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宮中,芳華殿內,秦王早朝後便入後宮給貴妃請安,母子二人在殿內敘話。

貴妃放下茶杯,拿帕子擦了嘴角,緩緩開口“你說成王帶回來的女子是他從前就養在身邊的?”

秦王點頭,“沒錯,這女子不過二八年紀,卻是幾年前被大皇兄撿回來的孤女,一直悄悄養在身邊,達官顯貴中有豢養童男女爲寵的風氣,兒子以爲這只是大皇兄養着玩兒的,誰知道他這次竟敢明目張膽從外面將這女子帶回府。”

貴妃冷哼一聲,對兒子如此輕視這事的行爲很生氣“你以爲,若事事都是你以爲,那這儲君之位早就是你的了。”

“是兒臣鬆懈了。”秦王連忙認錯,他確實大意了,他原先一直認爲成王只是個會仗勢欺人的紈絝,經過溫妃這件事才知道原來這人手上竟也有勢力,且還是能與他抗衡的勢力。

“這次就算了,成王不足爲懼,皇上不會立他爲儲,他手裡的勢力只夠自保,不要讓他被其他人拉攏過去。”貴婦也不甚在意,漫不經心地把弄着手邊的芍藥花。

秦王雖然疑惑貴妃爲何那般篤定皇帝不會立成王爲儲君,卻不敢多問,從前問過一次,便得貴妃好一通火氣。

他恭敬地應下,“兒臣明白了,兒臣會派人盯着成王府。”

不過他依舊不解成王爲何會如此行事,“只是母妃,這大皇兄到底什麼意思,那女子養着便養着了,他爲何還要明目張膽將那女子帶回府,爲着一個本就養着的女子惹得父皇龍顏大怒。”在他看來,這個舉動很愚蠢。

貴妃悠悠看了他一眼,她這個兒子確實不算聰明“還能因爲什麼,你那大皇兄八成同他那不甚親近的小舅一般,是顆情種,從前不得已便金屋藏嬌將人護好,現在同溫家退婚,就急不可耐要把心上人名正言順地娶回王府爲正妻。”

說道這裡貴妃突然頓住,她眼中突然閃過一抹光亮,“你派人去查查溫若言的下落,看這位溫家三小姐,可還活着。”

秦王不解,溫家三小姐跟人私奔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母親此言何意?”

貴妃沒回答他,反而自顧自冷笑,面目也變得有些猙獰失態“我當是鬧什麼呢,原來是這樣,這成王真是狠心啊,枉那溫家小姐還護了他一場,竟是也個狼心狗肺的人。”

枉她以爲宇文謙跟皇帝不一樣,沒想到他也會爲了自己的私慾不擇手段,不愧是皇帝的兒子!

秦王已經很久沒見過貴妃這般失態,心中擔憂母親,卻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麼纔會引得她這般行狀。

這時殿外傳來內侍稟報的聲音,一名內侍得了大宮女准許進到殿內。

那內侍隔着簾子向貴妃稟報,“啓稟貴妃,皇上下朝後去了嘉熙殿,說是那位身子有些不適,今日溫妃娘娘的母親文昌侯夫人也曾入宮拜見過,說話時溫妃娘娘屏退了侍候的宮人,還派心腹在殿門外守着。”

稟報的內侍下去後貴妃一把摔了手邊杯盞,面容雖然沒有方纔那般猙獰,也生氣得不得了,“這賤人自打懷孕就不曾安分過!還不知道懷的是個什麼呢,就如此放肆,待來日生下一位皇子,怕不是要反了天去!”

“母妃莫要生氣,溫妃不過是仗着肚子罷了,暫且由着她放肆,她在這宮中樹敵頗多,有的是人想要她的命,到時候咱們順手推一把,不用髒了自己的手豈不是更好。”秦王連忙勸她莫要動怒。

貴妃伸手理了理衣襬,輕嘆一聲“母妃也是被那賤人氣昏了頭,自打她胎象穩固就一刻不曾安生過,你說得不錯,讓那些賤人們狗咬狗,全咬死纔算好,咱們要着眼朝堂,不能拘泥於婦人之爭!”

宇文謙換上玄色親王朝服入宮拜見皇帝,他去時皇帝坐在御書房內黑着臉,昨夜他才得知宇文謙居然偷偷在府裡養着一名孤女,堂堂皇子,竟學那些紈絝子弟整日裡幹這等腌臢事!

難怪與溫家退婚退得那麼積極,原來是在這兒等着他呢!

現在還明目張膽把那孤女從外面帶回來,宇文謙打什麼主意他還能不知道嗎,這是想將那來路不明的女子擺正呢!

和溫家退婚後皇帝還挺高興,他原本打算從世家中選一位品行樣貌出衆的女子賜婚給宇文謙。

不想宇文謙鬧這一出,眼下還有哪個顯赫世家願意把女兒嫁給宇文謙,擺明了打皇帝的臉,這叫他如何不氣。

宇文謙掀起衣角跪在御書房內,“兒臣拜見父皇,父皇萬安”

皇帝端坐在書案後面黑着臉,也不說話,宇文謙有些疑惑地再喊一聲,“父皇?”

