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舟住的是丁香苑, 丁香苑在澤蘭苑東側,離杜知倩住的澤蘭苑有一條小道距離,這苑整體顏色主要以深綠爲主, 硃紅爲輔, 在樹蔭深處, 挑出一角飛檐。
映着好天氣, 飛檐在朝陽下發着光。
不遠處的涼亭上, 兩個人安靜的磕着瓜子,面前的石桌上還有一碟切的小巧精緻哈密瓜,居高處望着其他處風景。
此二人正是杜知倩與李澄舟。
“你說我們在這涼風有信, 磕瓜子,對面一羣人在修煉武功, 我們被人看到, 會不會招來麻煩。”李澄舟開口, 多少有些不放心。
說是這麼說,他的手剛用竹籤挑了一塊哈密瓜, 放進嘴裡吃着起來。
“澄舟,你吃的歡,還說擔心被人看到,要知道你馬上要比試。”
杜知倩忽然若有所思,提到:“對了, 你來谷內幾天, 可曾見過狗?我無意路過時, 竟聽人提及過。”
“狗?沒聽說過。”說話間, 李澄舟又吃了一塊哈密瓜, 味道甜絲絲,確實不錯。
方纔李澄舟去敲杜知倩門時, 看到她房內佈置華麗,房內點有淡淡的清香,牀榻上還有云紗雲被。他還想再看看她是怎麼在房間玩出這麼多花樣,就被她推出去了,說是習慣如此。她能露宿山洞,也能享受平時的起居。
想到這,李澄舟突然開口問道,“知倩你暗器使得這般好,是偷藝學的嗎?”
這話問的突兀,杜知倩良久才緩而淡的回道,“不是,這是我家母臨死前囑託我所學,家母想我好好活下去,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
這個家母不是現在的杜府杜夫人,那便是杜知倩親孃了。
她又忍不住笑着解釋道:“暗器是個大學,不止可以用針,像鏢,飛石,飛刀等等都是用作暗器的東西。只是每樣要有不同的手法,我喜歡用銀針,還沒來的及練其他的。”
李澄舟心中震撼,暗器分類,她學的不容易。隨後,他微微沉思,問道:“知倩丹青這麼好,莫非與這個有關聯?
聽到這裡,杜知倩黛眉微顰,輕輕地嘆息了聲。“是。”
李澄舟看着她眼神澄澈明亮,內心一震。這個簡單的字裡,包含了太多複雜而糾纏的情緒。
原來杜知倩孃親以爲一個人若專心學一樣東西,或做一樣東西,首先要把自己置之於死地,斷了後路,才能專心一志去學,方可望有所成。
孃親只望她如尋常女子般,自幼琴棋書畫,受盡父母寵愛,日後相夫教子,也得幸福安康。
琴棋書畫四者學的精透,實在不易。一般的人家學點皮毛,自認精通於此,貽笑大方。
孃親看穿知倩極識色彩,過目不忘的能力更讓她具備丹青的天賦,所以對她勤教嚴苛。單在一繪畫上讓她下功夫,其他三樣學的基本功。
杜知倩不負她所想,丹青出神入化。她娘存了一份心思,知倩平日修的丹青技法與暗器,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
在孃親因病而早逝時,給她留了暗器與輕功的秘籍,所以杜知倩稍稍謹學,學有所成。
輕功與暗器是借巧勁的武學,手上不會留有繭,平日沒人看出她有何異樣,只當是位普通的千金小姐。
所以,那日她無意救李下澄舟,想拂衣而去纔是本能,人一旦溺於一個身份,外界草動,自然避的越遠越好。
杜知倩冷淡的自述,無悲無喜她的過去。
李澄舟想安慰些什麼,卻無從開口,悲歡並不相通,又如何多言,一恍神,竟發現杜知倩頭上珠釵不見了。
“知倩,你頭上的珠花呢?”
杜知倩看他臉色突變,知道他剛發現這事,“昨天宴會後,發現丟了,已經託賈掌櫃在江湖月報上刊登尋物,澄舟你怎麼了?”
