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話語,如果是從賈詡或者李儒,甚至典韋的口中絕不會是如此模樣。
成大事!成何大事?
退一步,進兩步,那又是往何處進?
盧植是個什麼樣的人?董俷可以說是再清楚不過。
想當初他手握天下兵馬的時候,卻因皇帝的一份詔書,立刻就孤身進了陽。
在骨子裡,盧植是個極爲忠誠於漢室的人。可是他今天說的這番話,卻不像是一個忠臣應該說出來的言語。是思想轉變,發自內心的勸告?還是別有用心的試探?
盧植並沒有在說下去,而是淡淡一笑,起身叫上了盧毓,也沒有告辭就走了。
只剩下一個董俷,孤單單坐在大廳裡,猶自琢磨着盧植剛纔那番別有深意的言語。
夜,已經深了!
風輕雲淡,氣象高遠。
浩瀚的星空上,銀河閃爍。
北極星,格外明亮……
盧植坐在車內,看着伏在自己腿上,不停打盹的盧毓,思緒卻是非常的複雜。
薰俷這些年在西北的所作所爲,說實話是非常對盧植的胃口。骨子裡,盧植是忠誠於漢室的,可內心中,他也明白,漢室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可以忠誠於漢室,但孩子們呢?盧毓也快長大成人了,難道要他和自己一樣,當個孤忠之臣?
人,總是希望向好發展。
盧植也很清楚,隨之董俷不斷的勝利。不管他現在和劉辨地關係有多麼好,終有一日還是會走上對立的一面。是繼續支持漢室,還是跟隨薰俷?盧植也很猶豫。
特別是董俷的班底也在不斷的壯大。
整個西域,就像盧植所說的那樣:只知大都督,不知西漢王。長此以往,就算董俷沒有那樣的心思,可難保他的幕僚不會生出其他的想法。人老精滑,盧植所看地事情。比許多人要遠。他不像劉洪蔡那樣。醉心於學術。對身外事不理不問。
劉辨和董俷遲早要分裂,但是絕不能現在分裂。
不管怎麼說,劉辨始終佔據着大義之名,如果反目成仇,漢室就再也無法復興。
盧植還是希望,漢室能夠重新崛起。
可這個希望,是建立在董俷和劉辨不會產生隔閡之下。
漢安城中。有多少人是站在劉辨身邊,有多少人是站在董俷地陣營?盧植非常地清楚。
至少,在天下沒有獲得安寧之前,劉辨和董俷,不能分離!
可這必須要有一個基礎。那就是站在劉辨陣營中的人,不會對董俷有什麼不滿。
所以,盧植向董俷說出了今天的這番話,同時心裡。也做出了決斷。
戍縣。已經初具規模。
一座雄偉的大城,在它乾城原址上崛起。
戍縣都護府的規模,絲毫不會比漢安城差。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漢安城還要好。
城牆採取馬面牆,高五丈,堅厚無比。
分五門,築有甕城。城市中的主要幹道,用碎石鋪築,混合着一種費沃所發現的特殊材料,地面堅實。可供二十匹馬並排馳騁,更能承受千斤重地輜重車輛同姓。
戍縣的人種,非常多。
有黑髮黃皮膚的漢民,也有身材高大,白皮膚藍眼睛的康居人,還有相貌頗有些類似於後世阿拉伯人種的大宛人、烏孫人、大月氏人……除此之外,這裡還有一個特殊的族羣,那就是僧人。
龜茲本就是一個佛國,龜茲王高善,本身也是給佛教徒,所以供養了許多僧人。
薰俷對於宗教,並不是非常的瞭解,同時也不是一個信仰很極端的人。
但是,他見過太平道起義,見過那些瘋狂地信徒,一旦被煽動起來會造成地災難。
所以,董俷在對僧人的問題上,採取的是壓制地態度。
你可以去當和尚,也可以去信奉你的佛祖。但有一點,你不能接受任何的供養。
也就是說,僧人必須要自謀生路,和普通人一樣,爲一日三餐而奔波。
西域律法有規定:供養僧人者,財產全部沒收,舉家充爲奴隸;凡沿街化緣者,也會遭受同等的嚴酷制裁。
頒佈這條律法的時候,董俷曾受到了不少的壓力,甚至連賈詡等人,也不甚理解。
佛教的教義,勸人爲善,卻是積極向上。
甚至連蔡>=|
“我不是單一的針對某一個宗教,而是所有的宗教,在西域都必須是同等的待遇。宗教,最容易蠱惑人心,可以把一個善良懦弱的人,變成不顧一切的瘋子……張角的太平道之亂,歷歷在目。漢中的五斗米教,也方興未艾。我不想一個人,一個家庭,爲了那子虛烏有的海市蜃樓而家破人亡。你可以信他,但必須要依照我的模式。”
薰俷把太平道拿出來說事,讓蔡>.
