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佛冷色卻因他莫名其妙的怒氣一怔,心中焦慮顧慮竟散了下去,一皺眉收回視線,不再言語,垂眸舀了一勺他盛好的清湯入脣,提箸用膳。他如此反應,這些人看來並無不妥,只是他用了什麼辦法,讓他們多撐一個時辰,
天之厲冷沉亦不再看她,他已用過膳,便闔眸靠坐在座椅上,沉默等她。
一刻後,二人共同到了治療病人的大廳。
劫塵見天之厲額跡果然透着只有他們才能看出的黑氣,是瞬間真氣耗損過劇纔會有的情形,除了四劍之傷,眸底不由帶了冷色,看了眼步入的天之佛,銳利道:“吾只希望你言而有信,這一個時辰,有兩萬人要因你喪命。”
天之佛不知她怒爲何來,皺眉上了硬塌後,冷漠道:“天之厲若連此等小事都無法解決,他也不必再做厲族之王了。”
“你!”劫塵心底一股闇火騰得燒了起來:“放……”
“劫塵!”天之厲突然沉聲威嚴打斷了她的話,劫塵見他威沉眸色,手指一緊腰側佩劍,額頭青經暴跳,只能住口,垂下了眸,強壓怒氣,冷靜道:“大哥有何吩咐?”樓至韋馱!爲你一個時辰多睡,你知道大哥付出了什麼代價!
天之厲道:“去讓暗影傳人進入。你離開此地,按那日計劃去各郡縣安排。東城這裡完成後,吾和樓至韋馱一同去。”
劫塵這才徹底恢復了平靜,疫症病人要緊,樓至韋馱這筆賬,日後再算,手指一動,袖中滑落出了一個金飾,她刻意轉身,擋住天之佛視線,肅然擡眸凝向天之厲,將手中之物交給他,密語冷沉道:“吾在天橋上撿到的,厲族王后之物,唯有厲族珍惜,大哥妥善保管,爲未來真正的大嫂留着,樓至韋馱不配,吾這就離開。”
等天之厲接過後,她嘴角一動,猶豫了片刻,才望進天之厲威嚴眸中,刻意用聲音,說了一般不會輕易出口的關切之言:“你必須遵守對吾之承諾,東城這裡事完後,即刻去皇極七行宮一趟,讓天之佛先行去往吾所在郡縣。”
天之厲並未因她之言生氣,曉得她擔心什麼,威嚴的眸底露出絲對親人的溫和,平靜頷首:“去吧。”
一旁坐在硬塌上的天之佛聽二人言語,皺眉微一怔,皇極七行宮?
“恆沙普賢,不,吾該稱你樓至韋馱。皇極七行宮,今日吾要告訴你的另一個厲族之秘。元種八厲和鬼邪,我們九人,無論功體損傷到何種地步,皆可在其中療愈……”腦中陡然閃過她靈識借體恆沙普賢,身陷厲族軍營時天之厲所言。
天之厲功體安然無恙,劫塵因何要如此言?難道與天之厲解決那兩萬人有關?不可能,劫塵刻意挑東城病人治療後,難道是皇極七行宮還藏瞭解決疫症必須之法?這必然又是天之厲的算計。劫塵前一句密語,她雖聽不見,卻知知他們在說話,而後一句卻又故意讓她聽見,只有一種可能,必是天之厲提前安排好的。她該阻止他回去,還是將計就計?
沉思間,劫塵何時離開她也未注意到,直到天之厲平靜一聲:“可以開始了!”
她才驀得回神,心頭無由地窒息燥怒,難掩冷色向他看了一眼,抿緊了脣一言不發,又收回,冷漠闔眸,頓提運禪天九定,一瞬至最高層,房內便見一朵金蓮奪目盛開,曇花香氣瀰漫開來。
同樣的曇香味,同樣的金光,天之厲按在她背心護法運功間,擡眸凝注蓮花,聞此香味,心底對她之怒氣漸漸平息,卻是不由皺眉,有什麼忽略地東西突然自心底涌出。這與他見過的禪天九定前八式,一脈相承的功力,到底是何?爲何會散出跟她色相變化時一樣的曇香和光華?
