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不吃驚是假的,嘉玉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會是皇上要親臨。雖說消息封鎖得好,可這畢竟是將軍府,哪會沒個透風的。
嘉玉瞧着公孫良少有的神情,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情緒。是恨?倒也不像。
公孫良在議事堂與嘉對面而坐,丫頭奉上的茶是涼透了都沒喝一口。嘉玉瞧着他的樣子,不知是第幾次拿想茶盞,輕啜了一口,實是看不下去了,又瞧着除了映菱和菱溪兩個外沒有他人,便開了口:“要不我把虞姐姐叫來?”
公孫良這才擡了頭,眼色有些朦朧,問道:“叫她來做什麼?”
嘉玉瞧着他一副…….失戀?……失意的樣子,又聽他的話音,便說:“公子像是有什麼心結,我是沒辦法的,只看虞姐姐能不能開解。”
公孫良輕嘆一聲,端了茶盞,正想喝一口,被映菱叫了一聲倒是止住了。等映菱再爲他重新續上,喝上一口熱茶,這才道:“倘若真有什麼心結,你都不能,還有誰能。”說着又看了映溪兩人一眼,又說:“兩位姑娘可否迴避一會兒,在下想與你家小姐單獨談談。”
映溪與映菱都看向嘉玉,嘉玉正拿了茶盞在手中,嘴角扯了一絲笑,心道:你的心意我是明白,可也不用找着機會便想單獨談話吧。
見嘉玉也沒說什麼,映菱和映溪兩人便退到了門外,將門輕輕一掩,守在了外邊。
公孫良瞧着嘉玉的臉色,知道她是誤會了自己,可這樣的事情他還真不想太多的人知道。又喝得一口茶,這才說:“滅國之仇是不能忘的,可子房卻也知道,人世輪迴世事變遷,天意如此,是避不開的。恨,也許不。但還真沒到可以與他如此袒然相見。”
嘉玉聽他說來倒有幾分真,一直以來她對公孫良兄妹雖懷戒心,可對於公孫良的爲人,她卻是以兩輩子的人頭擔保,是差不了的。
公孫良此刻倒也沒顧上嘉玉是否相信。他情緒在嘉玉面前如此不加掩飾,是因着前世這個時候正刺殺大昭帝。
大昭帝喜歡巡查,每年都會選個合適的時間和路線走上一程,頗有些視察疆域、出巡揚威的樣子。可這次卻是很低調的,路線沒幾個人知道。公孫良也糾結了很久,手下那幾個與他一起死裡逃生的將士也無不在慫恿着他,滅國之仇不報非君子。可他卻不像前世那樣拍腦袋一下就決定了,爲了保住他的命,最後弄得個全軍覆滅,連貼身侍候多年的隨從都死光了。
這次他下了嚴令不準任何人有任何動作。可是,大昭帝還是遇刺了。雖然傷得不重,但也確實擾亂了大昭帝的計劃,原本計劃着兩個月後纔到寧睢的便提前來了。
公孫良猜想着,前世大昭帝受傷後是不是也來的這裡,蕭府後是不是就是因着這個纔會受了牽連,在最後起義時纔會被殺光?
