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玉只當是嘉清不小心而爲,並沒有揭穿她,落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但嘉清卻不敢就此揭過,乖乖的在杜姬那兒跪了一日。
公孫良卻因着落水,感染了風寒。雖不嚴重,但他畢竟舊傷在身,如今又添新病,本就不太利索的身子看起來更是經不起風雨了。
嘉玉在屋裡靜養了兩日,好得倒快,便想去看看公孫良。
剛走到文溪苑東院門口,提着兩包補藥的映菱正想傳話,便聽到裡面傳來兩個聲音,嘉玉趕緊阻止了映菱。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子房哥哥,這是奴家費了好些心神才繡好的,你就收下吧。”
公孫良道:“二小姐,子房想歇息了,你請便吧。”
嘉清道:“這是感謝子房哥救了玉姐姐的禮物,你就收下吧。”
公孫良道:“不敢當。這兩日你與嘉清一起煎藥照顧子房,子房已是不安,哪能再收什麼禮物。”
嘉清道:“正是,你就看在我照顧你這兩日的情份上,收下吧。”
……
“情份”?嘉玉一牆之外,聽着兩人的對話,頭上都快冒煙了。這死丫頭,害人的是她,不來靈花臺也就算了,竟跑文溪苑來了,還送什麼禮?!這丫頭是這麼急着要和別人定情嗎?
映菱看嘉玉臉色不太好,便說道:“小姐,要不先回去?”
嘉玉正想轉身走,卻不想被剛從下人房裡出來的尋桃看個正着。
尋桃福身道:“大姑娘。”聲音不大不小,隔不遠的屋裡的人卻能聽得清楚。
嘉玉鼻中一哼,難道她一個大小姐都到這兒了還要回去不成?
映菱瞅着嘉玉臉色不太好,瞧着尋桃道:“沒長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去通傳。”
尋桃這才恍然,趕緊走在前,引路進了去,打起簾嘲裡道:“公子,大姑娘來了。”
話音一落,嘉玉側身進了屋。映菱又掀了內屋的簾子,一看屋內的情形,笑道:“喲,二姑娘也在呢。”說着讓出身兒,嘉玉端端的走了進去。
嘉玉一看屋內情形,嘉清雙手背在身後,有些不自然的站在虞微身邊。公孫良正斜靠在榻上,臉色還算正常,應該恢復得不錯。
公孫良一見嘉玉,正想起身。
嘉玉見狀趕緊道:“公子還是躺着好。”說着又指了指映菱手上的藥包說道:“救命之恩玉兒感激不盡,這兩包補藥是一點小心意。”
公孫良笑道:“姑娘客氣。小微,上茶。”
嘉玉斂了斂袖口,淡淡拒絕道:“不用了,公子還是好好休養,我就不坐了。”說完又撇了一眼嘉清道:“清兒,我院裡倒有些事需得你做,隨我走吧。”
公孫良看嘉玉微嗔薄怒的樣子,嘴角泛起笑容,傻傻的樂着,言語上倒也沒有強留的意思。
虞微緊緊的拽着藥包,眼中一時沒有了焦點。
嘉清吱吱唔唔兩聲,轉頭看向榻上微微低頭傻樂的公孫良,雖是有些不捨,終究還是跟着嘉玉走了。
出得文溪苑,嘉清忍不住,上前走到嘉玉身後一步,輕聲道:“玉姐姐,你身子可好了?”
嘉玉一怒,道:“玉姐姐也是你叫的?”
嘉清一時摸不清嘉玉的氣從何而來,壓低視線瞪着兩眼,神情頗有些委屈的喚了聲“大小姐”。
嘉玉看她這個樣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蕭府好歹是檯面兒上的人,那杜姬出身雖低,卻不是個沒規矩的人,怎就生出這麼個沒臉沒皮的丫頭?
