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臣盛態度緩和,輕輕握了一下搭在牀上手,算是對生活妥協。
袁氏苦笑的看眼夫君,眼裡的冷意稍縱即逝,她怎麼會忘了要這個男人的信任,她覺的章臣盛無翻身的餘地了,她必須趁章臣盛還有點餘力,給兒子找門媳婦。
“阿彌陀佛,紀氏,你可以下山了,望施主以後多行善事,弘揚我佛慈悲。”
紀氏被生活重壓的臉上突然綻放出奪目的生機:“你……你說我可以出去了……是不是左相來接我了……是不是左相來了……”
紀氏急忙整整鬢角,鋪展衣服,想找面鏡子照照,發現根本沒有,可她依然興奮的傻笑着。
她終於可以出去了!離開這認不認鬼不鬼的爛地方,太好了,她可以出去了!
紀氏想仰天大叫,蒼天開眼,還她公道:“多謝師父,多謝師父。”
紀氏突然向外跑去,突然想到什麼又急忙向隔壁的院子跑去。
那座獨立的院落裡,一個消瘦卻不容人忽視的身影正在一株松木下唸佛,衣衫飄飛,安靜若素。
“姐姐!大姐!我要出去了!我要出去了!我以後一定會常來看你!把你帶出去!我相公是左相!他一定有辦法有辦法的!大姐你等我!”
說完,撒腿就往外跑去,彷彿後面有毒蛇猛獸追着,這個該死的壓制了她所有清楚的地方,她再也不要進來!
終於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紀氏興奮的跑到山門外,粗糙的手掌撫上庵門,庵外後門什麼都沒有,除了來時一個小包裹,地上依然是一個小包裹,沒有她想象中的車馬,沒有高呼母親的孩子,她就這樣孤零零的站在山門外。
門被小師傅從裡面關上。
紀氏被推了出來,茫然的看着空蕩蕩的後山,章臣盛怎麼沒有來?孩子們呢,莫非他們不知道她今天出來!
對,定是不知道她能出來,紀氏立即又高興起來,包裹也不拿,向山下衝去。
她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再也沒有做不完的活、沒有濃郁的香火、沒有渴不能喝、困不能睡的日子!她解脫了,解脫了!
紀氏向章府的方向跑,一路上跑破了鞋子也沒停下,甩開國庵寺是她此刻最大的目標。
從中午跑到晚上,中間還有好心人讓她搭車,就這樣她還是跑了一天。
抵達章府時,趙府兩個字,讓她不適應了一下,怎麼不是章府?莫非走錯了?
紀氏小心的四下看看,幾年的國庵寺生活,讓她不敢隨意動作,當確認再三後,她才叩門。
常管家探出頭,又回去關上門。
敲門聲又響起。
常管家又探出頭,然後再次關上門。
幾次再三後,常管家努力:“想找活幹先聯繫牙婆,我們這裡不收散戶。”
紀氏聞言嘴角發白,看看自己的穿着、現在的樣子,她定時蓬頭垢面,無甚可取之處,但她相信馬上就過去了,她又會是老爺最寵愛的妾室,是左相府暗中最得勢的人,她兒女有福,纔是章臣盛的正妻。
紀氏又敲了門,這次她迫不及待的開口:“我是紀氏,我是大姨娘,我——”
“這裡是趙府!”門嘭的一聲關上,常管家忍的臉色發青,睡眠不足,這一天來叩門的不計其數,更有甚者是各府的夫人,來求趙夫人趕緊再找個男人嫁了,簡直不知所謂!
紀氏被關在外面,在外面凍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知道,章臣盛更趙玉言和離,章臣盛已經不住在這裡了。
紀氏瞬間狂喜,他們和離了!和離了是不是她就是正夫人!
紀氏迫不及待的向路人指明的方向跑去,迎着清晨的光,她覺得新生活果然纔剛剛開始,左相夫人的位置終於是她的了,她的女兒定能在宮中得到更高的位置。
章院的門打開,蕭條破敗的小院落入紀氏眼裡。
紀氏趕緊搖頭,讓自己清醒,心想一定是老爺還沒找到府邸,朝廷過一段日子就會給老爺安排住處。
緊接着她走進來,偶然看到早起的姐妹,險些認不出來,她們沒有穿綾羅綢緞,沒有執扇輕舞,而是穿着粗布衣衫在做夥計。
那些妾室也看到了她,頓時道:“過來!新來的婆子嗎?去竈上給我們取水,渴死了。”
紀氏認出這是十二姨娘她們,頭上連個簪花都沒有?“是我,我是紀氏,是紀氏……”
正在繡花貼補自己的十二姨娘聞言,詫異的擡起頭,看了她一眼,繼而哈哈大笑:“你是紀氏?你是紀氏我還是趙夫人呢!趕快去幹活,不幹活一天都別想吃東西。”
紀氏不屑的看她一眼,哼,懶得跟她計較,待她成了正夫人,讓這些女人好看。
紀氏扔下她們迫不及待的向正房跑去:“老爺!老爺!我是紀氏,我是紀氏我回來了……”
十二姨娘立即起身:“反了天了,竟然敢在章家大呼小叫。”
清晨和煦的涼風中,不用上朝的章臣盛從小妾房裡出來看到外面大喊大叫的女人時,嚇了一跳:“你是誰!敢擅闖章家!”
