔那一幕,公孫良看得不是很清楚,只道:“沒事,快去告訴你爹,請了大夫來纔是!”
映菱護着嘉玉的頭,跑步跟在公孫良身邊,扭頭看嘉清愣了半天沒個反應,焦急的叫道:“我的二姑娘,您趕快去啊!”
嘉清這才反應過來,撒腿便往蕭景山的居華閣跑去。
蕭府的家丁此時也聞聲趕來,只是等他們都趕到靈花臺外的儀門處時,映菱早吩咐了人將他們都打發了回去。
公孫良看着嘉玉蒼白的臉,剛纔人多,他不好做什麼,可若不及時吸出嘉玉嗆的水,她定會沒命。
公孫良看衆人還不曾來,看向映菱果斷道:“若想救你家小姐便把門看好別讓人進來。”
映菱不明所以,但直覺卻是相信這公孫良的,便退到外門處,吩咐了些丫頭燒水熬薑茶。
公孫良再顧不得男女之防,鬆了鬆嘉玉的領口,將雙手壓在了她胸口處。
如此幾次,嘉玉終是將那幾口水吐出,但卻仍是昏迷。
聽外面靜悄悄的,蕭凌珩等人還不曾到來,公孫良橫下心,腦中卻盤旋着前幾日嘉玉那句“不過如此”的話,一個血氣上涌,便吻向了那蒼白的脣。
如果是真的吻,該有多好。
渡了幾口氣後,嘉玉終於有了醒轉的跡象。公孫良趕緊將那鬆開的領口重新整理好,又輕輕拍了拍嘉玉的臉,柔聲叫道:“玉兒,醒醒!”
嘉玉咳了幾聲,將要慢慢醒轉。
公孫良這纔對外叫道:“映菱,快進來。”自己卻退到了榻的另一邊。
映菱聽到喚聲,趕緊入得內室,看着榻上不住輕咳的嘉玉,焦急叫道:“大姑娘,大姑娘?”
嘉玉這才慢悠悠的醒轉過來,第一個念頭卻是:她非得好好收拾收拾嘉清那笨丫頭不可!
映菱看嘉玉已醒過來,喜極而泣,道:“大姑娘,你可有哪裡不好的?”
不等嘉玉說話,一個哆嗦讓嘉玉連着打了幾個噴嚏,嘉玉裹緊了棉被道:“冷。”
映菱急忙又從櫃裡抱了兩牀被子裹在嘉玉身上,道:“大姑娘忍忍,菱兒這就去燒碳。”映菱轉過身,看公孫良正站在榻尾,便道:“公子,剛纔真是多謝了......”
公孫良一身溼嗒嗒的衣服在身,涼氣襲人,他也好不到哪去,哆嗦着說:“別說了,快去生碳,別讓大小姐凍着了。”
嘉玉裹着棉被,只露出兩隻眼睛,又聽兩人如此一番對話,心知自己是被公孫良救起,可是,他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又看公孫良如此一番樣子,便道:“你傷還沒好全,還是先回去換身衣服,免得着了涼。”
公孫良脣色有些發紫,勉力站在那兒,問道:“你可好?”
嘉玉不想他這個時候還想着自己,竟是個癡人,便說:“我便是不好,你也應該回去換身衣服。若你也不好了,我便是好了也是不好。”
公孫良被她這番好與不好的說得有些頭暈,眼前竟有些迷糊。
嘉玉又說:“還有,你在這裡,我要怎麼把溼衣換下?”
公孫良提起笑容,說道:“正是如此,那子房先回了,姑娘保重。”
嘉玉看他要擡腳走,急道:“慢,衣架上有大氅,你這身溼衣出去被風一吹可就有大礙了。”
公孫良依言取下大氅,披在身上時,一股淡淡的香味沁入鼻中,這香和嘉玉身上的暗香如出一轍,很是好聞。
公孫良正要出門,便撞見趕來的蕭景山和蕭凌珩。
蕭凌珩一看公孫良全身溼露臉色發紫的樣子,便急急叫了下人過來道:“送公孫公子回去,派人好生侍候着,不得出半點差錯。”
公孫良微微點頭感謝。
蕭凌珩道:“子房你先回去換身衣服,我看過玉兒便來。”
公孫良一手搭在蕭凌珩肩上,溫聲道:“你去看看她,我沒事。”說着便和剛剛與蕭凌珩一同趕到的虞微自往文溪苑走了。
蕭景山只與與公孫良說上了一句話便疾步走向內室卻沒留意到公孫良身上披着的是嘉玉的大氅,一走進內室,便道:“玉兒,爹的好玉兒,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嘉玉側眼看了看跟在蕭景山身後的蕭凌珩和嘉清,又聽外面一陣聲音,想來是杜姬來了,便只說道:“爹爹,玉兒沒事。大概是太暗了,玉兒沒擔心便踩空了。”
蕭凌珩看了看嘉玉,知曉她是說謊,虞微已將經過都告訴他了,不管嘉清是不是故意的,她都有錯。只是,玉兒也太嬌縱着蕭清了,這不是小事兒,最好嘉清沒有歹心,否則他便第一個饒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