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很快,杜知倩也醒的很早。環顧四周,這裡是個竹林深處的木屋,殘留的意識裡想起李澄舟救了她。
她沒能趁着大婚之夜,按照她的謀劃逃離杜府,陰錯陽差下,還是離開了杜家。
杜知倩一番思量,暫時不回杜府,也無意呆在沙江鎮,不妨趁現在闖蕩江湖,去尋得當年蕭家滅門真相,好爲此報仇。
小木屋雕花木窗外,旁邊有一大片竹林,竹林鬱鬱蔥蔥,窸窸窣窣的唱着歌,將小木屋與外界隔開來。籬笆環繞着小木屋,籬笆上還有不知名花朵纏繞的蔓藤,籬笆裡面有一哇綠地,綠地種着蔬菜,相對的一邊則是花叢,各色花開的極豔,當是被它主人照料的好。
此時的杜知倩百無聊賴,細細將房屋內的佈置打量清楚,又將地形收攬在眼底。
想喝口茶,稍一動作,杜知倩才意識到手有點微痛,傷口清理的乾淨,白布條包紮的齊整。她粗懂醫術,估計右手這段時間是拿不了重物,內心微微慶幸包紮的及時,不然會落下疤痕。
這傷口是昨日被杜萍踩傷,她不禁想起杜家是是非非。現在已經離開杜府,自己不必再碰杜夫人這個黴頭,也不必再看見忘恩負義的杜萍,至於她其他陰謀是否得逞,那是她與杜夫人之間的事。
所謂的杜家大小姐早已如同婚約般嫁入謝家,謝家謝公子娶到了自己滿意的娘子,美名在外才貌雙全的娘子。
杜知倩想把把蕭家滅門事弄清楚後,再回杜府算總賬,一點點算,將自己孃親的那筆帳也都算一算。
記得自己還未到髫年時,她豔羨着自己父母的相濡以沫,然而一朝親孃病死,父親就迎了大娘入門,說着孤身在外侯他許久這樣的鬼話,待大娘極好,好到那時候杜知倩並不想相信人。
唯有蕭公子是不同的,是讓鬱鬱寡歡的她變得想要活下去的動力。
人在悲傷的時候,總會想起往事,此時卻有一清朗如水的嗓音喚住杜知倩。
“杜姑娘醒了啊,我還以爲你會多睡一會兒。”提着兩條肥碩鮮魚回來的李澄舟跟她打招呼道。
一身布衣,極清爽幹練,若除卻這外貌,恍然有種夫君回來,問候小嬌妻的感覺。
“恩,謝你及時趕到,眼見得我被人重重一擊,失去意識,若你不是及時出現,怕是後果不堪設想。”意識到自己的失神,杜知倩匆匆一瞥李澄舟,不敢對向李澄舟,扭頭望向他處。
“我可不可以把這些話,當做杜大小姐對我的關心呢。”語言促狹,李澄舟把鮮魚放到木盆後,來到牀邊,很自然的擡起杜知倩手,看起手中的傷口。
語言不正經,動作卻是極呵護,故杜知倩沒有掙脫開來,懟他道:“纔沒對你關心。”
話一衝出,杜知倩才發現說錯話語,就覺得畫面極尬,但是想不到衝破這尬場面話語,耳根處依然羞紅。
惹的李澄舟對她很曖昧的笑,目光在她臉上留戀。
當杜知倩以爲他想拿這句話打趣時,李澄舟意外的沒提此事,說道:“手現在受着傷,肯定比較難受,切忌不要碰水和要知道忌口,按時擦藥,有什麼不懂可問我。”
杜知倩聽到他的口氣,覺得自己像是被收養的小貓,分外不自然。
“好的,我會注意的。”
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無法在言語上獲得主動權,這樣嬉皮笑臉的人,完全無法招架。
自己從小到大主要是與彬彬有禮的蕭公子有過往來,沙江鎮其他公子不過點頭以回例,而且其他公子也不會像他一樣喜歡在口頭上佔她便宜。
“對了,杜姑娘想住在此處幾日?”李澄舟趁勢問道,頗有些爲難看着她受傷的手。
杜知倩神思恍惚,想到蕭散,內心一痛,也不再多說其他,徑直對李澄舟說道,“我在這小住一天,明日將告辭,不會多叨擾到你。”
李澄舟聽到她要離開的話語,臉色變得些許難過,看的她一驚。
杜知倩又覺得只是錯覺,定睛一看,李澄舟的神情並無變化。
李澄舟笑了笑,開口道:“杜小姐既然想好,我也不便多留,闖蕩江湖,務必要多加小心。昨天對上杜萍,你本能全身而退,爲了套話,稍有不慎把自己搭上去了。”
杜知倩以爲自己裝的很好,至少欺騙到了當事人杜萍,卻是沒唬到旁觀的李澄舟。
“李公子的話,小女子一定謹記。”杜知倩實在不想回憶昨日劇情,馬上回道。
“現在還叫着李公子未免生疏,你叫我澄舟如何?”李澄舟提議道。
“澄舟?也好。”杜知倩馬上接受了李澄舟的提議,順便也說道自己已離開杜家,不再是杜小姐,以後就直接喊她知倩即可。
“其實昨日我將你帶回來時,很擔心你是否還活着?杜萍給你下過百毒芹,這毒無藥可救。”李澄舟突然開口道,提到了百毒芹。
百毒芹,一個不祥的□□,這一點杜知倩是知道的。
杜知倩咧開嘴來笑道,“你看她想下的是不是這個藥?”
