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不單行九六
五月十五是顧氏的週年祭,因着時疫的關係,不敢請僧道做水陸道場,恭親王府,忠勇伯府和陳國公府雖沒來吃酒,卻都遣僕人來送了禮。
杜府二房人在祠堂簡單地舉行了一個儀式,焚香禱告一番之後,杜謙,杜誠,杜修,杜芙等人皆除了喪服,換上新衣,孝期便算是過去了。
杜荇如今是出嫁女,按理也只需服一年的喪,是以一併除了服。
如今還在孝期的,就只剩杜鬆,杜蘅,杜葒,杜苓四兄妹了。
看着煥然一新的杜謙,杜老太太的臉上露出久未顯現的笑容,特地把他叫到內室,母子二人關起門來說了好一陣的體己話輅。
具體說了什麼,不得而知。聽瑞草堂伺候的丫頭們說,大老爺從裡面出來時,頰上染着紅暈,狼狽裡夾着幾分羞澀。
紫蘇把聽來的消息,低低地對杜蘅道:“老太太好象在張羅着替老爺續絃,聽說陳二奶奶拿了一個大紅的楠木匣子來,裡頭有十好幾張庚帖,讓老太太挑呢。”
杜蘅沒有做聲紆。
紫蘇便抱怨:“老爺今天才出服呢,也不知她急什麼?”
“父親正當盛年,總不能一輩子不續絃吧?”杜蘅默了許久,淡淡道:“既是早晚要續,當然宜早不宜晚。”
前世,杜謙還在孝期就把柳姨娘扶了正呢!
況且,杜鬆如今已是廢人,長房裡沒有個承嗣之人,老太太能不着急上火嗎?
紫蘇悻悻道:“也不急在這一刻吧?她這樣,把夫人放在哪裡,又把小姐放哪裡?”
“你希望我怎樣?”杜蘅看她一眼:“攔着,不許父親續絃?”
紫蘇輕哼一聲:“以小姐的手段,未必就辦不到。”
杜蘅很是驚訝,想了想,道:“強扭的瓜不甜,若是父親心裡沒有母親,就算被逼着終身不再娶妻,又有什麼意思?”
紫蘇正欲再駁,忽然聽到一陣驚嚷,忙掀了簾子往外瞧,卻只看到人羣匯在一起往前頭跑:奇道:“小志哥,這些人跑什麼?”
林小志站在車轅上往前面眺望了一會,吃驚地道:“咦,好象都往鶴年堂的方向跑呢。”
“去看看。”杜蘅忙道。
等他們趕到,卻見鶴年堂外人頭攢動,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相互交頭接耳的,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林小志聽了一下,大家都在各說各話,好象在說有誰在街頭暈倒,被僕從們送到鶴年堂來了。
緊崩的心絃一鬆:還當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過又是多了個染了時疫的倒黴蛋罷了!
“讓讓,麻煩大家讓個道~”林小志跳下車轅,帶着黃健幾個在人堆裡開出一條路。
紫蘇先從馬車上下來,回過身再來扶杜蘅我的民國生涯。
杜蘅才一露面,立刻有人大聲嚷:“二小姐來了!”
現場立時安靜下來,杜蘅有些窘迫,垂着頭扶了紫蘇的手下了馬車。
“這下好了,燕王有救了!”人羣發出歡呼。
杜蘅一怔,頓了腳步。
林小志卻是一驚。
糟糕!難道那個染了時疫的倒黴蛋,竟是南宮宸?
這時,陳泰得了消息,從鶴年堂裡急匆匆地奔了出來,見着杜蘅,長長鬆了口氣:“二小姐來了就好了!快,裡面請。”
杜蘅定了定神,隨他步入內堂:“殿下怎麼了?”
“早上時還好好的~”陳泰竭力想表現得鎮定無波:“象往常一樣先巡視了一圈外城,正打算巡內城。走到榆樹街時,忽地從馬上跌了下來……”
說到這裡,他一陣後怕,幸得這是大街,馬跑得不快,若是在郊外,從馬上摔下來,不死也得重傷!
頓了一頓,才接着往下說:“奴才想着,這裡離鶴年堂不遠,就自作主張把王爺送了來。正打算去請太醫,二小姐就來了。”
“這幾日王爺身體如何,有沒有頭疼發熱,或是哪裡不適?”杜蘅問。
“不可能!”陳泰臉色煞白,斬釘截鐵地道:“王爺身體向來強健得很,飲食清潔方便都很注意,不可能染時疫!”
