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桑子

毒妃狠絕色 378.採桑子

入夜之後,月色滿階。

長長的御案上,摞起的摺子足有半尺高。

太康帝有些心神不寧,手裡握着硃筆,目光從攤開的摺子,移到擱在御案上的那隻靜臥的白玉池中的綠毛神龜上。

張煒捧了一盞熱茶,輕手輕腳地走過來,離御案還有三尺便站定,垂眼望着地面:“陛下,喝口茶歇會吧。”

太康帝“嗯”了一聲,卻並沒有接過茶盞喝茶,而是曲指敲起了桌面:“多大了?”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也只有張煒常年服侍在身邊的人才聽得懂烀。

他微躬着身子,答道:“回皇上,二十四。”

太康帝便又“嗯”了一聲,手指繼續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擊着,眼睛卻一直盯着那隻綠毛烏龜,良久幽幽地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張煒沒敢接話。

趙王和魏王都早各自有了王妃,只有燕王的婚事,一直沒有着落。

幾位皇子中論才幹,沒有人比得過燕王。梅妃聖寵不衷,歷二十年經營,朝中人脈比不得衛皇后,卻也織了一張龐大的關係網。

倘若是再挑個孃家勢力雄厚的王妃,其他幾位皇子更是拍馬不及。燕王就會獨大,儲君之位亦非他莫屬了。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皇上春秋正盛,有個能力卓著的儲君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着,自然要寢食難安了。

然而,就算是爲了平衡各皇子的實力,有心給燕王指個沒有身家背景的女子當王妃,起碼錶面上得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以堵幽幽衆口不是?

但,所謂尋常女子連皇室的邊都挨不上,又哪來的機會製造一個足可匹配燕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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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看上杜蘅,倒着實走了一步好棋。

太醫之女,無任何身家背景,又有滅蝗,防疫之大功於朝廷。

可惜……

張煒忍不住嘆了口氣。

人家蕭七爺早早就盯上了,連聘禮都下了,逼他毀婚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燕王妃的人選,只能繼續頭痛下去。

“……毓秀宮吧?看看去。”太康帝說着,已經站了起來。

張煒回過神,太康帝已走到門邊,說了什麼卻沒有聽到,只依稀捕捉到“毓慶宮”三個字,立刻追上去,畢恭畢敬地喝了一聲:“陛下起駕毓~~”

太康帝猛地頓住了腳,一個眼風掃過來:“朕只隨便走走,不要驚動旁人。”

煒垂了手,恭敬地答。

一邊自宮人手裡奪過宮燈,親自提在手裡,揮手斥退了侍立路邊的宮人,又做手勢命御輦墜在身後幾十步左右,悄悄地跟着,以便皇上走累了,隨時可以乘坐。

主僕二個便一前一後,慢慢地穿過庭院,踏着一地的月光,朝毓慶宮走去。

通過二輪篩選後,有幸被留下來住進毓秀宮裡的秀女,只剩下五十人。

在這裡住一個月,接受了各種培訓之後,再由皇上和皇后親自過目,決定最終的命運。

每日有宮中的教養嬤嬤來給她們講授各種規矩和宮中禮儀,課業繁雜而枯燥,卻沒有一個人叫苦,更沒有人敢懈怠。

因爲大家都明白,進到毓秀宮並不算結束,真正的競爭纔剛剛開始。

出身世家大族的小姐,每天銀子流水似地花出去,只求讓嬤嬤對自己另眼相看——關鍵時候,就算不能替自己多說一兩句好話,排個顯眼的位置也是好的。

當然,毓慶宮裡侍候的宮女們,也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好處。這樣,就不至與外界斷了聯繫。

短短數日,這些少女已經隱隱分成了幾個派系,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不知是不是因爲黃縣令的家境並不寬裕,爲不惹人懷疑的緣故,杜蘅並沒有給她大筆的金錢。是以,她沒有辦法象其他人一樣,拿出許多銀子去孝敬嬤嬤和宮女。

穿的衣服雖然都是新做的,質料卻並不是最上乘,最時新的,也從不主動與人交往,對誰都保持着適度的禮貌和適當的距離。

別人拉了她幾回,拉她不攏,也就淡了心思。

慢慢的,她就遊離於幾個圈子之外,自成一體了。

黃雨牢記着杜蘅的叮囑,不驕不躁,不冒頭不掐尖,平平淡淡,按部就班地學着早就爛熟於胸的規矩禮儀,靜靜地等待機會。

她原本以爲杜蘅還會有很多後續的安排,可是,進宮之後杜蘅卻象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又或者完全把她遺忘了一樣。