畢竟,那一場席捲大漢,甚至說動搖了漢室根基的黃巾之亂,纔過去了不過十幾年。
不少人,都曾作爲那場動盪的參與者,旁觀者。
如今想起來,仍不禁心有餘悸。畢竟,那不是一個值得讓人去開心的回憶啊。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戍縣內沒有任何的寺廟。早先龜茲人所建立的寺院,大都變成了鄉學或者縣學的課堂。畢竟,在董俷眼中,三學纔是西域興盛的根本所在。
西域都護府,就在戌土門之內。
這戍縣的城門,是按照五行方位所建造,並由劉洪參與設計
戊土門,在劉洪說起來,就是戍縣的中心所在。
府邸佔地廣袤,有八百頃地土地。房舍如雲,府中是樓臺亭榭,美崙美。
仲夏時節,樹木蔥鬱。
在一座涼亭中,董俷正面對着一副白卷。愁眉苦臉的苦思冥想中。
一旁。麋貞笑眯眯的端着葡萄酒。和蔡三女輕聲的交談。徐庶石韜,正襟危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李儒和賈詡看着亭外的美景,不時發出一兩聲的感嘆。
涼亭外,卻見典韋的夫人鄒氏,和濟慈在蕩着鞦韆。
幾個小孩子,在草地上嬉鬧。顯得無憂無慮。典韋和幾員武將坐在草地上,看着兩個小孩子鬥力,或是出聲指點,或是吶喊助威。而兩個虎頭虎腦,打在一起的小孩子,正是董俷地兩個孩子:董朔和董宥。
算算年紀,董朔和董宥,也都已經五六歲了。
似乎是更多地繼承了董俷地基因。這兩個小子不但長的像董俷。而且是天生神力。
比同齡的孩子,少說也要高半個頭。
從三歲開始,華佗就用各種藥物爲他二人強健身體。而且把五禽引導術術交給了二人。
此時,這兩頭小老虎,正扭在一起,是不分勝負。
按年紀,董朔稍大一些,不過董宥的力氣,卻絲毫不比董朔來的小。
黃忠幫董朔,典韋指點董宥。兒子典平就在旁邊,聽着幾個哥哥唧唧喳喳的打賭。
其樂融融,卻是一副和美的畫卷。
可是董俷卻絲毫不感到快樂,從漢安回到戍縣,盧植地話語,讓他始終念念不忘。
沒想到,這件事還沒有解決,新的麻煩就來了!
麋貞在張掖呆的無聊,就跑到了戍縣。說是爲了解悶,可明眼人卻看出來,麋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爲什麼,她和徐庶走的很近,二人之間,似乎有一些……
薰俷初聞這消息的時候,着實吃了一驚。
單福先生和麋夫人嗎?
這一對的組合,聽上去要多怪,就有多怪!