紀氏瞪眼後面跟出來的嬌媚妾室,她竟然不認識,看來又是這些年新娶的,紀氏先收起心裡的不痛快。
眼裡盈滿漾漾的水漬,聲音拿捏的委屈萬分:“老爺……”說着向章臣盛撲去。
章臣盛本能的閃開,眼前的女人頭髮凌亂,衣衫上都是補丁,眼神凹陷,皮膚蠟黃,還做出一副讓人垂憐的姿態,怎麼看怎麼讓他適應不了。
紀氏撲了個空,更加可憐的看着章臣盛,納悶向來疼惜她的老爺,怎麼不來安撫她。
聽到動靜趕來看熱鬧的妾室們,看到紀氏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那副樣子,怎麼會有男人憐愛。
也不照照鏡子,還使狐媚手段。
沒有什麼秘密的院子,瞬間響起嘲弄的聲音,紀氏歸來,老爺嫌棄,的閒話,這一麼一會就刻入了人們的心底,這個紀氏算完了。
章棲陽、章棲木、章棲影趕了過來,哪個孩子不儒慕孃親,現在他們的生活如此不如意,所有的期盼都放倒了母親紀氏身上。
三個孩子衝過來,想上去抱抱母親,聽聽母親的安慰,就如這些天來,後院的姨娘們安撫她們的孩子一樣,可當看到紀氏的樣子,不知爲什麼,三個孩子生生停住了腳步。
就連最懂事的章棲陽都沒有衝過去,更別提怯步的章棲影,在她心目中,母親是柔美的是寬容的是比趙夫人還美麗溫柔的女子,可現在,那個跟小姨娘撕扯在一起,頭髮發黃,面色滄桑比家裡新請的粗傭還老的女人是她的母親嗎?
章棲木怯步了,她娘怎麼可能跟人打架,還是跟姨娘們?
章棲陽深吸一口氣,忽略周圍看熱鬧的人羣剛要走過去,突然袁氏出現了。
“住手!想被賣出去嗎?”
紀氏認爲是這小蹄子勾引了老爺,才讓老爺忘了她,甚至不顧她的苦求,多年來積壓的怨氣爆發,全部撒在這小賤人身上,把她笑的歡快的臉撕爛,看她還敢不敢躲在臣盛背後笑話她!
“啊——我的臉——血!出血了——”小姨娘在聽到袁氏喊住手時,就不敢動了,她無兒無女,又有姿色,她怕袁氏把她賣出去填補家用,一收手被紀氏的手指生生摳出了血跡:“啊——”
章臣盛見美貌妾室的臉被抓花怒了,瞬間上前推開紀氏:“你幹什麼!瘋子!她做了什麼你上來就打她!你真的是紀氏嗎!紀氏從來不是這麼不講道理的人!”
紀氏聞言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頓時尖叫:“我不講道理!這個賤人笑我你沒看見嗎!章臣盛我是你是妻子!我纔是你捧在手心上的人!”
紀氏說着突然很婉轉哀怨的看向她愛的男人,語氣可憐的開口:“老爺……老爺……我回來了,您不想我嗎……”
章臣盛看到她蒼老的樣子還非學小女人撒嬌的姿態,要多難受有多難受,還不如懷裡哭的梨花帶雨的妾室好看。
於是,章臣盛順應本心抱着哭泣的妾室沒鬆手:“閉嘴,你想家宅不寧嗎!如果你是紀氏誰準你回來的,紀氏分明在國庵寺。”在寺裡爲他謀求最後的機會!
袁氏聽說出門道,這位看起來蒼老如田間低頭的婦人就是昔年被老爺捧着的紀氏,趙夫人當年沒動過的人。
但袁氏不能,袁氏必須動她,打滅紀氏的氣焰才能出頭。
“來人,敢傷小姨娘!給我拿下!”
章臣盛聞言,心裡一陣不忍,但看看紀氏張牙舞爪的樣子再看看懷裡嬌嫩的美人,便一句話沒說想任袁氏給她點教訓。
章棲陽見父親不攔着,拋開心裡的思緒快速出來:“夠了沒有,多大的事非大清早鬧的這麼不好看!父親也累了進去休息,大姨娘剛回來,先回去歇着,以後的事,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