嘉玉忍住心中的氣,緩和着口氣道:“蕭府的女子便是庶出,也是有臉面的。你都追到人屋裡了,真是丟盡了父親的臉。”
嘉清嘟嚷道:“父親並不知。”
嘉玉真想一個巴掌打下去,可轉眼一想,母親去逝這幾年,杜姬待她兄妹不錯。杜姬她雖盡心卻還是沒能將嘉清教得像個大家閨秀,如今做事卻真是越來越出格。
嘉玉扶了扶額,咬牙沉聲道:“從今日起不準進文溪苑。”這樣的明令禁止,於嘉清來說還真是頭一次,顯見得嘉玉這次是動了真怒。
嘉清捏緊雙手,正想反駁。
嘉玉卻已經轉身往靈花臺去了。
嘉玉是府中嫡女,如今雖剛當着家,日常瑣事有杜姬相助處理,但她說出來的話是沒人敢不從的。
這日起,嘉清每日一早便由丫頭們帶着針線到靈花臺的繡樓。嘉玉一邊處理着府中一些杜姬不便處理的事,一邊不忘讓人看緊了繡樓裡繡花的蕭清。
嘉玉就想晾她幾日,讓她想想自己究竟錯在哪。
可這嘉清除了手有些巧外,卻不怎麼開智。蕭嘉玉問得多了,她倒問起嘉玉來了,說什麼女子喜歡男子送個香包有什麼不對。
若不是她自小被母親拿着三綱五常女誡婦言的讀了個遍,她還真要以爲這個年代的人比之她前輩子的時候要開化太多。說到底,杜姬終究是個小戶出身,能入得她孃的眼已是榮幸,哪裡來的素養把自己的女兒也能教得真跟個大家閨秀似的。
兩日下來,嘉清纔算識了錯,但嘉玉卻仍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這一日一大早,嘉玉如往常一樣練着梅花樁。待下得樁來才發現,蕭凌珩似乎已等了多時。
嘉玉接過映菱遞過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擦額頭,蹭到蕭凌珩面前,笑道:“哥,今日沐休你想做什麼?”
蕭凌珩拿過映菱手中的帕子又在嘉玉臉上的汗,親暱道:“清兒又被你關起來了?”
蕭嘉玉撫了撫額邊的發,神色自然的問道:“爹知道了?說什麼了?”
蕭凌珩牽過嘉玉的手,坐到一邊兒的石桌旁,遞給嘉玉一杯熱水,說:“你管教她是理當的,爹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說什麼。嘉清若是犯了什麼錯,你打發她去杜姬那裡便好,何苦累着自己。”
嘉玉喝了一口水,抿嘴笑道:“你倒是什麼都知道,沒少見虞姐姐罷?”
蕭凌珩彎起食指,輕輕敲向嘉玉的額頭,說道:“我那是去找子房,順便聊了幾句。”
聽蕭凌珩如此說,又是一副心事被人知的表情,嘉玉臉色突然沉下來,說道:“哥,我覺得她不行。”
蕭凌珩半天沒反應過來嘉玉所指爲誰,剛想說什麼,映菱卻報說公孫良和虞微到訪。
因有蕭凌珩在,嘉玉倒沒再刻意去換裝,幾人仍是在梅花樁旁邊的小桌邊坐下。
公孫良笑道:“去了樟櫺閣才知凌珩在這邊,便過來了。打擾大小姐了。”
蕭凌珩對公孫良印象頗好,不僅是因着公孫良的出身,更因着這幾次公孫良關於處理桑澤縣事宜的建議讓他省心很多,更覺得公孫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等他身子好全了,定要帶在身邊,事事請教。
蕭凌珩道:“子房找我何事?”