她邊說邊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藥瓶,藥瓶是瑩白玉瓶,光潔無比,放在手中央。
李澄舟眯了眯眼睛,眼神落在玉瓶上,說道:“看來你早有防備,那丫鬟終究小看了你。”
杜知倩沉默了會,說道:“我與杜萍從小長大,從小親同姐妹。她開始進杜府時,府裡的人常對她刁難,是我維護她免受責罰。後來我們倆長大了,她對我裡外保護,幫助我逃過大娘的刺探。我本以爲我能和她在一起很久很久……”
“結果她還是背棄了你,”李澄舟補道,“你是從什麼時候覺得她有問題的?”
他說完後,就好奇看着杜知倩。
“上次我跟她說,拒謝家婚事的時候,她被我發現愛搞些小動作,我起了防心,不過我也沒料到她會從安神茶下手。”杜知倩幽幽一嘆。
李澄舟聽後,再沒說其他的話。
杜知倩見狀,笑了笑說道:“我跟你說這些,你就沒有什麼其他想問的?”
李澄舟猶豫了一下,徑直走到旁邊的書架,從書架上取出一幅畫,畫的極簡單甚而有些毛燥感,遞給杜知倩看。
“不知知倩從中可看出什麼來?”李澄舟問道。
杜知倩一看這畫,紙張極有年代感,雖然畫的比較粗線條,但有些來歷,不應該與一般畫作並論,所以笑道,“澄舟這是要賣畫爲生,特地來找我討教?”
“那你看這畫工如何?”李澄舟並沒有直接否認。
“若是你畫的畫作,你可自己畫一副自畫像掛在家中即可。”杜知倩答的冷靜。
李澄舟有些不解,疑惑望着杜知倩。
杜知倩一笑,“常人定會問你,掛個生人在家幹嘛?”
李澄舟不免莞爾,她還有這樣開玩笑的心情。李澄舟沉默的畫了一會兒畫,然後認真收拾好這幅畫,放在錦盒內。
在李澄舟放好錦盒後,手不小心碰倒一把琴,發出響動。
這時杜知倩看到旁邊竟然還有把琴,笑問李澄舟這是何琴?
李澄舟一愣,說道:“無名之琴。”
杜知倩見他這般說話口氣,不免試了試音色,低音清幽哀怨,高音激烈張揚,綿綿的音色匯入耳中,直擊心海。
實爲好琴,哪有無名。
李澄舟愣着眼前的杜知倩竟還懂些琴藝,她手中的琴確實是無名琴,名爲無名。
這把無名琴絕非普通聽曲的琴,而是與心法有關,可殺人於無形的琴。尋常沒有武功的人,只會如她般,奔着聽琴,若是武藝高強,就會想利用此琴,提升內力。
她,並不會武功。
過一會兒,李澄舟聽到被子裡有咕咕的聲音,說道,“我都快忘了,你還沒吃飯,現在我們去收拾掉木盆裡的魚,邊吃邊聊。”
“我還沒有特別餓。”杜知倩辯解道,結果肚子又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臉色更是泛紅了。
李澄舟笑了笑,說他要大展廚藝,她在這等他來就行。
“明天就走,今天我來做飯比較適宜,讓你也來嚐嚐江南美食,也不枉來沙江鎮尋親一趟。”杜知倩突然提議道。
李澄舟喜不自勝,“那可有勞知倩了。”
話是這麼說,杜大小姐說完後,很遺憾的發現後手受傷是無法下廚,演變成她指導李澄舟做飯。
兩人開始將食材盤算一下,就這樣開工。
初夏的風有些清涼,蟬聲悠揚,兩人在廚房裡有吵有鬧的幹活。
李澄舟極有天賦,當杜知倩稍一指點,他就掌握了江南菜精髓。下午的風比較舒適,他很快做了四道菜,一道松鼠鱖魚,一盤文思豆腐,一盤千張包,一盤大煮乾絲。
杜知倩邊吃邊對刀工火候給予很高的評價,說她還醒來還能吃到這四樣菜,簡直匪夷所思。
“喜歡就多吃點。”李澄舟笑着隨口說道。
杜知倩吃的極盡興,連連誇讚,“想不到澄舟心地很好,廚藝也好,人不可貌相啊人不可貌相。”
“知倩,這是在誇我嗎?”
“不是嗎?”杜知倩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繼續大快朵頤自己食物。明天就嘗不到美味的佳餚,也許以後也不會嚐到。
“對了,澄舟還了恩情,今後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呢?”文思豆腐鮮嫩可口,杜知倩忍不住又嚐了一口,對眼前人好奇問道。
“既然尋親不成,下一步打算回青山派,我出門太久,掛念門派師傅。”
“恩,是那個精妙劍術聞名的青山派?開始誤以爲澄舟是江湖閒人,原來出身名門,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杜知倩誇道。
江湖,那原本是個很遙遠的地方。
“明天你就要一個人離開,從相遇到現在,我有時候在想,知倩,你會學會依賴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