站在門外的暗影見此,便讓安排好的十五人先進入接受治療。
療愈從此開始,持續了足足三日,除了沒有留住一個時辰休息,天之佛全用來爲女童塑骨外,便沒有一刻停頓。
安排好的第一批病人治癒,就在第二批開始前,天之厲眸底沉光暗凝,看向天之佛,沉聲道:“你之治療速度過快了!吾安排的時間,已是按照你之功體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天之佛治療病人間做了決定要將計就計,聞言睜開正在歇息闔住的眸,漠然對上他視線:“每批病人提前一刻,於吾並無大礙。八批下來便空出一個時辰,足夠你回到皇極七行宮做必須之事,再返回,並不影響計劃。”
她竟是如此考慮,這一改往日作風,天之厲心底最後一絲早膳時積累的怒氣散去,深沉眸色中不覺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不論她出於何種目的,都取悅了他。
天之佛冷漠收回視線,卻是止不住厭惡皺了皺眉。他爲何發笑?不是冷笑,不是算計之笑,竟是極其普通的高興!
天之厲並未如往常一般阻止她,默許了她如此動作。
接下來的治療按部就班進行,一批接一批井然有序的換人,男女老少,沒有一個病人落下。
十五日漸漸到了最後一日半。到了那批拖延了一個時辰,險有性命之危的病人。
天之佛治療前留心看了看他們情況,竟然是比她治療的前一批病人面色還要好,疏無病色,仿如常人,詫異皺眉,只知必是天之厲作爲,欲要細想他到底做了什麼,卻時間緊迫,來不及,只得暫壓疑慮,繼續治療。
天之厲絕是不會說出自己做了什麼。她要想知道,只能去暗尋病人相詢。他此手段,她從未曾見過,天之厲的一切情況她必須瞭如指掌,知己知彼,未來取他性命方能有勝算。
天之厲灌注功力間,見她嘴角微抿,無意識泄露出一絲狠戾,淡淡一凝眸,並未放在心上。她想殺他,已非一日兩日,這次又是想到了什麼?
一日半後,所有的病人全部都治療好,並未有一人再亡。副吏按照天之厲指示,有條不紊地安排這後續之事,除了西城那部分被嚴格控制在一處的瀕死之人外。其他人都安然回返各自住處。
險些成了一座死城的尹都,竟是一夜之間基本恢復了生機,染病期間用過的所有東西皆被軍隊負責收集,拿到城外焚燒。
賑災自己封邑,已經完成的貪穢接到天之厲王令,已提前聚集物資,在他們救治病人的十五天時,進入了尹都西城駐紮。
治療完畢後,收到命令,貪穢便迅速在尹都各處安排了發放物資據點,街巷內,受天之佛救治活下來的百姓有條不紊地排成了長龍,嚴格遵守法令,免費領取。
萬里晴空之間,驟見一團一團地黑煙從城外沖天而起,站在城內街巷中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軍隊還在繼續焚燒疫病蔓延時用過的東西。
死裡逃生的衆人怔怔仰頭望着,有人眸中含了澀笑之淚,有人沉默眼眶發紅,有人連連哀聲嘆息,爲死者,亦未他們自己能活下來,卻是沒有一句聲響,皆靜默着,還曾私語,有輕微響動領取物資的其他人,亦漸漸停下了話音。
片刻後,靜謐中,突起一聲清脆的童音,滿是疑惑:“娘,大家爲何都在看黑煙呀?”
死了丈夫的婦人聞言,陡急擡手一擦眼睛,才收回視線,紅着眼睛凝視懷中抱着的孩子,強壓喉間哽塞,笑柔聲編着:“黑煙把病魔燒死了,大家都歡喜,忍不住想看。”
只有四歲的孩子小眼睛怔了一怔,想起了什麼,陡然泛亮:“病魔死了,是不是就把爹放回家了?”娘說是病魔把爹帶走綁起來,不讓他回家,所以他纔再也見不到爹的。
婦人好不容易壓下的淚陡然又涌了出來,急一垂眸,壓下,等平復後,剛要說話,這才注意輪到她領取東西了,見三名士卒並未催促,只壓下憐憫,善意笑凝視着他們母子二人,真是糊塗,她這是耽擱後面的人領東西,不好意思急將孩子放下,急急說了句:“娘先將我們的東西拿回家去,再跟你說。”
孩子懂事點了點頭,小手緊緊牽住他孃的手,婦人才看向士卒,伸出手歉意,紅臉報上了人口數目:“吾和孩子,總共兩人。”
一名士卒迅速將物資準備好打包到一起,輕而易舉往肩上一扛,便走出據點所在的房門,笑看詫異不解的她道:“王有令,家中只剩婦人孩子的,物資由我們送去。你抱着孩子,給吾帶路吧。”
這是那最後一批被推遲一個時辰的病人,正欲要探查天之厲究竟做了什麼,途徑此處僞裝模樣的天之佛一停步子,若有所思凝眸,便不再走,隱身隨她身後的暗影怔了一怔,只能隨之停下。王和澤之厲正在議事,至佛未曾告知王,便離開了府衙,到底想要做什麼?