不過想想,徐庶已經二十四五了,麋貞也快過了雙十,似乎也是時候談婚論嫁。
麋芳在漢安,其他人有很忙碌。
唯有擔任董俷門下督的徐庶,看起來好像是很悠閒。
當然,董俷並不是爲麋貞和徐庶的事情煩惱。個人有個人地緣法,緣分到了,打都打不散。既然麋貞和徐庶……乾脆就讓他們發展吧。天曉得會是什麼樣地結果?
甘夫人成了沙沙的老婆,麋夫人成了徐庶的女友!
貌似我和劉備之間地仇恨,似乎是無法化解開了……
薰俷所煩惱的,是麋貞給他出的麻煩。原來,這西域盛產葡萄酒,早在西漢時,就曾作爲貢品輸送往西域。現如今董俷佔領的西域,又有西川的通路,可以把葡萄酒大量向中原供應。這是一個不錯的生意,而麋貞一下子就盯上了這葡萄酒。
交給麋貞銷售也就銷售了!
可這小丫頭卻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居然提出,要讓董俷賦詩一首,以進行推廣。
這和後世的廣告詞頗爲相似,可問題是,董俷總不能把‘喝喝更健康’之類的話語說出來吧。
唯有賦詩一首,這絕對不是董俷的強項。
而麋貞這過分的要求,卻得到了蔡>
“西平,說起來……你也好久沒有吟詩作賦了。正好藉此機會,寫上一首詩賦吧。”
“姐姐,你當知道,文章本天成……”
“我知道,妙手偶得之嘛。不過你已經用同樣的話語,推脫了好些年,如今應該有所得了。”
前來做客的黃忠賈詡等人,非常識相的不參與其中。
吟詩作賦!
都說娶個才女是一件好事,可誰又能知道,這娶了才女之後,不爲人知的心酸呢?
搜腸刮肚的想了很久,董俷靈機一動。
提筆一氣呵成,然後擲筆起身,“就這樣了,我還有事情要和軍師他們商量,成不成就這樣了!”
說着,董俷拉着賈詡和李儒。帶着石韜徐庶,就走出了涼亭。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蔡>|
一遍,兩遍,三遍……
這首原本是後世唐代詩人王翰地《涼州詞》,從蔡>;.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邊地的荒寒艱苦。征戍的緊張動盪……
蔡>|...+.出了一絲難言的靈感。
“來人,取我琴來!”
亭外有侍女連忙跑出去,不一會兒擡着一架古琴走進了涼亭。
除了正在池邊談論事情的董俷五人沒有覺察,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情形。不由自主地聚攏過來,靜靜地看着蔡>琴道上地造詣。已經超過了蔡。可謂是天下第一才女,但是到了張掖之後,就很少有人見她撫琴弄曲了。
閉目凝思……
纖纖玉指,輕挑琴絃。只聽錚的一聲,好似黃鐘大呂一般,有一種震撼之氣。
那是一股來自塞外的風,一股經過慘烈廝殺之後。將士們歡快聚會的快樂。輕啓櫻脣。一曲涼州詞,從蔡的口中唱出,合着那樂律。恰如同天籟一般。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等人看着紙上地詩詞,忍不住隨着蔡>
休要小看這‘吟’,和後世那種極爲直白的朗誦,卻是完全不一樣,有着獨特的韻味。
每一個字,每一個停頓,都顯得是與衆不同。
賈詡閉目,李儒輕輕的鼓掌,徐庶石廣元卻是搖頭晃腦,隨着那歌聲一起吟唱。
“好詩,果然是好詩!”
賈詡輕聲道:“主公這一首詩,足以流芳百世。諸侯只爲私利,斗的你死我活。而主公卻帶領着將士們,爲大漢開疆擴土。孰是孰非,還需要解釋嗎?只這一首詩,卻已經道盡了其中的奧妙……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世人皆以爲武夫粗鄙,若無武人拋灑熱血,如何有大漢社稷的江山穩固?好詩,真是好詩!”