杜蘅安慰道:“我只是徇例問一聲,你別多心。”
“快,去請鍾醫正!”陳泰這時已覺得讓杜蘅來給南宮宸瞧病,是個錯誤的決定,黑了臉吩咐身邊一個侍衛。
“是。”
“王爺胃口如何,有沒有喝酒,有沒有嘔吐?”杜蘅並未計較他的無理,柔聲詢問。
陳泰眼睛瞪得象銅鈴,凶神惡煞地衝着她怒吼:“你耳朵聾了嗎?這些症狀王爺通通都沒有!王爺沒有染時疫!你這庸醫!”
南宮宸這時卻已醒轉,睜開眼,入目的是陌生的承塵。
身下是簡易的木板牀,隨便動一動手便咯吱亂響。
四下一打量,只房裡只靠窗的位置放着張桌子,上面擺了些大大小小的瓷瓶,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藥草的清香。
這場景,隱約竟有幾分熟悉感。
怪了,這是什麼地方,自己什麼時候來過?
他蹙了眉,努力思索,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院子裡傳來喁喁低語之聲,柔和清婉,似涓涓細流,聽在耳中很是舒服,他不禁有些出神,驀地有人拔高了聲音,卻是陳泰。
他曲了肘,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重重跌回牀上。
吱呀一聲響,杜蘅聽到動靜,推門走了進來。
南宮宸轉頭,一顆心莫名地懸了起來。
正午的陽光從頭頂灑下來,照得她象個透明的人,乾淨,純潔。她的五官完全模糊在一團金色的光芒裡,有風挑起她鬢邊幾絡碎髮,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飄渺如仙,美得驚人囧囧掌門獸。
南宮宸微微眯起眸子,眼中那道金色的身影也越發的流光溢彩。
恍惚間,聽到一道柔和乾淨的聲線在耳畔低低響起:“殿下,你醒了?”
轟地一聲,似平地一聲驚雷,把南宮宸的意識炸得四分五裂!
他想起來了,原來是夢!
是那個困擾了他大半年的,莫名其妙的,重複出現,會自動演繹故事的怪夢!
怪不得從睜開眼,就覺得周身的一切隱隱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間屋子,與他夢裡出現的那間陳設極其相似!不同的是,夢裡的是一間竹樓。他伸出手,急切地摸索着身下的牀板,目光重又把房間打量一遍,與夢裡的不完全一樣,但是桌上堆滿的藥瓶,鼻間滿溢的藥香,這把柔和的嗓子卻絕錯不了!
“殿下,”杜蘅往前走了兩步,離牀還有數尺的距離,停了下來,略有些擔憂地望着他:“你還好吧?”
杜蘅,竟然是杜蘅!
南宮宸極度震驚,張大了嘴瞪着她。
爲什麼,她會如此執拗地出現在他的夢裡?
一幅幅零亂的畫面,毫無預警地如走馬燈似地在腦海中閃回。
靜安寺初次見面,那雙飽含恨意,帶着冰冷的警惕和刺探的目光;
佛堂中,她泣血呼喚着他的字,含恨質問:“爲什麼這樣對我”暈倒於他懷中;
金蕊宴,她絕望而憎惡的眼神:“拿開你的髒手!”
月色下,她殷殷關切:“你箭傷未愈,出來做什麼?”
現實和夢境不斷交織變換,竟分不出哪是夢,哪是現實?
他的眼睛睜大到極致,嘴角劇烈的顫抖起來。
“王爺!”陳泰三步並做兩步衝進來跪在牀頭,見了他這模樣,悲從中來,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你說話啊,我是陳泰,是陳泰啊!”
南宮宸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滾!杵在這裡擋着他的視線!
陳泰哭得越發傷心了:“王爺,你可不能死啊!”
南宮宸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出言訓斥,一隻柔軟細滑的手掌探上了額頭,微涼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氣:“我看看,沒有發燒~”
他一驚,到嘴的訓斥忽地嚥了回去,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張娟秀姣好的面孔,竭力想把她與夢境中那抹模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然,終是失敗了。
夢境進展很慢,至今他沒有看到過那人的臉。
杜蘅微微彎腰,二根手指搭上他的腕脈,一絡髮絲滑下來,若有似無地從他頰邊一掠而過,如一片羽毛輕輕搔着他的心。
南宮宸心神劇顫,手腕一翻,猛地握住了她。
ps:今天卡文,算了,只能扔這麼多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