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轉,一轉眼到了異誕之脈春季,歡喜團圓中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年時光。
這日黃昏,雲霞蔚然,如羽般從夕陽墜山處扇形鋪疊散開,籠罩着靠近此山的曇王殿,別有一番韻致。
靜謐祥和中,一陣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在登上曇王殿的玉階上響起,許久後停在了殿門前。
“見過曇親王,聖王和聖後有事要你現在去見他們,二人在雙天宮。”
正坐在大廳內閱書的曇兒微怔,爹孃突然找她有什麼事嗎?“回去覆命吧,就說吾稍後便至。”
“是!”
曇兒眸光一凝,輕手合住書冊,平整一撫書面後,將其放回了書房,微整有些隨意揉皺的衣物,確定沒有不妥後,便向殿門外走去,騰空化光消失。
片刻後,到了雙天宮殿上空,曇兒見並立站着賞看黃昏之景的二人,一絲暖熱笑意頓從眸底涌出,當即破空而降。爹如今倒也改了習慣,和娘站在殿外而不是站窗前觀此景了。
“爹孃,你們找吾?”
天之佛不料她來得如此快,微紅面,急從倚靠的天之厲懷中立直身子,推搡着要讓他鬆開摟住腰身的手,天之厲卻是不從。
曇兒從背後看到二人動作,眸底笑意更甚,輕咳一聲認真道:“娘你就順了爹心思吧,就女兒一個人,吾都見過好多次了,不必避諱。”
天之厲淡淡一笑,平靜看着天之佛:“聽到曇兒的話了沒?”
天之佛瞥瞥暗自對視似乎商量好的父女二人,無奈停止了掙扎,失笑看着天之厲:“沒個做父母的樣子!”
曇兒看一眼眸光自若的天之厲,當即輕笑插話道:“當父母要是何樣子?吾覺得爹孃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天之佛無奈搖頭,笑嘆一聲,轉而凝向她道:“吾和你爹叫你來是要告訴你一事。你寫給皇絕音的那封信我們已經看過,並無不妥,今日下午已派劍綾風送去。”
曇兒微怔後一笑,壓下心底複雜,纔對上她的視線輕嘆道:“如此便好了,吾在異誕之脈等着她。她如今也是一國之君,有政事操勞,不知她願不願意孤身一人而來。而且一來就要在異誕之脈待許久。”
天之厲沉眸一凝,收起了笑意,看向她胸有成竹沉穩道:“依她往昔對你所做之事,必然會來,不來不符合她性情。至於皇秦帝國政事,她若無處理妥當的能耐,也不配做吾異誕之脈長公主之駙馬。”
曇兒聞言微微笑了笑:“吾相信爹!”
天之佛看出她笑眸中強掩飾的心緒,眸光若有所思一閃後,露出笑容,擡手輕撫向她肩頭:“不必擔心未來之事。事情發展會慢慢順利的,一切等她來了一步一步走着看,現在多想也無濟於事。”
曇兒忍不住輕嘆口氣,對上她安慰的視線笑了笑,隨即又靠近一步,擡手挽住天之厲的另一隻胳膊,看着二人笑道:“吾在爹孃眼中自然值得最好的。吾不會多想的,你們放心。”
天之厲和天之佛見她卻是平靜下來了,纔不約而同露出絲放心眸色,笑道:“若無事,一會兒與我們用了晚膳再回去。”
“當然沒事!”曇兒聞言驟喜,不假思索急歡喜點頭:“吾已經許久未和爹孃一起用膳了!”
天之厲和天之佛見她孩子模樣,憐愛笑了笑,天之厲這才鬆開手讓天之佛得了自由,三人一同轉身向殿內走去。
十日後,苦境東方,割據苦境一方土地爲國的皇秦帝國王宮王殿,一聲一聲厲怒聲刺耳迴盪在各處。
“一羣廢物!”
“吾命你們三人爲首找了五百年,與你們前任一樣,沒有絲毫進展,竟敢懷疑異誕之脈之存在!”
“王上恕罪!”
“吾要你們何用!”
“來人!押下去,斬立決!”
“王上恕罪!”
“王上再給屬下一次待罪立功的機會!”
……
劍綾風看着被從裡面押解而出的三名勁裝錦衣之人,看他們周身根骨,想必是執行秘令之人,眸色一閃,張臂提劍擋住了押解之人:“慢着!先在此稍等,你們王上稍後會改變命令。”
旁邊帶他進入的小太監見殿門前波動詭譎綠光,曉得是王對劍綾風發怒之兆,登時嚇得面色蒼白,急彭得一聲雙膝跪在了緊閉地殿門前,強壓恐伏身道:“拜見吾王,有一人自稱是異誕之脈來送信之使者,提督大人曉得王上急尋此處,按照王詔審訊過,問題皆相合。爲節省時間,故未稟報王上,直接將人……”
話音尚未落盡,綠光頓散,哐噹一聲,殿門被從內由一股氣勁兒大開,驟傳出一聲平和溫潤的男子之聲:“讓此人進入!”