李儒和徐庶二人相視一眼,齊刷刷向董俷躬身施禮。
“主公這一首詩,勝似千軍萬馬……嘿嘿,如此一來,天下諸侯,只怕是顏面盡失。”
薰俷愕然,有些發懵。
只是爲了應付麋貞的廣告詞,怎麼扯到了天下社稷上面?
這些傢伙地腦袋啊,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不過聽賈詡等人這麼一說,董俷覺得這首他甚至叫不出是什麼名字地詩詞,的確是有那麼一點味道,忍不住笑了笑。
越是不說話,越是顯得高深莫測。
而那笑容,在賈詡等人的眼裡,也就變得是胸有成竹。
琴聲戛然而止,蔡>|.什麼名字?”
“這個……我還沒想好!”
“這首詩,是你所有作品中,最爲難得地佳作。恩,這首詩以在西域征伐的將士爲主,不如叫做西域歌……不好不好,卻顯得不夠大氣……恩,朔方曲?好像又有些小氣了。叫什麼名字,要好好的想想……張掖曾爲大漢邊郡,又是你起家之地……不好不好,河西屬涼州,西平你又是涼州人,不如,不如就叫涼州賦如何?”
“賦?大了些吧,我看不如叫涼州詞!”
薰俷隨口說了一句,讓蔡>=|
“涼州詞,就叫涼州詞……恩,剛纔我那一曲,也可以叫涼州詞。我馬上寫下來,送給父親,請他收入樂府。涼州詞……嘻嘻,如此一來,這董涼州之名,當歸西平所有。”
爲士者,必有雅號。
如鄭玄之六經博士,司馬徽之水鏡先生,蔡的蔡飛白美名,那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薰涼州!
並不是說董俷是涼州牧,而是說他開創了涼州詞這一曲目。
石韜眼睛一亮,輕聲道:“主公,您先前所說的事情,的確是個麻煩。西域大都護,的確已經限制了主公您的發展。我有一計,正合主公您這以進爲退的謀劃。”
薰俷一怔,“廣元詳細說來?”
“何不將西域改秩爲州呢?如此一來,我大漢就有十三部州,正好是應了主公開疆擴土之美名。西域從此,爲大漢治下,可劃分三郡,以昭告天下,揚主公美名。”
而董俷則坐在池邊,不解的看着石韜,“廣元,你說的這些,與以進爲退,又有何干?”
“怎麼沒有關係?”
石韜笑道:“西域改秩爲州,主公可上疏西漢王,請辭西域大都護一職。”
“辭去西域大都護?”
薰俷一蹙眉,“辭了倒無所謂,只是我辭了之後,由誰接任合適?”
賈詡說:“既然西域改秩爲大漢一州,一方面可表明我等對大漢的忠誠,另一方面……嘿嘿,既然沒有了西域,自然就不應該有西域大都護這一職務。恩,西域,西州……主公可自領西州牧,如此一來,就能名正言順的掌西域兵馬大權,而不需要擔心西漢王會有顧慮。只是這操作起來,頗爲複雜,還需要仔細的謀劃纔是。”
石韜點頭,“當務之急,就是要在西域設郡!”
“設郡?”
石韜的靈思彷彿一下子就打開了,滔滔不絕的說:“以蔥嶺爲中心,可設立安西郡;以戍縣爲中心,天山南麓之地,可劃歸爲戍郡;以漢安城爲中心,可設立漢安郡。三郡太守,可由主公心腹擔任。看似主公是失了西域的控制,但實際上……”
薰俷聞聽石韜的這番謀劃,倒也覺得妥當。
至少如此一來,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他和西漢王府幕僚們的衝突。
至於更大的好處,他還沒有看出端倪。只要謀劃的妥當,想必這好處,定不會小了。
“既然如此,那就交給廣元你來負責。”
薰俷當下把事情交給了石韜,心裡好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