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到寧睢來也不只爲着見嘉玉, 以如今的身份地位,承煥要想娶嘉蕊,既不能丟了身段, 便少不得還要有文成侯那邊兒來保這個媒。出得蕭府, 叫一上頂轎便往侯府趕。
到侯府時主子們自是歇下了, 管事的嬤嬤知道戚氏是文成侯夫人李氏的遠親, 安排下住宿也沒往李氏那裡報。到得第二日, 李氏才見得戚氏,兩人這才說上了話。
李氏養尊處優慣了,於府外之事知道的甚少。文成侯家又是沒落的家族, 越發的不關心朝廷之事。可戚氏卻找不到更可靠的人拿主意,只好來尋了李氏。
“嬸兒, 這事兒本是萬難開口的, 可我擔心着, 族裡好些個子弟與他走得甚近,怕他這一舉, 給家族帶來厄運。”
李氏摸着手上的佛珠串,闔了闔眼,嘆得一聲兒,說道:“誰瞧得准將來的事兒。鄧氏一族經歷這些年,也不敢再出頭。他若真有這樣的雄心, 不怕族裡沒人應他, 只怕路難走得很吶。”
戚氏一頭爛額, 誰不想出人頭地, 可也得看人不是, 搖了搖頭道:“再是榮耀也是上輩子的事兒,不留戀是假。這輩子他若還想拼出個天地, 我也不是不支持,可我總覺得不是時候。”
李氏擡了眼,看得戚氏一眼,道:“你是個聰明的。這事兒我會告訴侯爺,看他如何打算。江東這地界兒上,可不是北邊,且不容易。”
戚氏會意的點點頭,道:“那人是死忠,可也敵不過周圍人的勸說,再者,如今咱們兩家已是兒女親家,再沒有坐山觀虎鬥的道理。我想着.....承煥年紀也不小了,若能再親上加親,豈不更可靠?”
李氏轉了佛珠,心裡盤算着這幾年的事兒。美女、金錢從來沒打動過那府上的人,鄧家能結上這門親還是因着蕭大小姐顧念她當初對待趙氏的一番情。蕭家二房那幾個女子,她見過,幾個沒爹沒孃的孩子倒是表現得頗有家教,足以可見,蕭家大小姐是有幾分能耐。這麼個女子竟讓皇家許給了一個客卿,再是封官加爵,也擺脫不了那低微的出身。她就不信,蕭景山和蕭凌珩在這事兒上就一點沒覺得受委屈。
熱臉貼了冷屁股,忠心被作驢肝肺,她就不信蕭景山如此沉得住氣。李氏冷笑一聲兒,道:“若只是想利用一番,結個親也沒所謂,不過是個二房的庶女,到時真有什麼事發生,一個出嫁的庶女還能翻起什麼浪不成。”
戚氏皺了眉,她是真心想結親的,若真發生了那樣的事兒,既是親家,她對蕭家也不會撒手不管,便是不能萬全,保得一個是一個便好。便是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個失敗,她也不會將蕭家牽扯進來,以蕭景山對皇家的忠心,皇家再不會把他怎樣,大不了就是丟官二字。她再沒想,李氏竟是如此的心腸。
可無論如何,蕭大小姐待她這樣好,戚氏還是想結下這門親。
李氏轉念之間,輕聲說道:“入秋了,再有什麼宴席便讓她姐妹幾個過來,你帶了承煥過來,到時便見機行事吧。”
戚氏點了點頭,也只好如此了。
嘉玉把楊三郎和戚氏的事兒放心上,爲着的卻是那時楊三郎救了嘉清一命,又覺得戚氏還算是個知禮識節的人,便沒作其他猜想。便是在公孫良面前,也不過隨意提上一句。
不想公孫良聽了,還意味深長地與她研究起來。說是楊家雖然如今地位不高,可都是些能拼上進的人,指不定以後就盡黃騰達了,交往着總是好事。
提起文成侯時,公孫良不禁皺了眉,這家可不是什麼好的。當初他是沒在意,也沒想過往朝廷這趟渾水裡鑽,可如今真計較起來,嘉清這門親卻是極不好。
他不在意嘉清會怎樣,可終究是嘉玉的親人,他再不能讓她因着這些人的離去而傷了自己。所以只有一個一個去保全。
“你爲何看好了鄧家?”