公孫良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春意漸暖,子房想邀二位郊遊,不知子房可有這個榮幸。”
世道不穩,人心不古,蕭家不欲將自家女兒養成別個大院裡的女子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懂得繡花納線。說得不好聽些,真要是四下不平,衝進城來的官兵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奪了大戶人家的妻女財產。所以也不刻意拘着嘉玉,只要措施得當,換了男裝,也不是不可以往外走。
但嘉玉聽到‘郊遊’二字,本能的想反對。她不看好嘉清和公孫良,更不看好蕭凌珩和虞微,哪還會想創造如此多的機會讓他們相處。
蕭凌珩卻十分的高興,道:“我正有此意。眼下還早,不如半個時辰後我們出發?附近白雲觀的後山有不錯的風景,倒是個郊遊的好去處。”
嘉玉早知蕭凌珩熱情高漲,但自己卻實在不想配合,便淡淡道:“哥,慈安姑姑可不喜歡太多人去那裡擾她清修。”
公孫良垂下眼,似乎有些尷尬。
虞微輕咬下脣,看向嘉玉的眼神說不清的濃重,竟有種“不知好歹”的感覺。
蕭凌珩摸了摸嘉玉的頭,笑道:“我正要與你說一事。慈安姑姑昨日倒是來信了,說是觀裡的兩個丫頭大了,讓你看着處理。”
這慈安姑姑是她母親生前最得臉的人,她母親剛過頭七,慈安便出了蕭府到了這白雲觀。那白雲觀原先是當地一個富戶的老夫人清修的地方,後來那富戶落魄了,白雲觀便被嘉玉的母親收了,想着以後自家行事方便。
那兩丫頭是嘉玉親自挑了送去照顧慈安姑姑的,如今兩個丫頭年紀大了,觀裡也多了些人,也不缺這兩丫頭伺候了。於慈安的事情上嘉玉雖不好說什麼,但她卻不想出門。
蕭凌珩看嘉玉不再說話,也不勉強她,便起身對公孫良道:“我先去安排,你們收拾下隨後便出來罷。”
公孫良站起身來,正要走,卻被嘉玉叫住。自母親去了後,她似回到了上輩子一樣,擔心的全是別人。她怕蕭清這一頭扎進去,做出些更出格的事來,到時丟臉的不只是嘉清,連着她這個嫡姐的臉面兒也沒有了。
公孫良哪裡會知道嘉玉心裡如此多的算計,只當是嘉玉一個大家女子,內心矛盾着要不要和他們出門。
虞微瞧着嘉玉似有話說的樣子,忍心說道:“大小姐,奴家先去收拾些行禮,告退。”
嘉玉凝眉看了看虞微,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只微笑點了點頭。
公孫良看嘉玉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笑道:“若大小姐沒什麼吩咐子房先出去了。”
嘉玉見他欲走,話便脫口而出:“清兒的繡藝不錯,你爲何不收下?”
公孫良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嫉妒?懷疑?吃醋?凝眉問道:“大小姐是什麼意思?”
嘉玉重新拿起水杯,一飲而盡,道:“那日在文溪苑,清兒應該是送你香包吧,你爲何不收?”
公孫良心裡吐着火氣,手卻不自覺壓在了腰間,穩了穩神,說:“子房已經有了一個香包。”
嘉玉不料竟是如此答案,但知再問下去便是失禮至極,便道:“小女無狀,公子見諒。既是如此,還請公子不要讓人誤會纔好。”
公孫良咬了咬牙根,心中憤憤,道:“子房告辭。”
嘉玉自知有所冒犯,自是理虧,面對公孫良撫袖而去也只好撓頭。待公孫良走得遠了,嘉玉這才自言自語道:我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嘉清你可真是讓人操心啊。
“玉姐姐。”嘉玉身後傳來一聲低落的聲音。
嘉玉轉身,看着有些落寞的嘉清,說道:“現下明白了,人家有心上人。”
誰知這嘉清卻是個不死心的,說:“便是做他的侍妾也無所謂。”
嘉玉恨不得上前擰她的耳朵,卻只是搖頭說道:“你平日裡只知與我鬥嘴逞能,怎的遇到他了你便泄了氣了?你便是個庶女,想要嫁爲人妻主一方家事也不是不可能,怎就如此自甘墮落?”
嘉清垂眼低頭,道:“他不一樣。”
嘉玉快被嘉清氣得背過氣兒去,卻只能搖頭道:“我瞧着你好似在給爹繡賀禮,你那玉青色的寶石顏色不正,回頭讓映菱把我房裡那塊給你。”
嘉清受了些打擊,得了嘉玉這塊寶石心情卻不知好了多少。嘉玉實裡還是疼她的,這才縱得她時不時會失了分寸。
嘉玉心裡也是明白,嘉清不是心眼兒壞的人,不過是礙於身份,對她很是嫉妒,這才生了些蠻鬥逞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