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靜怡皇后的妹妹進城,一年後,這女子懷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此刻,這個孩子纔是眼前的墨琛。
儘管這些往事已經過了二十年,不過二十年中,點點滴滴皇上都沒有忘記。他等到墨琛出生以後,將以前虧欠給靜怡皇后的,乃至於那個襁褓中就已經夭亡的皇子的愛都給了墨琛一個人。
墨琛健全的生長,幼年的墨琛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是與衆不同的,自己的責任感是比較重的,並且,自己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撒手不去管某些事情的,他自幼就開始學習文韜武略。
到了現在二十三歲的年齡,整個人已經可以做未來的儲君,而皇上,這一生唯一的傑作就是墨琛。
他認爲,將江山社稷給墨琛,是最好的抉擇,但是現在,好像事情有變故了。
“那一年,我於是……”趙銘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皇上聽着,完畢以後,他一個趔趄,幾乎沒有跌到。
他總以爲自己的孩子已經死了,但是目前聽趙銘這麼一分析,自己的孩子既然是趙赫,居然是要殺了自己的趙赫啊。
皇上固然是難以置信,“趙將軍,你所言是真是假?”
“皇上,末將已經良心發現,您並沒有誅殺末將的意思,這麼多年了,末將的權利雖然不大,不過末將畢竟還是可以看出來……您是在乎末將的。”
“趙銘,你起來,對你,朕是會從新發落的,你畢竟幫助朕養育了二十多年朕的皇子,這中間委屈你已經說了,朕不怪你。”
“皇上……”趙銘開始磕頭起來,一邊磕頭一邊嘆息。
“皇上,奴婢雖然是前朝的長公主,不過奴婢也是覺得您做的帝王讓人無可非議,一切都是臣妾想要看到的,您讓臣妾心悅誠服,臣妾現在只求一死,與趙將軍死在一起就是。”
樑嬤嬤一邊說,一邊磕頭。
皇上左右爲難,霎時以後,皇上又問道:“你說這個趙赫是朕的孩子,何以見得?”
“皇上,您莫要忘記了,當年抱着皇子的時候,因爲力竭而死,那個時候,皇子的右臂彎燙傷,這金博山的薰香爐上原是有一個痕跡的,未免卑職作弊,您讓人過去拿下來一個拓片就是。”
“也好。”皇上已經心力交瘁,不過心裡面還是滿懷希望,要是自己的皇子還活着,要是趙赫就是自己的孩子,該有多麼好啊。
他揮手,有內侍監立即去了上陽宮,這金博山的薰香爐原是生前就比較喜歡的,上陽宮中,離世以後,日日還是有人去打掃,屋子裡面窗明几淨。
幾個內侍監到了這屋子以後,果不其然就找到了這個金博山的薰香爐,兩個內侍監合作。將這金博山薰香爐上的花紋做了拓片,已經走了過來。
“皇上,您看……”
一會兒以後,兩個內侍監已經握着這拓片走了過來,皇上握住了,看着這拓片,說道:“將軍在幼年養育孩子的時候,是否仔細的注意了孩子身上燙傷的痕跡呢?”
“是,是梅花,折枝梅花。”
“很對,上陽宮中的薰香爐都是一個圖案,叫做踏雪尋梅,是最爲喜歡的,朕的靜怡啊,你要是知道朕與你的孩子還好端端的,你真正應該含笑九泉。”畢竟,這孩子,是要保留下來的骨血。
是寧願犧牲了自己的性命都要保留下來的啊。
“皇上,讓他們兄弟兩人罷戰吧。”跪在地上的趙銘這麼一提醒,皇上立即點頭,親自朝着門口去了,文武百官剛剛簡直好像是聽天書一樣,此刻,一個一個這才如夢初醒。
看到皇上朝着黃門去了,一個一個也是扶老攜幼的去了,黃門外,人山人海,兩軍已經廝殺的紅了眼睛,皇上來了,在高處看着,但是衆人並沒有注意到皇上,或者說,在這樣生死存亡的時候,皇上是不重要的。
“下令,讓他們莫要殺了。”皇上揮手,有內侍監立即點頭,握着旁邊的銅鑼敲擊了三下,原是鳴金收兵的意思,墨琛只能回身,朝着這邊去了。
皇上看着墨琛大汗淋漓的回來,看着騎在馬背上凝立不動的趙赫,不禁感興趣的研究起來,老早的,他就在趙赫的臉上看出來先皇后靜怡的某些神色,就連皇上自己都覺得奇怪。
這簡直沒有可能,而皇上呢,也是委派墨琛去查過了,那時候墨琛居然連一丁點兒有關於趙赫的消息都沒有查出來。
現在一看,可不是當年趙銘用心良苦,此刻,墨琛已經到了皇上的身旁,單膝跪地。“父皇,您來了。”
墨琛以爲皇上是過來督戰的,點頭說道:“兒臣已經奉勸過了,他根本就不聽,爲了趙將軍,這狀元郎簡直已經勢如猛虎。”