皇帝大手猛地一拍桌子,手掌被拍地發紅,宇文謙自覺看着都替他疼。

“安?有你這個孽子做出這些腌臢事來氣朕,朕能安嗎!”皇帝衝着他怒斥,他方纔不說話的樣子尚有爲君者的威嚴,如此有失形象的大罵倒不像個皇帝了。

“父皇何故生氣,兒臣又做錯了何事?”宇文謙跪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看着皇帝,依舊不解自己到底做錯何事。

“你還有臉說不知自己做錯什麼事,朕怎麼生了你這樣的兒子!”皇帝被宇文謙氣得七竅生煙,只恨不能把手下的書案掀起來朝他扔過去。

宇文謙見他是真生氣了,低着頭不說話,御書房內只有皇帝平復怒氣的喘息聲,過了好一會兒,皇帝纔對他說道“朕且問你,你前日大張旗鼓從外面帶回來的那女子是怎麼回事!”

提起此事,宇文謙就有些支吾了,“這,這事兒臣尚未稟明父皇,父皇從何得知?”

皇帝恨鐵不成鋼,“你這蠢貨!滿京城都知道了,你還當自己事情做得多隱蔽嗎!”

宇文謙也是沒想到自己這點小事會被皇帝知道,心中有些惶恐,惴惴道“兒臣今日入宮便是向父皇稟明此事,兒臣在外結識一位姑娘,雖不是絕世美人,卻也出落得體,溫柔賢淑,兒臣想娶她爲妻,懇請父皇賜婚。”

說罷宇文謙俯身跪拜下去朝皇帝行了一個大禮,自然也沒有看到皇帝黑得不能再黑的臉。

皇帝隨手抓起一摞奏摺就要往宇文謙身上砸!一旁的內監總管連忙上前將人攔着,“哎喲,陛下息怒,息怒……”

皇帝一甩袖子將那內監總管甩開,倒也沒扔奏摺,“瞧瞧你做的什麼事,你出門打聽打聽,現在全京城誰不知道你成王殿下出京玩兒一趟就帶回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結果那女子還是你從小養大的,纔跟溫家退婚就把人帶回來,叫臣民如何看你!”

“你喜好玩樂不知收斂也就罷了,還想娶那女子爲妻,便是成王府的侍妾,也是擡舉她,你還跟朕提賜婚!”

宇文謙垂着頭,有些喪氣地聽皇帝的訓斥,他吶吶地開口想再說些什麼,又被皇帝擡手製止。

“朕也不跟你計較,那女子收爲侍妾便罷,改日朕挑選一位品行才貌出衆的世家千金賜婚與你爲正妻,你也不可再多生事端!”

聽到這裡宇文謙沉不住氣了,他急忙擡頭看向皇帝,大聲說道“父皇,兒臣此生只要她一人,斷不會再娶旁人,她有多好,兒臣知道,就算是一百個世家千金也比不過一個她,況且,世家千金大家閨秀又如何,誰知那些人不是跟溫若言一般!”

皇帝不滿地瞪着他,“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叫跟溫若言一般!”溫若言到底是庶女,又是個資質愚鈍的,怎能跟那些從小培養起的大家嫡女相較。

宇文謙卻不以爲意,“兒臣知道, 那些人都嫌兒臣於朝政上毫無建樹,又有哪個世家千金真的願意嫁給兒臣,若父皇不同意,兒臣便在此長跪不起,求父皇成全!”

皇帝被宇文謙氣得不輕,只覺血氣上涌,內監總管連忙上前扶着他,皇帝拂袖而去,臨走前撂下一句話,“你要是想跪,那就跪着吧!”

出了御書房,皇帝想了想不知該往哪裡走,內監總管跟在他身後,小心建議“陛下,不如御花園走走,看看花花草草,心情也會舒暢許多。”

“這孩子,也不知隨了誰的脾性,犟起來不管不顧,沒有半點像朕,也不像皇后。”

一提起皇后二字,內監總管連忙給左右侍從使了眼色,讓他們後退些,有時被人提起皇后,皇帝稍不順心就會大發雷霆。

皇帝似無所覺,依舊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語,“若是皇后還活着,興許還能治他幾分,孩子大了,朕也管不住。”

內監總管跟在他身後,討笑着說道“都說外甥像舅,殿下的倔脾氣,大抵是隨了定遠侯家那位小公子,那位公子已過而立之年,還未娶妻,只怕這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了。”

皇帝好奇地轉頭詢問內監總管,“你說那聶世安到現在還未娶妻,朕依稀記得,那女子十年前就死了,難不成這聶世安守了那死人十年?”聶家的事他都不關心,更別說一個沒有上過戰場毫無建樹的人。

內監總管點頭稱是,“是的,這些年京城中幾乎無人不知,據說起初還有媒婆登門說媒,後來連媒婆都不進定遠侯家的門。”

皇帝眼眸微轉,也不知有沒有將內監總管的話聽進去,他還未走到御花園,正好擡頭看到嘉熙殿樓閣一角,想了想道“昨兒個溫妃說孩子已經會動了,朕還不曾見過,去看看溫妃吧。”

說這話的時候,皇帝臉上帶着甚是少見的慈父模樣。

“是,擺駕嘉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