嘉玉看着桌上新畫的宅子圖,心不在焉的說道:“江東這地方,地位高的看不上嘉清,低位低了我自然也不樂意的。文成侯夫人與母親也算有些交情,看在母親的面兒上,待嘉清應該會不錯。”看在她母親的面兒上,也就是看在趙氏的面兒上,平常人若能攀上這門親,也算不錯,侯府畢竟不如當年,如此也算得門當戶對,甚至他們不有攀附之嫌。
公孫良聽後沒作回答,心裡卻回憶着上輩子的事兒。想不起來細節,可結局總是不太好。
公孫良的宅子一天天也有了樣子。也不知公孫良從哪找來的人,工錢省了不少,做工卻是精細。如今正在造遊廊,怕是得有一月才能造好。嘉玉便是想操心,也不大懂土木建築,只看着好就成了。
曼凝卻給她支了招,說是那宅子靠山面水,周圍多竹林樹木,蟲鳴鳥叫的聽着雖是悅耳,可蛇鼠紋蠅也多,得在屋四周撒上些藥粉,一月一次,保管再沒這些爲患。再者又是處在半山腰,江水撲面而來,潮溼是一定的,防蟲的藥粉得有,防潮更是重要。
嘉玉沒想過這些,一來這些事兒都是映溪映菱兩個在操心,二來她覺得不過離蕭府二三十里的路,哪會差別這樣大。可自去得那邊兒一次,她便深切感受到了,空氣中撲面而來就是溼潤的感覺,櫃子裡若沒個防潮的,衣物還不知得發黴成什麼樣子。
又把院子裡的花草搬弄了些過去,讓花匠們先佈置着。聽花匠們說有些花草倒是能起到淨華的作用,甚至還有防蟲的,便又多搬了一些。
嘉清幾個也隨了嘉玉一塊兒去,看得那些個房屋建造,回府後就想着要送些什麼樣的喬遷禮給公孫良。
“二姐,你繡工好,咱姐妹幾個不若送個屏風過去,我瞧那正廳裡那個楠木屏還不錯,若配上好的繡案,定會增色不少。”嘉可在幾姐妹中算得上最會作畫的,若是要繡個屏風出來,她還能出得上一些力。
嘉杏捏了線正在繞線團子,聽得嘉可提議,便道:“咱們可是四個人,就送得一張屏風,禮是不是輕了些”
嘉蕊在幾姐妹中算是拿不出什麼手藝的,只笑道:“我看大姐夫倒是不在意禮輕禮重的,總是咱們的心意就成。我想着,四姐作畫是沒問題的,二姐刺繡更是一絕,三姐的行書也算得上不錯,咱就送上一副八扇的屏風繡和八對兒窗花紙如何?”
嘉清穿針引線,擡眼看得嘉杏幾個,說道:“窗花紙倒是容易的,四妹妹作畫,三妹妹提詩,我與五妹妹便打九個如意結。”一邊兒說着話,一邊兒讓嘉蕊幫她繞線團子,又說道:“我瞧那屏風架子着實不錯,整整八塊,真要想繡個好的,可得些時間。入了秋就得備着冬衣,三妹妹給你婆婆做的衣服鞋襪可都做好了?”
嘉杏臉一紅,說道:“正做着。只怕還得給那人做雙鞋子。”
“對啊,如此一來,咱們想要把那屏風繡好可就不容易了,還得備着大姐的新婚禮,大嫂的滿月禮,我擔心咱們時間來不及。”嘉清擔了大頭,可沒其他幾個妹妹幫忙,這八扇的屏風可得繡上兩三個月,那便不是喬遷禮而是新婚賀禮了。
嘉杏卻道:“我這邊兒的事兒少了,他那雙鞋子再推推也是可以的,再不能誤了這個的。”
既是如此說了,幾姐妹便定下了主意。
嘉玉回得屋子,看幾個正做着繡活,便也坐了下來,看着嘉清刺繡。嘉杏突然擡起頭,擰眉看着嘉玉:“大姐,你可有你婆婆小姑的尺寸,衣服鞋襪什麼的,總得做一身兒。”
嘉玉看得幾個妹妹一眼,道:“我還沒問呢,婆婆是沒有的,估計會有個小姑,就不知道人在哪。”
“聽說,她根本沒回山上去,去了哪也沒說。”嘉清是把虞微當了姐妹看待的,可越到後來虞微越疏離了她,也不知是何原因。虞微離開了蕭府後,她還特意讓人去山上打聽了,卻沒打聽到虞微的消息,應該是根本就沒回過山上。
這事兒她不敢說,她也看出虞微與她大哥之間那點兒眉眼相傳的情意,可嘉玉不在就是大嫂當着家,這事兒怎麼好說出來,別說大哥,就是對着爹她也不好提起。這是嘉玉問起,她便說了出來。嘉玉實是不知情,一聽虞微沒個去處,心裡便一陣打鼓。當初虞微離開,她算是支持的,半句挽留的話也不曾說。若真出了什麼事兒,豈不是對不起公孫良?
映菱在門邊兒向嘉玉打了個眼色,見得嘉玉出來,附在嘉玉耳邊說道:“雲姨娘怕是不好了。”
嘉玉蹙眉看向她,問道:“怎麼回事?”
“人已經暈過去幾次了,回回救過來都沒見她有生的期望。藥也吃不下去,就那樣躺在牀上,眼睛直盯着淳兒撞死的那根柱子,也不知在想什麼。”
想什麼?想什麼也該先想着自個兒還有個兒子。這雲楨果然是個扶不起來的,都生下兒子了,卻還一天天活得糊里糊塗的,一個不把她當回事兒的姐妹到底在她心裡重要些還是兒子重要些?
嘉玉又問道:“大少奶奶那邊兒怎麼說?”
映菱拉了嘉玉出了廳門,站在廊下,低聲回道:“大夫請了,藥也抓了熬了,連大少奶奶自個兒身邊最得力的嬤嬤也派出去看着喝藥了,雲姨娘卻還是那副樣子。大少奶奶沒法了,讓身邊兒的丫頭過來告訴與我,問你該如何是好,要不要報給老爺知道。”
報與不報,估計沒多大區別,她爹完全不在乎這個人。那幾回到她房裡還不知是淳兒使了什麼計,再後來懷上後雖是給了院子,卻是再沒近過身了。嘉玉思考得片刻,說道:“明兒等爹回來,還是告訴爹吧。我一會兒也去看看。”
大不了是個姨娘,生與死都不重要。可嘉玉還是存了善心,想去開導她,若真能說通,於四弟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