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滕蓮筠從宋雪年頸窩裡擡頭,發現來的人是傾墨。龍鬼給了她一片龍鱗,於是四爪着地的劍齒虎終於搖身一變成了英姿颯爽的美貌少女。
“把她給我,我來照顧她吧。”
聞言,滕蓮筠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弓起背,在身前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圍牆。
誰也不能搶走他的阿年。
“主人需要好好休養。而且她魂魄缺失,如今更是走不出這結界了。你帶不走她,我也沒有能力帶她去神界。”傾墨看着滕蓮筠仍舊滿是戒備的臉,有些害怕。她頓了頓說道,“她也不再是神。你纔是。”
滕蓮筠在聽到這句話後氣息更是冷了幾分。他低頭看着懷裡人昏睡的臉,神色莫測。
兩個人一立一坐,僵持了好久。在內心交戰了許久後,滕蓮筠終於妥協了下來。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沙啞了不少,彷彿經歷了極大的痛苦,“把我推到屋裡去。你們等我一下。”
後面一句是對餘榮和顯冬說的。無名林結界有兩層,一層管進、一層管出。進入的結界是宋雪年下的。現如今她重傷,這結界自然變成了只管出不管進的。可滕蓮筠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他不想任何人來打擾宋雪年。
傾墨聽到他變相的應允後慢慢走近輪椅的後面,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們走進木屋。
儘管腿還不是很靈活,滕蓮筠還是嘗試着站起來,親自把宋雪年放回牀上,幫她悉心掖好被角。
宋雪年被這動靜驚醒了。她有些迷糊地看了看滕蓮筠,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傾墨,然後向滕蓮筠伸出了手,手裡拿着的是那副永不離身的空刀鞘。
“蓮筠,給你。”宋雪年仰着小臉看他,帶着一副獻寶般的討好的表情,眼神卻是迷離的。
高舉的手因爲力氣不夠而微微顫抖。滕蓮筠見狀趕緊收下刀鞘,翻手把宋雪年的手握住,低頭在上吻了吻,“我馬上回來。”
“傾墨傾墨。”她又叫道。
站在後面大氣不敢出一聲的傾墨立馬柔聲應道,“我在這裡。”
宋雪年輕輕點點頭,臉上笑得心滿意足。
滕蓮筠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走到門口時,他停了下來,“龍鬼!”
大概是繼承了宋雪年守靈人的血脈,滕蓮筠這一聲喚帶着壓抑的怒氣顯得無比威嚴。聽從於守靈人的龍鬼迅速出現在木屋的角落。
“好好守着這裡。”
龍鬼聽出了這面隱含的警告。她和司徒靖安冒險用白沁蘭出逃再對上宋雪年引得她靈魂不穩,然後放出了滕蓮筠的魂。但這裡面只要有一個差池,宋雪年首當其衝。滕蓮筠現在無比後怕,恐懼、憤怒、悔恨還有宋雪年在八寒地獄裡積壓的戾氣被他一股腦地釋放出來,強烈到幾乎可以實質化。
在這樣巨大的壓迫下,唯唯諾諾的黑袍身影恨不得縮成屋檐下的一片陰影。龍鬼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抵抗這樣的威壓。隱約有一條龍影從她身上浮出,化作符咒散落在木屋周圍。
宋雪年躺在牀上,依依不捨地望着滕蓮筠離開的背影。
六千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他看起來還是皇家那個病弱的小王爺,但終究成了威震天下的一代帝王。這其中的步步爲營,深謀遠慮不是她所能想象的。強加給他的六千年孤寂修行,宋雪年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但那時,她無論如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魂飛魄散。她心甘情願地在赤門畫地爲牢。
守靈人什麼時候有了感情呢?只怪初見時的那一眼,太過溫暖,直戳中她在漫長生命中早已沉寂得荒蕪一片的心,讓那裡變得四季如春。
於是,再也忘不了。
再也,捨不得。
可惜。
送君千日,還是難逃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