杜知倩見澄舟臉色微凝,不禁又補充道:“那珠釵特別重要嗎?”
李澄舟搖搖頭,“不重要”。
杜知倩放下心來,自己也挑了一塊哈密瓜吃掉,“那你怎麼剛臉色一變?”
“你戴這珠釵有些時日,多人必有印象,若是有人拿你頭上之物嫁禍於你,定然不好。”
杜知倩這才意識到他的擔憂何意,當即展顏微笑,“這種技法最是常見,又豈有效果,我哪會被人這樣傻傻的冤枉?”
“說的也是。”李澄舟聞言,一飲而盡新端上的安神茶,眯眼間發現她並未動茶水。
“這安神茶口感還不錯,你不喝嗎?”澄舟隨即問道。
“如今最愛涼白開。”記憶中多少有些不好的回憶。杜知倩揭開青花細瓷的碗蓋兒,不急不躁,緩緩地呷上一口。
“這樣啊。”
二人閒聊愜意,李澄舟內心滿足。
若是日日如此,未嘗不是幸福?在杜府內,張揚着爪牙的她,也不過是想掙脫侷促的環境,這般自在,極好。
晨霧在日出的紅光裡迅速撤退,勢如奔潮,日光照射下,七彩繽紛,堪稱絕景。
杜知倩見得谷內奇景,頓覺得心胸開闊。此有山中好景,旁有嬉笑好友,吃着瓜果,兩人聊的正歡,哪會顧及到周圍發生了什麼。
她的心神感到愜意,腦海裡又回想起當日被追殺的場景,忍不住開口問道:“我曾在客棧附近受到人追殺,結果那些人被打跑了。我特別想問下,幫助我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我,是我派的人幫忙的。”李澄舟沒有否認,反而有點奇怪她怎麼會突然問這個,還馬上猜中結果。
她沉默了會沒說話,看李澄舟連着幾日休息,臉色紅潤通透,料定那日林中的傷勢癒合。
李澄舟猶豫道這新長的肉,癢的有些厲害,等下要去藥房看。
杜知倩搖搖頭,傷口癒合的癢消不掉的。腦海一下子想起前幾日場景。傷口可愈和,那羣人三番兩次出現,若再不能扭轉兩方差異,她真是頭疼。
杜知倩自認是江南小鎮的商賈女,雖說家中有些富貴,然而她是沒多少錢財的,不足以引來人殺她。
其次,就是自己家了,雖然出現劇毒百毒芹一事怎麼看都有點怪異,思來想去只能是她大娘下狠手,說到底還是蕭家的事。
杜家在揚州,揚州瓊花一絕,蕭家在洛陽,洛陽牡丹一景。當年兩家聯姻爲的是杜知倩孃親與蕭家主母關係親密,所以有些來往。
杜家是商賈,杜知倩爹常年在外經商,難顧家。蕭家不然,蕭家還在江湖時,那時未有如今四足鼎力之勢。
江湖一片混雜,時有門派興起,也有門派敗落。蕭家勢力也惹的若干人眼饞,得此勢力,正好壯大而存活於混亂時代。
不料蕭家一夜滅門,武林爲之轟動,一直找不到幕後黑手。有人說是蕭家仇家所爲,有人說是魔教所爲,總之,並無定論。
因此,這是個懸案。
比懸案更懸的是蕭家滅門滅的絕,並沒有後代去報仇。如果蕭家還有後人的話,這個傳奇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連杜知倩都被她無稽的想法而鎮住,蕭家怎麼會有後代?不是已經被鐵板釘釘,寫到江湖日報了,又怎麼會存活於世。
如若蕭散他真的沒死話,他會長成什麼樣?想到這,杜知倩不由自主的眼神落到李澄舟身上。
他要是還在的話,大概兩個人會成爲好友。
杜知倩還在思考時,忽然看到白瑜臉色憂愁,急匆匆路過旁邊的花,徑。
莫非發生了什麼?是那日宴會的不速之客做的嗎?這次可以藉機找到不速之客,要回珠花嗎?
