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回到岸邊,跟着伺候的宮人連忙用衣袍將瑟瑟發抖的五公主包裹住,景瑗走上前查看了五公主的狀態,發現她只是被嚇到了,並沒有昏迷的跡象。

“快送五公主回宮,派人請太醫來!”

一羣宮人侍衛浩浩蕩蕩地護送着五公主回宮。

景瑗也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準備往林妃宮裡走,走了幾步纔回過頭來對溫妃表示歉意。

“溫妃娘娘沒嚇着吧,五公主似乎受到了驚嚇,景瑗過去照顧一二。”

說着她又對兩名侍衛說道:“你們兩個,護送溫妃娘娘回宮,要是娘娘有什麼差池,你們倆吃不了兜着走!”

說罷她衝溫妃福了福身子,跟在五公主等人身後一同往林妃宮裡去了。

溫妃站在原地,臉色難看到極致,手裡的帕子被她攥得死死的。

林妃宮裡,滿宮上下都鬧哄哄的,景瑗坐在院子裡看太醫和宮人們進進出出看得出神。

等到安靜下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太醫說五公主受到驚嚇,需要好生休養,又給開了安神溫補的湯藥。

林妃一雙眼睛紅紅的,守在五公主牀前一刻也不曾動過。

等到人都退下了,景瑗才從院子裡進到五公主寢殿,林妃的情緒已經好多了,五公主倚靠在牀上。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上很是蒼白,眼睛也眼淚汪汪的,可憐巴巴的樣子甚是惹人疼愛。

林妃指尖在自己眼角抹了抹,“今日之事多謝王妃了,王妃稍坐,本宮去看看小五的藥熬得怎麼樣了。”

林妃出去時將寢殿裡的宮人都帶出去了,只留下五公主和景瑗。

有些話在嘴邊盤旋,但景瑗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末了還是嘆息一聲,她擡頭看着低着頭不說話的五公主。

“小五,今天的事情多謝你了,只是以後這樣的事情莫要再做了,不值得。”

五公主卻擡頭對上景瑗的視線,她眼中全是一片堅定之色,“嫂嫂,值得,值得的。”

景瑗驚愕地看着她,她卻依舊笑着,天真爛漫仿若從前。

“嫂嫂,值的,溫妃娘娘她哪次出門不是前呼後擁一大片人跟着,她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不對,如果我不掉進湖裡,只怕這會兒父皇和大皇兄已經溫妃宮裡了。”

如果溫妃和景瑗稍有齟齬,說不得就會讓溫妃動了胎氣,繼而景瑗因爲‘理虧’勢必處於劣勢,宇文謙和皇帝再不喜溫家,也得順着溫妃的臺階下。

而她這一跳,算是替景瑗解了燃眉之急。

“溫妃娘娘生產之前,嫂嫂就不要進宮了吧,免得再遇見這兩難境地。”五公主如是建議。

“可你這一跳,算是把溫妃和溫家徹底得罪了,以後……”

只要有溫妃的孩子在,皇帝就不會徹底冷了溫妃,林妃和五公主在宮中只怕會更難過。

五公主笑着搖搖頭,“不會的,嫂嫂,您信我,我覺得這一次,溫妃和溫家再也回不去了。”

那鼎盛的光輝已然不再,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拿回來呢,五公主的眼中滿是堅定。

回到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景瑗看了看安靜的房間,“王爺還沒回來嗎?”

一旁的下人小聲地回話,“回王妃,王爺尚未回府,期間易先生倒是回來過一次。”

景瑗轉頭看向那名下人,“易先生?回府之後又出去,可知他回府何事。”

“易先生只回了一趟自己院子,很快就出門了。”

她揮揮手讓那下人退下,自己由兩名侍女扶着在軟榻上坐下。

她輕輕撫了撫已經凸起的肚子,這孩子快要出生了,也不知以後會是怎樣一番天地,她想起今日五公主那一跳,沒由來的心裡發慌。

前路似乎更加迷茫了,而她……真的足夠自信一直陪着宇文謙嗎,無論何種境遇……

宇文謙回來的時候景瑗正好坐在軟榻上發呆,手還不自覺地撫摸着肚子。

燭火輝映下,她因爲懷孕卻變得消瘦的小臉顯得愈發嬌小可憐,宇文謙只覺自己心尖兒都在顫抖。

他緩步走過去將景瑗摟進懷裡,“瑗兒,你怎麼了?”

景瑗回過神,發現宇文謙已經回來了,自己還被困在他懷中,伸手把某人的狼爪子從身上拍下去。

“你回來了,今天宮裡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吧?”

宇文謙委屈巴巴地吹了一下自己被景瑗拍下來的手,然後又厚臉皮將人重新擁入懷裡。

“你可有被嚇到,今日幸好小五機警,否則我只怕會讓你受到驚嚇。”

景瑗卻是有些不滿,“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幸好小五機警,她纔多大,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她一生氣,更不樂意讓宇文謙抱着了,手上發狠把宇文謙的狼爪子一巴掌拍開,自己扶着腰從軟榻上起身,在屋子煩躁地走來走去。

“瑗兒你別生氣,你聽我說呀。”

宇文謙拿她沒法,只能好聲好氣地哄着,好容易將人扶着在榻上坐下。

景瑗沒好氣地看着他,等着他說個一二三出來。

“溫妃找上你這件事我事先是有預料的,所以我曾提醒過小五,小五水性甚好,所以她才次次都帶着你去湖邊,要是她今天不掉進水裡,只怕不是你就是溫妃掉進那湖裡。”

殺敵一萬,自損不過三百,這一招,是宇文謙贏了,溫妃受到驚嚇,皇帝只會派更多人跟着她。

五公主能因此休養一陣,景瑗也沒了進宮的理由,倒也算一箭三雕。

只是景瑗雖然分得清這一局利害關係,但她真的有些無法接受,原來儲位之爭真的會不死不休,那一條至尊之路,只能用鮮血來鋪就嗎?

“瑗兒,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讓你看見這些髒東西,但是有些事情我不願瞞着你,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都是我這一輩子的宿命,可是你不一樣,瑗兒,你是我生命裡最後一束光。”

我雖然害怕你看見我骯髒的一面,也不想你就此離開我。

最後這一句他卻不敢說給景瑗聽,他的瑗兒內心那麼柔軟,他已經在瑗兒面前賣了那麼多次慘,這次,就算了吧。

“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妻子,我不會瞞着你,也不會欺騙你,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這次的事情,他是有預料的,更是他給小五出的主意,他的手上不乾淨,卻還要像個孩子一樣,伸出髒兮兮的手去擁抱自己最重要的人。

景媛從小熟讀史書,知道皇室奪嫡兇殘,但那也僅限於史書記載,一段文字,雖然暗含血雨腥風,但是不親歷其中,又怎會真正的感同身受。

如今的這一切,於景瑗而言,更像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夢,說不準哪天夢醒了,她就再也感知不到所謂奪嫡血腥了。

她猛地搖頭將那一點雜念從自己腦中驅趕出去。

“這些事,我不懂,你給我說,我就聽着,只一點,宇文謙,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你最初的樣子。”

她似乎有滿腔的話要說,最後脫口而出的,卻只有這一句。

僅僅是這一句,卻飽含她對宇文謙一生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