公孫良擔心的一方面是他不想與大昭帝相見怕自己忍不住給蕭府帶來禍事,一方面是怕大昭帝一來蕭府,他國餘力便會恨上蕭府,遲早會將這筆賬算在蕭府頭上,他想要救她。
可他沒法說出來。
嘉玉自知道皇帝要來,便把心思放在了凌珩和她的婚事上。大昭帝早就有了打算的,如今因着四處的匪患已是擱置了幾年,這次怕是再也逃不過了。趙氏孃家那邊兒也沒來個消息,也不知相看得怎樣了。嘉玉想着,明日一早還得讓人騎了快馬回趟京都,問個明白。
兩人是坐在一處,想的卻是差了天遠。
正安靜着,公孫良似突然想到的一問:“懷遠定親沒?”如今正是依靠武將的時候,大昭帝怎麼着也會利用蕭府這嫡子嫡女,懷遠若是定了親,那便只有嘉玉了,他是怎麼也想不起前世的嘉玉到底是訂沒訂過親,可不管怎樣,要讓嘉玉在他眼跟前訂親他是不樂意的。
嘉玉笑了笑,說:“公子倒是挺關心我哥哥的。不過我哥那人你大概也知道,誰能強了他去,到現在還沒訂呢。”
公孫良心裡便是一鬆,若是如此倒還好辦。
他所想的好辦無非是凌珩反正是男子,娶親多少還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若真個是個不相配的想辦法拒絕了便是,若相看中了,凌珩也是他的兄弟,怎麼着手下的人也還不敢越了他去。可嘉玉卻不一樣,一個女子,若真訂了親,還不又變回前世那個冷冰冰的要強女子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最後臨了了,公孫良還是說了句:“家師還不曾回,提親之事我也不說着玩的。那皇帝若敢強了你,我公孫良也不是好相讓的,你別急。”
嘉玉聽得這話,眼睛瞪得老大了,想:還真當真了?可是我急嗎?我不急啊,便是皇上有那個心思,我也得選個合適的人不是。
嘉玉呵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第二日,皇上還沒到,寧睢縣便全城戒嚴了。蕭府也是內鬆外緊,進出也需盤問了。如今嘉玉才明白,那幾件珠寶想來是蕭景山要送給皇上的。一來是壓驚,二來是想表明自己做爲一個將軍,也拿不出什麼好的,這壓箱底兒的東西都還只是中看不中用。想着如此,嘉玉回了庫房又換了幾件更普通一些的。
這纔回得月樓,外頭就有人來說趙家那邊派人來了。嘉玉正想着,趙氏那邊兒不是沒眼色的,皇上的消息哪個大臣家不是私下暗地裡打聽着,有着蕭景山這一脈在這兒,趙氏更不可能例外。
嘉玉收回剛踏上石階的腳,轉身對映溪道:“讓人回來,這兒估計是有信兒了。”
映溪扭頭出了二門,映菱扶了嘉玉回房。
不到一刻,趙家那邊兒的人便來了。卻不想,來的還是老太太身邊兒的人。
嘉玉倒覺得有些看不明白了。
進來的是個年近半百的人,都叫她竹姑姑。竹姑姑是趙家老太太的陪嫁丫頭,正當議婚的年齡時,碰上了老太太身子不好,滑了胎,便爲了守在老太太身邊兒,錯過了年齡後自己也不想嫁了,如今還是一個人。
嘉玉每年回趙氏那邊兒都是跟在老太太身邊,竹姑姑倒是熟悉的。可若是這事兒要竹姑姑親自來傳,便不是什麼小事。
竹姑姑一進屋,仍是依着禮要給嘉玉請安,嘉玉哪會讓老太太身邊兒的老人給自己屈膝,竹姑姑身子還沒蹲下,嘉玉便扶了她的手坐上了榻。
竹姑姑拉了嘉玉的手,輕輕撫着,眼裡含了淚道:“小小姐真是沒福氣,看不到咱們家玉兒如今婷婷玉立的樣子。”
嘉玉掏了袖袋中的手帕,爲竹姑姑擦了擦眼角,道:“姑姑還是如此,倒比我還念着娘了呢。”
竹姑姑嘆了聲,道:“可不是,小小姐可是我看着長大的。”又說得一會子才展開了笑來。
趙家不算權勢滔天,當時趙家的當家人被趙國皇帝派去當守邊的文臣,一來是趙家後起之秀,又是以詩書世家,對趙國七王子很是表了忠心;二來是因着呂昌(《寵冠天下》中有提到,他是趙國七王子的謀臣,後來七王子當了趙國的皇帝,他便是第一丞相。趙家與呂昌算是遠親。)的關係,想讓他去當監工。
可不幸的是趙家上位後傳到第二代,趙國便被滅國,趙家一個朔邊文臣,舉家逃難中他的小女兒被蕭景山所救,以身相許,這才保得全家人的性命,老太太對這個小女兒便更是疼愛有加,本就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今又請了原先宮裡當差的人一日日的教養着,爲的還不是能讓蕭家看起來更光鮮。
蕭景山也承情,對趙氏從不說二話,家裡一應全交由趙氏處理。大昭帝看蕭景山如此喜歡,又想着反正不是什麼多有權勢之人,又下旨在京裡給趙家謀了差事,賜了宅子。趙家水漲船高,在京都那邊雖只是個五品,可門前從來都是車水馬龍。
可趙氏命卻不長,留下這一兒一女。趙家爲着不斷了與蕭家的關係,哪會斷了與這雙兒女的聯繫,年年都走動着,節禮也從來不斷。
蕭景山很是敬重老丈人和老太太,他自己本是個沒文化的人,想着趙氏對自己的好,哪還會拿他一品大將軍的喬,凡嘉玉和凌珩的事兒,多少還是會支會一聲兒。
竹姑姑此次來知道是見不上那兩個人的,只道是來看看嘉玉。可當嘉玉摒退了下人,兩人相對坐時,竹姑姑卻嘆起氣來。
嘉玉看她惱恨的樣子,便笑了問道:“姑姑這是怎麼了?可是遇着難辦的事兒了?”