“沒有傷到他?”皇上問一句,看着墨琛,墨琛立即點頭。
“那就好,墨琛,你過來,朕要告訴你,他……”皇上看着墨琛,墨琛也是狐疑的看着皇上,兩人的目光那麼交匯了一下,皇上將自己要說的話全部都嚥下去,因爲沒有取得證實的時候,皇上實在是不敢說出來。
“父皇,您有話要說?”墨琛揚眉問一句,皇上用力的在墨琛的肩膀上拍一拍,“已經二十年,朕看着你長大,你……好樣的,墨琛。”
“父皇過獎,至於這趙赫,該怎麼辦呢?”墨琛揮鞭,指了指前面的位置,趙赫騎在馬背上,眼睛明亮的好像是寶石一樣,閃閃發光,一種前所未有的仇恨,醞釀在那風暴一樣的眼瞳中。
“趙赫的事情,朕自有安排,你退下。”
“是。”墨琛只能退下,剛剛與趙赫交手,墨琛與趙赫不相上下,兩個人的武藝同樣高強,不相伯仲之間,居然就這樣打了一個平手。
墨琛看着眼前的趙赫,趙赫的目光冷澈,這和往常的那個趙赫簡直完全不一樣,此刻,皇上已經朝着前面的位置去了,是赤手空拳的走着,朝趙赫的位置去了。
這般往前走的剎那,墨琛在身後一看,立即上前一步,“皇上,他們現在已經殺紅了眼睛,您當心啊。”
“不,不。”皇上鎮定的很,“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朕的,因爲……”皇上其餘的話都沒有說,朝着趙赫去了。
趙赫回眸,在風中看着慢吞吞走過來的皇上,他下馬,在下跪與不下跪之間,選擇了後者,那樣筆挺的身姿簡直好像是風雨中的白楊樹一樣,就那樣冷冷的敵視兩個不速之客。
墨琛不由自主就用力的握住了自己的兵器,趙赫身上總是會散發出來一種讓人恐懼並且立即要決鬥的因子,而皇上呢,已經越過了安全距離,居然還是癡癡愣愣的朝着趙赫的位置去了。
“父皇,您回來。”
墨琛唯恐皇上遭遇到了危險,立即提醒一句,皇上不過是淡淡的一笑,訥訥的看着眼前的趙赫,“像,像啊,像。”
“皇上!”趙赫也是緊張了起來,看着皇上那種親切而又忘情的笑容,他不禁覺得詫異,這是做什麼呢?在皇上還有三兩步就靠攏自己的剎那,趙赫不得不皺眉,提醒一句。
“朕放過你的父親,還有樑嬤嬤,今在這裡聚衆鬧事,朕也是既往不咎,趙赫。”他一面說,一面看着趙赫。
“君無戲言?”趙赫狐疑歸狐疑,不過很快已經明白過來,問一句。
“君無戲言!”皇上重複一句,看着趙赫,趙赫這才一笑,“噗通”一聲,已經跪在了那裡,剛剛大戰在即的人也是一個一個接二連三的跪在了原地,皇上到了趙赫的身旁。
“你起來,起來啊。”趙赫並沒有起來,而是開始禮拜磕頭,一邊磕頭一邊說道:‘這一切都是父親的錯,末將往後一定盡心竭力輔佐您與王爺,懇請您網開一面,讓末將官復原職。”
“還有得多呢。”皇上笑吟吟的,看着皇上這樣笑眯眯的神色,趙赫不覺有點淡淡的畏懼,但是很快的,皇上已經和顏悅色的說道:“朕聽你父親說,你自幼在右面的臂彎上有一個圖案,對嗎?”
“是。”趙赫點頭,站起身來,皇上這纔將剛剛的拓片拿出來,“是踏雪尋梅,你看看,與這個花兒是否一模一樣?”
“皇上,這……”一開始,趙赫還以爲肩膀上的花紋是與生俱來的墨跡,叫做胎記,但是現在一看,顯然是有內情的,他不免連呼吸都變得紊亂起來,而皇上呢,好似比剛剛還要焦急了。
“讓朕看一看。”
“這……”趙赫面色緋紅,但是很快已經下定決心,伸手將衣服撕碎了,然後露出來自己的臂膀,上面的花紋看起來歷歷如繪,兩個花紋就那麼對比了一下,簡直嚴絲合縫。
皇上不免動情,“趙銘居然沒有騙人,他沒有騙朕啊。”
“皇上,”趙赫再次跪在了地上,“末將的父親雖然百無一是,不過並不好搬弄是非。”
“趙赫,你起來,你不是他的孩子,這個你知道的,對嗎?”這是趙赫在考取了武狀元蟾宮折桂以後趙銘親口告訴了自己的,非但是告訴了自己,並且在那個時候還做了滴血認親。
“我情願是。”趙赫訥訥,看到趙赫這樣子,他莫名壓低了語聲,“朕要是告訴你,二十三年前有一個誤會,你聽嗎?”
“皇上要說什麼?”趙赫也是緊張起來,皇上看着趙赫,這神色簡直與當年的靜怡一模一樣,八字眉就那樣微微蹙着,神色焦灼不安的看着自己,那一份慌張與凌亂,大概是趙赫身上最原始的繼承。
“朕要說的,朕自己都不相信。”
“皇上……”趙赫無言以對,那樣警覺的看着皇上。
皇上這才一笑,“朕這樣說,你就清楚了,朕在二十三年之前有一個孩子陰差陽錯中走失了,這個孩子要是還活着,與你一般的大小,最主要的是,這孩子的肩膀上與你一般有一個非常美麗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