沒有任何人聯繫她,也沒有再給她任何提醒或暗示。

她完完全全成了一個人,在這陌生的深宮裡,孤軍奮戰。

白天還好,有繁重的練習佔據了大部份的時間和精力,晚上自由活動。

看着其他女孩嘰嘰喳喳地談笑風生,討論衣飾,妝容,時局,京裡的風雲人物,相互恭維着彼此的容貌

,偶爾爭執幾句,不時笑做一堆……自己卻被摒棄在外,那種滋味並不好受。

她默默的忍受着,心裡其實很着急,面上還要裝得平靜無波。

未進宮前,她對自己的容貌和才華還很有幾分自負,及至進到了毓秀宮,才發現自己實在是井底之蛙。

經過了層層的選拔和嚴格的挑選,留下來的女子環肥燕瘦,各個都是美女。她的容貌雖不俗,卻絕對沒到豔冠羣芳的地步。

說到才藝,臨時抱佛腳學的那點微末技藝,怎比得過別人自小請名家教授指導來得精湛?

家世?小小的七品縣令的養女,這五十人裡恐怕屬她的最低微。

她不禁有些埋怨:既然要送她入宮,爲什麼不給自己弄一個更顯赫的身份呢!

她如今已經知道,那個被她誤認爲是杜家大少爺的男子,其實是穆王府的世子,二小姐的未婚夫。

憑他的本事,做到這點應該不難吧?

能做卻不做,莫非,還在惱她那日的無心之失?

想到這裡,黃雨下意識地咬了咬脣瓣,眼前閃過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眸,只覺屋中悶熱難當,起身離了屋子,緩緩走到外面的花園。

時序已是四月底,正是暮春時節,芳緋落盡,只有滿樹槐花似雪,風過時漫天飛舞,打着旋兒從枝頭落下,跌落在發間,肩頭,襟上。

記憶中那雙帶笑的眸子漸漸淡去,變成杜蘅的那雙黑眸,冷冰冰的俯視着她,彷彿可以看透她的心臟。

黃雨仰頭看着紛紛揚揚墜落的花瓣,只覺眼眶慢慢發熱,漸漸便蓄了些水氣。

低低嘆了口氣,抽出腰間綠簫,橫簫就脣,一縷簫聲幽幽而起,似秋雁的悲聲,又似春燕的呢喃,軟軟糯糯的帶着江南特有的曲調,訴說着少女曲折的心事,彷彿被綿綿的春雨打溼,纏綿悱惻得讓人心醉,也令人心碎。

太康帝踏月而來,在毓秀宮的宮牆外,聞聲不覺微微一怔,緩下腳步,側耳聽了一陣,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喃喃道:“《採桑子》?想不到,朕這輩子還能再聽一回……”

張煒的心頭大顫,立刻停了步躬下身子。

他當然記得這首《採桑子》,那是程寶林常哼的一曲小調。

只是,這首民間小調從程寶林嘴裡哼出來時,明明是十分歡快活潑的。被這簫聲一演繹,竟變得這麼的……纏綿悱惻。

是以,他竟沒有聽出來。

若不是皇上自己說出來,只怕就要錯過了。

他擡手,揮退了後面那羣見了皇上停步,以爲要乘輦,正在悄悄往前靠的宮人。

看一眼微微失神的太康帝,張煒輕輕嘆了口氣。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他還以爲皇上早就忘了。

原來……是他錯了。

終究是忘不了啊!

太康帝循着樂聲,穿過已經凋零的花木,緩緩走進了花園,一眼瞧見站在槐樹下吹簫的少女。

穿着一件淺藍色繡着折枝梅花的妝花褙子,月白的二十四幅湘裙,烏黑的長女隨意地挽了個髻,斜插着一枝素銀簪,衣襟上落滿了槐花。

一曲終了,黃雨放下簫,轉過身來,猛地見到太康帝,不禁大吃一驚:“你是誰?”

太康帝如遭雷殛,往前走了兩步,按住了她的肩,失聲喚道:“阿槿!”

太康二十三年四月十八,太康帝幸秀女黃雨,翌日封寶林,賜住傾顏殿。

ps:那啥,昨天是女兒放寒假,接了她回來就開始拆洗被子,吃過晚飯本來打算小睡一會,結果睜開眼睛,十一點多了,所以,是我的錯……斷更,俺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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