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修親自把宋雪年送到了地府,,用八寒地獄的寒苦煞氣續命,然後靜靜等着滕蓮筠的靈魂在某一天醒來把她全部吞噬。一路上黃色的天燈把黃泉路照得暖烘烘的,看起來不像是陰曹地府了,倒像是一段溫馨幸福的歸家路。
崔判官一身熟悉的紅袍站在地府門口,在一隊隊衣着襤褸走向地府等待發落的孤魂野鬼中簡直可以稱得上光鮮亮麗。
待兩人走近後宋雪年露出滿臉嫌棄,“一把老骨頭了,站在這裡準備當乾屍嗎?”
聞言,滿臉衰相的老頭兒立馬配合地開始吹鬍子瞪眼。
宋雪年嘿嘿一笑,轉頭對緊抿着嘴脣的蒼修說,“就送到這兒吧,幫我好好看着青夜啊。”說罷還拍了拍蒼修的肩膀。
被拍的人瞥了她一眼然後率先擡腳跨過了鬼門關,朝地府深處走去。一路上,腥紅的彼岸花在漫天的鬼哭狼嚎中開得妖豔。望不到邊的花叢一直開到閻羅殿外。閻羅王正在正殿中伏案處理事務,看到他們過來略一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八寒地獄的入口在閻羅殿後黑暗蔓延寒氣漸重的地方,前修閻羅殿,專由閻羅王鎮守。地面上有僅容一人通過的深洞,黑漆漆的望不到底,方便鬼差把孤魂投下去又能防止逃跑。
崔判官移開擋住洞口的石板,冷氣夾着雪花立馬“嗖嗖”地往上涌。宋雪年擡着下巴探頭向下一看,撇了撇嘴。
宋雪年回頭看向身後。蒼修依舊冷着臉。崔判官在旁邊玩着抖鬍子。
“青夜喲。”宋雪年歪頭眨眨眼提醒某人。她說完沒理身邊的老頭又轉回看着洞口,黑色幽瞳中一片沉寂。雙手合十後攤開,一朵石化的紅蓮出現在她手中,一時間從地底涌出的風雪彷彿得到了召喚翻騰得更加厲害。宋雪年下定決心般閉上雙眼,往前一邁消失在了洞口中。
直到被風吹起的髮梢也消失在了地底,崔判官躬着身轉向蒼修,“仙君……?”
蒼修深吸一口氣,狠狠閉了閉眼睛,再張開裡面是說不清的晦暗,“走吧。”
裂如大紅蓮花,第八層地獄。業障深重者直接沉入第八層,受寒苦洗練,骨肉皆拆,狀如肉瘡之身翻裂成無數瓣,宛如綻放紅蓮。風雪吹散裂開的骨肉後留下一團血肉,然後在苦寒下再生長成最初完整的軀體。
宋雪年極力在咆哮的風雪中穩住身形。她雙腳**,右腳上仍舊纏着厚厚的白色繃帶。腳下是一馬平川,乾淨到透着藍色的冰川蔓延至視線盡頭,遠處的雪山連綿成一片融入了鉛灰色的天空裡巍峨不動。無論怎樣跋涉那些雪山都一直在天邊,好像是圍繞這地獄邊界的守衛。
她在這裡有八八六十四天的壽命量,期間要經歷無數次的剝裂與生長。饒是時間遠遠低於被業力牽引墮入到這裡的受罪者,這樣疼痛到麻木的煎熬還是難以忍受的。
宋雪年熟練地盤腿坐到冰川上,決心閉上眼不去看自己身體紫紅,血肉模糊的樣子。只要頭腦一放空,那個熟悉的身影就不容抗拒地出現在了眼前。眉目如畫、美如冠玉的男子在一片虛空中安靜地看着她,眼眸深如古井。他身上是他常穿的墨色直衽長袍,袖口繡着回字紋。明明是那種霸氣凌人的人卻喜歡嘮叨個不停。
宋雪年全身已經僵透,可是想到他還是覺得胸中有一團火在燒。好像也是這樣才喜歡上他的。那些刺骨的冷、無盡的黑,是她從洪荒後就擺脫不掉的牢籠。回想那年被司徒靖安趕去鎮壓亡靈時的初見,大概當時滕蓮筠的眼神太過於溫暖,只那兵荒馬亂的年歲中的一眼,讓記憶中那即將消失殆盡的溫暖又有了萌芽的跡象。
這是她想象出來的世界,沒有外界的紛紛擾擾,於是宋雪年毫無顧忌地盯着那人的面孔,用眼神細細描繪。只是,她下意識的不敢多看他的眼睛。記憶中,這人不管是當大師兄還是一朝君主都喜歡唸叨個不停,生氣的時候卻是緊抿着嘴脣不說話。宋雪年又仔細看了兩眼,原來在自己的印象裡他一直都是沉默的嗎?
一陣疼痛侵襲了宋雪年的神經,結束了她意識不受約束在腦海中亂逛的狀態。於是她也錯過了她一直認爲是幻象的男子嘴脣的蠕動。
以宋雪年爲中心,八寒的風雪好像被吸引一樣朝她涌來。每一縷風順着經絡灌進身體,皮膚撕裂的痛楚已經變得模糊,身體深層密密麻麻的細癢折磨着她。伸手一抓,滿手的粉狀物露出鮮紅的新鮮血肉。與此同時,她背上的刀鞘中隱隱顯出一把刀柄的樣子。
快點結束吧。宋雪年在心裡默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