杜知倩心中頓時出現無數疑問,她微微沉吟,踏步而去,一個縱身,身影極速地攔了白瑜去處。
“白姑娘走的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杜知倩關切道,細看白瑜她花容月貌,眼角還有淚滴,梨花帶雨美景莫若如是。
杜知倩說完後,微微地拱了一下手。
白瑜未防有人突到她面前,猛的一後退,差點跌落在地時,及時穩住下盤,身又縱起,直對着杜知倩,只是白了她一眼,說着:“讓開!蘭花谷的事情也輪到你來管閒事。”
她話語極衝,與宴會上判若兩人,說完話後,又忍不住打量起杜知倩。她面容清秀,一身蓮青色長裙,脣紅齒白分外好看。
“遠來是客,關心下又何妨?何況白姑娘梨花帶雨……”言語間,杜知倩和白瑜切磋了兩下。
白瑜非浪得虛名之人,武藝不差。
杜知倩拿得出手的是輕功,踏雪無痕,凌波微步。在互相切磋中,她已經達到了無形的狀態,出手無形,無跡可尋,不執着於其他,直接纏住白瑜。
白瑜自持武藝高,此刻望而生卻,只得讓步的解釋道:“大黃中毒,你們再攔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中毒!”
杜知倩與李澄舟兩人頓時大驚,蘭花谷是懸壺濟世的地方,即能救人於毒藥中。門派本身對毒藥藥理也掌握的清楚,還有人敢來蘭花谷此地做這種事,太班門弄斧。
若說世間奇毒無數,蘭花谷可佔三分,這傳說難道不讓人卻步?
杜知倩讓出道,開口道:“適才不知白姑娘爲此事憂慮,爲表歉意,我們隨白姑娘同去,看下大黃情況,也好有個主意。”
“你……”本想拒絕的白瑜,又想到有幫手正好,隨機改口道,“那你們跟來吧。”
杜知倩跟在後面,認真思考,白瑜的狗怎麼會被下毒?
白瑜是蘭花谷中人,自幼在蘭花谷中長大,憑藉着聰明伶俐,頗得大家喜愛,然也自持美貌才華,所以一般人是遠遠不入她眼。
像杜知倩這種非名門正派出身,半路混跡江湖,甚而還贏得人誇讚,白瑜有些不痛快,也不得不服她武藝好。
方纔白瑜已經領教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杜知倩步伐靈活,氣息沉穩,是少有的武學慧材,絕非尋常人可比。尤其她能察觀四周,隨着空氣的流動,改變身形,無從化解。
只是這白瑜的身形也看到出極爲眼熟,似乎,似乎就是當日在暗處擊掌,試她內力深厚的人?
杜知倩想到這,內心不痛快,人是找到了,事還是睜隻眼閉隻眼,當不知道了。
三人左轉右彎的,走在路上。白瑜忽然停下,眼前是一片盛開着各色菊花的花圃,這花圃深處是她的居處。
狗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嘴角吐着白沫。白瑜將身上揹着的藥櫃裡的藥瓶,翻到出來,伴水給那狗服下,一陣手忙腳亂。
杜知倩當日見過杜萍中毒情景,想不到相似到了極點,心內一陣涌動,劇毒百毒芹確實在蘭花谷內!
這狗沒有當場斃命,應該摻的百毒芹分量低,纔有這個效果。她在內心猜測,不好直接跟李澄舟說。如果她有證據,這事會十分好辦的。
杜知倩李澄舟兩人並沒有打擾白瑜,在一旁仔細聽丫鬟,還原一番事情經過。
首先要從狗的來歷說起,李澄舟的話沒錯,蘭花谷之地不曾養過狗,是一處清靜地方。
其次事情時間要追溯到三個月前,有個病人在蘭花谷病癒後,走的匆忙,所以落了這狗在這裡。這狗由於年老,沒有看家打獵的能力,所以谷中其他人也不願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