天之佛見士卒隨婦人離開,聽其所指的路,一閃眸,當即便化光消失。
到了一座日子形的小宅院前,婦人急打開了房門,待士卒幫忙都將物資擺置好,婦人送其離開,剛帶着孩子返回家中,卻見房內突然多了一人,竟然是,不可置信刷的睜大了眸,“王后!”
天之佛平靜凝視她,頷首:“吾有事要問你,故不請自入,還請見諒。”王后之身份,更便於行事。
婦人反應過來,震驚眸中陡然有了激動之色,王后竟然會出現在她家中,急抱着孩子一躬身見禮,聲音難掩顫抖哽咽道:“小婦人見過王后,多謝王后和王救命之恩。”
天之佛見她懷中孩子睜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看她,怔了一怔,心底不知爲何突然涌起了從未有過的暖柔,微動步走近,擡手輕扶起婦人的身子:“不必如此。救你們是天之厲和吾份內之事。吾只問幾句話便離開。”
頓了頓,想起什麼,微蹙了蹙眉,才又繼續道:“今日吾來見你之事,不得讓任何人知曉。”
隱身的暗影眸色微僵,她雖對這婦人說,其實是警告她,不得告訴王。這,她要做什麼?爲何不讓王知曉。她該不該告訴王?
婦人聞言,不敢讓天之佛如此扶她,便擡起了身子,一時緊張激動竟忘了請其入座,便抱緊孩子,紅着眼睛道:“王后請言,小婦人若知曉,定如實相告,絕不隱瞞。”
王那日那般近出現在他們身前,是爲了壓制他們那一批病患嚴重之人。王后是有何事,竟然回來尋到她這個尋常百姓?
天之佛直言說出了許多日猜想到的情形:“十五日前,天之厲是否親自接見了你們?”
婦人怔住,她剛纔想到王,王后和王在一起,怎會不知此事?便點了點頭:“是!”
天之佛繼續問:“他見你們是爲何事?”
婦人詫異她竟絲毫不知,道:“地之厲提前召集我們安排在一座大宅院中,王來後告知,我們才知是自己病情加重,需要續命方能等到王后救治。王便爲我們續命。”
天之佛眸色突然變了變,想起爲衆人續過命的魑嶽,如今染病危急,那時未曾細問過他,心頭不知爲何有些沉窒,皺緊了眉頭,不由得嚴肅了面色:“如何續命法?”
婦人被她突變的冷硬眸色驚得一怔,垂眸急回憶,片刻後才道:“吾不懂王用了什麼辦法,只是記得他說完實情後,所有人就被罩在了一片黑色煙霧中,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過了許久,黑煙才散去。我們身上竟意外的沒先前那麼難受,大傢伙再擡眼看,見王正以手掩脣,咳了一聲,轉頭對地之厲說話,左胸口衣物上有血。”
說到此見天之佛眸色突然僵硬,還有怒色,微蹙眉詫異,王后這是生氣還是擔心王?頓了頓,略一猶豫,才又繼續道:“吾記得清楚,王來時衣袍整潔。當時地之厲神色又怒又急,爲王止血……吾正好離得近,看得清楚。”
說完後,婦人以爲天之佛還要問,卻不料她突然抿緊了脣,一言不發便轉身離開了房間,腳步還有些急切,竟似趕着要去什麼地方。
直到走到大門口,她又定住了步子,似是猛然醒悟自己做了愚蠢之事,可以提運功力急走,金光一閃,便匆匆消失在了院子裡。
婦人詫異凝眸。她剛說完,王后面色便刷的一白,難道再爲王擔心?王是不死神身,稍有損傷便會很快恢復的,王后可是關心則亂,才這般着急,一時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