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都是晴空萬里的無名林突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浸溼了空地上的綠草也溼潤了林子裡的樹木,一股白色霧氣帶着草木的清香漸漸從林子裡往外蒸騰開。滕蓮筠只能把宋雪年推到房檐下透透氣。司徒靖安在燕庭安待的無聊,跑過來找他消磨時間。
從魔界封印逃出來的青夜自八寒地獄裡露過面之後就杳無音訊,各方人馬來來回回幾乎翻遍了六界依舊找不見他的蹤跡。魔尊青夜,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帶來的將會是翻天覆地的崩裂以及難以平復的煙塵。
滕蓮筠搬了把凳子坐在宋雪年身邊低着頭給她修剪指甲,每一個手指剪完後還要把邊緣仔細磨平。
司徒靖安看着屋外的雨簾,眼神變得縹緲起來,“同爲守靈人,你說青夜跑到了哪裡去?他肉身還放在人界就那麼鎖着呢!”
滕蓮筠也不擡頭,一心二用懶洋洋地開口,“不用找他了。守靈人自上古就開始在天地間摸爬滾打,這天地間、天上天、地下地他們都瞭如指掌,用不着白費力氣了。他來殤寢山查我的埋骨之地,駐守的角宿領主和九野外加一衆弟子,十幾號人都沒有察覺。何況……”滕蓮筠皺了皺眉,想到了在八寒地獄裡見到青夜時他臉上的那種神情,“守靈人被囚在淵墟的事情一日不解決他便一日不可能放下執念。”
想到青夜是爲何變爲魔尊的,司徒靖安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擡眼看他徒弟這副認真的神情,儘管前些日子已經看夠滕蓮筠一心一意照顧宋雪年的樣子,但一時心間還是五味雜陳,“她一直這副樣子也不是辦法,你打算怎麼辦?”
“她會好起來的。”滕蓮筠起身彎腰親了親宋雪年的發頂,然後開始把工具清理乾淨收拾好,“我會把她失掉的靈魂一片一片地補好。”
“生死有數!你如何補?!”司徒靖安不禁皺眉,臉上一片憂心忡忡。宋雪年可是用了自己的命才救了他,他又想從哪兒找人來捨命救人?“尾音用了宋雪年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魂才能夠活下來,平時還會受原主神智的影響。你又要從哪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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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歷劫期間,阿年入世鎮靈。她爲了恢復輪迴秩序,廢了不少力氣。北朝十六郡重災區內的百姓幾乎沒有倖免,所有被魔障感染生疫病者都被趕入圍城之後絞殺。肉|體焚燒殆盡後剩下的是被魔障吞噬只記得仇恨和報復的靈魂。迫不得已之下,阿年撕裂了自己的魂魄鎮壓惡靈。不然,守靈人生命力之強怎會讓她爲我補魂之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而我作爲一個堂堂一國君主面對我百姓的痛苦無能爲力,對於阿年也只能在過後立碑紀念。”滕蓮筠的聲音裡帶着悔恨與嘲諷,“沒想到卻能在現在救她一命。”
雖然滕蓮筠歷劫的時候因爲遇上了輪迴混亂的特殊情況赤門這邊監督他情況的比其他人頻繁,但司徒靖安也不可能做到事無鉅細,這還是他第一次聽滕蓮筠談起人界歷劫的事情。當初宋雪年決定救他的時候,司徒靖安和殘域誰也沒有想到,畢竟守靈人素來薄情。這六千年,宋雪年也不曾吐露過關於她與滕蓮筠的分毫。司命寫的天然富貴的帝王命也敵不過情這一劫。
“你要撤回鎮在上面的殘魂,那之後呢?數萬亡靈逃出生天,禍害四方,你有沒有想過人界要如何?冥界又要如何?就算收回了殘魂,可她大部分的魂還是在你身上!滕蓮筠,你有沒有想過宋雪年以命抵命把你救回來是爲了什麼!”
“我在這六千年裡想得清清楚楚!這天下、這世間與我何干!我只要她一個!”滕蓮筠發了狠一般,眼睛裡泛着猩紅,他惡狠狠地詛咒,“我巴不得那些人爲了他們做的事情死無葬身之地、永不超生!我不能放她回淵墟,一步也不能離開!我們會有孩子,他會願意救他母親的!”
“滕蓮筠!”司徒靖安猛地站起來,痛心疾首地指着他最看重的大徒弟。赤門人不易有子嗣,每一個新生命都會被呵護備至。他怎麼也想不到滕蓮筠會把主意打到這上面,“孽障!你真是瘋了!”
“我這六千年活在一片漆黑中,不得動彈,看不到盡頭,聽着黑溟裡罪大惡極之人的污言穢語,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她變得無奈麻木,而後又留戀不捨!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活得窩囊啊!”滕蓮筠像一頭在鐵籠中掙扎的困獸,他指着心口,嘶吼着絕望。窗外驟然劈下的閃電讓他的臉在白光與黑色的陰影中顯出一片猙獰之色。
“轟隆——”
天邊響雷,震耳欲聾。傾墨和龍鬼早就被嚇得縮在了屋子遠離他們的角落裡,生怕被波及到。司徒靖安僵立在原地,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滕蓮筠卻像是被召喚一般猛地彎腰抱住了身旁的宋雪年。他把臉埋在毫無反應的宋雪年的脖頸處,手背因爲用力冒出了青筋,“對不起!對不起!阿年,我會把他們放出來的!那你一定要努力醒過來好嗎?我們在一起,再也不分開,因爲我本來就是你……”
司徒靖安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他看着滕蓮筠瘋魔般緊抱住宋雪年宛如一個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過了好一會兒,他慢慢鬆開宋雪年站起來。滕蓮筠把手覆在眼睛上整理好情緒,然後才認命般地放了下來。他雙眸中閃着淚光,臉色蒼白到有幾分病態,“師父,是我魔障了。人界不會有事,冥界不會有事——但是,該要付出代價的人是逃不掉的。”
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