“暫先押下去,不予處置!”
“是!”
押解之人頷首應令後,微鬆開了束縛他們的枷鎖。
劍綾風目送他們離開後,才若有所思收回視線,錯身過跪下的小太監,眸底精光一凝,微撩衣襬跨過烈日照耀下的門檻,直接步入。
殿門竟似有人控制般吱呀一聲自動關閉,小太監這才戰巍巍起身,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垂眸斂氣小心翼翼立在殿外殿門旁。站立的腿仍然控制不住的打着顫兒。要不是方纔他反應快急出聲,這會兒也跟上一個當值的一樣被王上一掌震碎了!
劍綾風步入,直接走到距離書桌之後皇絕音五步遠處停步,也未按照皇秦帝國之禮對她行禮,只微俯身行了個厲族之禮:“劍綾風替吾族長公主送來親筆書函,還請王上一觀。”
說完,翻掌化出信封,交予旁邊站立的另一個小太監。
皇絕音確實聽曇兒提起過有一人名叫劍綾風,見他周身劍者浩然之氣,也未怪罪他禮節上之疏漏,接過信,粗略一掃,“神祭皇絕音親啓”五個字,認出是曇兒筆跡,那時在龠勝明巒他們二人便如此通信,眸底激動歡喜一閃,刺啦一聲急撕開封口,這纔想起旁邊還有人,暫時壓下心底狂喜波瀾,溫和的面上露出絲恬淡笑容,看向劍綾風道:“長公主可還有其他話交代?”曇兒那時與他說過家中長幼之序,此人所言又一符合之處。得看完信便能真正決定此人是否來自異誕之脈。
劍綾風淡笑擡眸直視他:“長公主要王上看完信後便做答覆。吾即刻返回覆命。”這人一身男子裝扮,卻分明又不像個男子,可亦不像是女子,聖王和聖後讓他留心此人一言一行,回去後便如實稟報。
皇絕音聞言不假思索輕笑頷首:“可以。”隨即又吩咐旁邊的小太監爲他搬了座椅,斟茶讓其坐着等待。
劍綾風眸斂精光細細注視着他看信的神色,本欲要將他任何一個細微動作變化都暗記在心,可惜卻從頭到尾他只有一個神色,恰到好處的淡然溫和微笑,除了一開始接過信時微情緒起伏大些,雙眸若有所思一閃後,垂下,自如地端着茶杯輕啜一口。
良久後,皇絕音翻轉信,看了看信紙背後曇兒親筆所繪的路觀圖,眸色一凝,才輕動手指收起信,擡眸溫和笑看劍綾風:“告訴曇兒,吾十日後到。她和孩子無礙,讓她安心,吾不會讓他們母子出事。”
劍綾風聞言一笑,起身將茶杯遞給小太監,微俯身:“吾會將王上之言一字不差轉述。告辭!”
說完不假思索離開了御書房,俯瞰一眼整個皇秦帝國皇宮,凝眸一閃,化光消失。
皇絕音目送他離開後,驟收起了面上笑容,將信貼身收好,冷厲出聲:“張德,傳令,將那三人斬立決。”辦事不力之人,留之何用!
“傳吾王詔,授提督重如子爵爵位,食邑百戶。”
“傳丞相即刻入宮覲見。”
站在殿外的小太監急跪在地,伏身接令:“奴才遵旨!”
皇絕音隨即起身,走向窗旁,負手而立,冷眸凝視斜射而入的日芒,許久後眯了眯眼,一絲銳利精芒閃過。此去厲族,對曇兒,他是勢在必得,不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那日若非宮廷政變關鍵時候,曇兒和孩子有他邪氣護體雖會受傷,卻無安危之虞,按原計劃,此時他早該帶了她在皇宮安胎。蘊果諦魂,你那一掌,曇兒該慢慢死心了。
苦境,龠勝明巒聖殿,蘊果諦魂幾乎與皇絕音一個時間收到信,見上面是天之佛筆跡,微凝眸詫異,當初天之厲復生成功,她詳細來信告知過,此時又來信,還有當初二人征戰對抗厲族,象徵十萬火急的卍字佛印,會有何急事?