竹姑姑擡眼憐愛的看着嘉玉,好一會兒才說:“你和珩哥兒的婚事,有着落了。”
嘉玉聽得這一句,心裡一突突。不成想這老太太辦事還真夠麻利的,不是說只管相看凌珩的,怎麼連她的也相看上了?嘉玉心裡不知是何種滋味,盲婚啞嫁,看來這輩子也沒辦法避免了。心中不免嘆了聲,還說慢慢兒挑,老太太手也太快了。
竹姑姑握着嘉玉有些冰的手,低聲說道:“你別怪老太太,瞧着如今的樣子,姑爺怕是還得再紅上幾年。老太爺是明眼人兒,說再不把你和珩哥兒的事兒辦了,若被聖人看上就出不了天了。你最好的也是指給皇子,再想差一點,你這如花的年紀要是指定的是他……你說,這人要是手腳都被別人給拘着,他還怎麼做事?你兄妹可不就是你爹的手腳。”
是啊,大昭帝是寵蕭景山,可蕭景山若再得些軍功,蓋主的功誰受得了?到時嘉玉和凌珩若都落到了他手上,蕭景山還能做什麼?還敢做什麼?
趙老太爺是看着糊塗,實裡還是清醒着的。這邊兒蕭景山剛一把凌珩的婚事說了與他聽,他轉身便讓老太太把兩兄妹的事兒都給定了。
嘉玉自是明白,如今這世道也難怪趙老太爺不放心,說句難聽的,當朝的大臣們一日日都是提着心上朝,就怕哪天一個出錯,從那土匪窩裡殺出個程咬金,誰敢大意。
如此想來也沒什麼不對,嘉玉握了竹姑姑的手,道:“老太太看上的是哪兩家的?”
竹姑姑一一道來。給凌珩相看的是京都裡張閣老家的嫡孫女兒,長得端莊繡麗,知書達禮。張閣老又是燕國皇室的先生,給大昭帝和當今太子都講過學,雖然沒什麼實在的官位,可卻是一般人動不得的。
嘉玉聽了點點頭,也覺着是門不錯的婚事。要說薑還是老的辣,看人賊準。
給嘉玉看的是大燕閒散王爺九王爺家的兒子,玉樹臨風,和他爹一個性子,雖是一身的富貴,卻也養得溫潤有禮,不是個愛惹事的。
嘉玉倒是聽過的,倒算得上一門好親。
竹姑姑看她不牴觸,便覺得好事成了一半,又道:“如今雖只是透了個意,不過雙方都滿意的。若是你爹這邊兒同意了,老太爺估摸着九王爺會親自請旨。只珩哥兒這邊,不知你爹要怎麼辦纔好?”竹姑姑頓了一下,又道:“老太太也想着先得了你的同意才更好的。”
嘉玉凝了眉,請旨?向誰請去?皇上還是這兒呢。雖是兩門好親,可她心裡卻總覺得不會這麼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