刺啦一聲,當即撕開,蘊果諦魂掏出信紙展開,急凝神看去。
“……曇兒已親自寫信邀皇絕音到異誕之脈,現在她當收到信了,吾曉得當初你與鬼邪緞君衡之約定,故代爲告知此消息。
此事曇兒執拗要自己解決,不讓我們插手,她言在這是她之事,我們並非事情的相關之人,縱知曉來龍去脈,卻也只是聽故事之人,無法瞭解內中諸人心境,所以她要獨自一人處理。
還有一件事,吾本不該說,可出於吾私心卻不得不有求於好友。吾和天之厲初時以爲曇兒已對你斷情,她亦是如此言行,只是後來才發現全是僞裝,她實於你並未死心。吾曉得好友對曇兒與對諸弟子無異,故有一不情之請,若好友得閒,還請來異誕之脈盤桓些時日,正好皇絕音亦在此,他若到得異誕之脈,便會至少待一年,想辦法徹底讓曇兒斷了對你之情,她便可將心思轉移到皇絕音身上。
另按照你與鬼邪緞君衡所言,讓皇絕音附着曇兒之身孕育孩子之事,尚有諸多疑點。若皇絕音精心謀劃,恐怕好友所知此信息,也是她有意讓你知曉。好友待曇兒之心如天之厲如吾,關心則亂,恐有遺漏,請再思其中關竅。
皇絕音雖對曇兒愛慕之心明顯,可吾不能確定她不會再做暗手,她也未必會對我們吐實,須要瞭解這些,吾和天之厲才能放心讓她施行此法。好友可有何辦法解決此問題?吾與衆人皆在思索,須一萬無一失之法,好友若有所得,盼信告知。
據曇兒言,她信中對皇絕音之要求,在十日內必須孤身一人到達異誕之脈。但依吾和天之厲所瞭解的相關皇絕音和皇秦帝國之事,她最快也只可能在第十日至。特告知此處,好友若能至,便可依此安排行程。
曇兒之事,錯全在她,損好友之修,壞好友之名,諸如此類,不一而足。若知今日,當初便絕不會將她送至龠勝明巒。如今還要累得好友心力,吾心甚愧……”
看到最後一個字,蘊果諦魂手指無意識一緊信紙,眸光不由移動到了那個日期上,一動不動地看着,靜如湖水的眸中看不出一絲心緒……
靜靜斜射入聖殿的金芒,照拂過他身上白色袈裟,和如瀑垂下的銀色髮絲,爲他莊嚴慈悲的身影添了一絲令人心生敬意的神聖光華。
又過了不知多久,蘊果諦魂才收回視線,見金芒已於悄然中變得緋紅,近了黃昏,雙眸一垂,緩慢收起信:“來人!”
吱呀一聲殿門輕響,一名身着火紅袈裟的僧者進入:“見過聖者!”
蘊果諦魂本欲將信收起,眸光一轉,驟又掌起熊熊烈火瞬間燒成了灰燼:“傳副巒主憂患深進入!”
“是!”僧人雙手合十,緩步退了出去。
十日後黃昏,一道墨綠色光影疾馳而過異誕之脈入口處,直接按照路觀圖所指,往進入王宮的方向而去。
未幾,墨綠色人影便與一名伺人共同出現了王宮內。
良久後,本是帶路的女伺人發現身後跟隨的腳步聲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一震,刷的回眸,偌大的彎曲卵石路上,只有兩側搖曳的花枝,四處看看,都沒有皇絕音的身影,霎時面色一變,她根本沒有聽見他消失的腳步,急一緊眸,大叫道:“皇公子!”
“皇公子!你在哪兒?”難道是他沒跟上她的步子,走錯地方了?這一段路正是陣法排布最詭譎之處,稍有不慎,便會走錯!
此時,進入另一處林木小徑上的皇絕音,眸中全是思念的震喜,沒想到竟在半路上就看到了曇兒,便急轉身,也未通知伺人,驟向那道苦苦尋了一千年的背影所在的小徑上飛馳而去。
見金色背影突然提步欲要離開,皇絕音已至急破空而降出現在她背後,這纔看清她是一頭銀色髮絲,驚喜之餘竟忘了多思,以爲曇兒這千年中修煉才使得髮絲變色,她曾對他言過,她母親便是功力修爲高深後變了髮色,一手急按住她肩頭,驚喜帶着思念急道:“曇兒!吾終於見到你了。吾找了你一千年卻找不到異誕之脈到底在哪裡,幸虧你給吾寫信!”
恰好此時,離開片刻回雙天宮拿披風的天之厲返回,卻不料他不在的瞬間功夫,天之佛竟被一從未見過之人控制動彈不得,眸色驟沉,厲色冷怒直斥:“放肆!”陡然一掌雄渾暴怒元功揮出,氣勁兒順化無數光球,直逼皇絕音命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