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來,光陰似箭……
一年的時間眨眼即逝,物是人非,事事休!
呂布,兩鬢業已生出了華髮。赤兔馬漸漸老去,方天畫戟陳在兵器架上,失去了往日光澤。
幾曾何時,夢中又回那喊殺聲嘶天裂響的戰場。
可是醒來時,不過南柯一場夢罷了。時時回憶起來,倒覺得當日死在塞北,也許更好過如今。
雖然衣食無憂,也不需要去廝殺疆場。
這對於普通人無疑是夢寐以求的事,可對於呂布來說,卻是一種煎熬。
轉眼,已過去五年。曹操對呂布,不可說不厚,封汝南太守,仍配享溫侯爵位。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寵信?要知道,連跟隨曹操許久的夏侯許褚,如今也不過是享有亭侯爵位。
可是呂布卻清楚,曹操並不信任他。
區區汝南太守,又能如何?想當年他是衛將軍,幽州牧。如今呢?連搏殺疆場都成了奢望。
事實上,以呂布這種地位,怕是任何人都難以重用他。
不爲別的,官職也好,爵位也罷……呂布都已經達到了一名武將的巔峰,甚至比曹操還要高。這樣的人,恐怕就算是董,也不敢輕易使用。曹操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非常仁義了。但呂布心裡不舒服!
幾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曹操曾追求過他老婆,也就是呂布的妾室來鶯兒。甚至有謠言說,呂布能得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着來鶯兒和曹操睡覺換取得來,這讓呂布怎能咽得下去這口氣?當然。他也知道,那是謠言。來鶯兒自從到了汝南,就沒有走出府邸半步。
謠言猛如虎啊!
兒子呂擷。死於非命……
一開始呂布還因此而惱怒董。可後來覺得,這又如何能怪得了呂擷?自己兒子是什麼德行,他自然知道。呂擷死了,幽州沒了……昔日和夏侯淵之女定下的親事,呂布無顏再提。
好在女兒呂欣一日日長大成人,出落的如花似玉。
對呂布而言,也算是一種安慰了!
當年隨呂布一起投奔曹操地魏續等人,如今也已經飛黃騰達。身邊只剩下了曹性和高順。仍默默的陪伴着他。對於這兩個人,呂布心裡非常感激。只可惜,他沒本事爲二人謀求出路。
汝南督軍校尉,是曹操的老朋友,老部下蔡陽。
等於這汝南地兵權,也不在呂布地手中。政務上,呂布是一竅不通,不得已向曹操提出。請田疇來幫助。但是田疇沒有來,卻來了一個劉曄。正經的漢室宗親,還是曹操的親信。
軍政被架空,呂布徒有太守之名,卻無太守之實。
這對於心高氣傲的呂布來說。如何能不沮喪,如何能不氣餒,又如何能不感到心灰意冷呢?
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曹操聽說了,非但不生氣。反而派人送來美酒數百壇。任由呂布暢飲。這引申的意思就是說:你這樣子,我很滿意。喝吧。你隨便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別給我添麻煩。
呂布又不傻,怎麼可能不明白曹操的意思?
這心裡苦悶,情緒更加低落!
新年伊始,曹操爲慶祝收復平原郡,將袁紹趕出青州,在許昌大擺筵席,請各地文武官員前去。連蔡陽劉曄這樣的人都收到了邀請,甚至連來鶯兒都有請柬,卻偏偏沒有邀請呂布。
心高氣傲的呂布,怎能不憤怒?
可憤怒又能怎麼樣?他手下如今兵不過陷陣營三千,將不過曹性高順,想鬧事都沒有辦法。
汝南駐紮數萬人馬,偏偏這數萬人馬,他無法指揮!
想到這些,呂布忍不住拎起酒罈子,咕嘟咕嘟地一陣猛灌,而後把酒罈摔碎,醉倒在榻上。
至少在醉夢中,我依然可以躍馬揚戟,縱橫疆場。醒來時,天色已經昏黃。
來鶯兒和妻子嚴氏,坐在榻旁,一臉的擔憂之色。
“爹爹,你又喝醉了……”
年僅十歲的女兒呂欣用稚嫩的口吻責備呂布,卻讓呂布心中感到了一些溫暖,伸手將女兒抱住。
“爹爹下一次,一定不會再喝醉了!”
“可是爹爹上次也是這麼保證……”
“欣兒,不得無禮!”
來鶯兒連忙阻止呂欣,卻被呂布攔着,“鶯兒,怪不得欣兒,卻是我這個當老子的,食言了!”
嚴氏和來鶯兒看着呂布憔悴的面容,不由得嘆了口氣。
嚴氏說:“奉先,午後有一個人在府外要求見你。我見你當時酒醉,故而沒有叫醒你……那個人留下了一個匣子,說是故人送給的禮物。我問他是什麼的時候,他說你看過了就能明白。”
“哦?”
呂布疑惑地看着嚴氏,“他沒有說是從何而來?”
“沒有,只留了那個匣子,說明日一早,會再來拜訪。”
“匣子呢?”
呂布蹙眉詢問。嚴氏連忙讓下人捧來了一個用綢布包裹起來的匣子,擺放在了呂布的面前。
“妾身也沒有看是什麼東西!”
呂布疑惑的打開綢布,匣子漆黑,上面有一個他非常熟悉的標記,巨魔令地標記。
是董送來的禮物?呂布有些不明白了……他和呂布自建安二年開始,就再也沒有過聯繫,怎麼突然間送來了這麼一個禮物,又是什麼東西呢?想了想,呂布伸手,輕輕的打開匣子。
呂欣突然間發出一聲驚叫!
那匣子裡。赫然擺放着一顆人頭。雖然已經有些時日,但因爲天氣的原因,加之有石灰墊底。倒是沒有太大的異味。五官很清晰。對呂布而言,這副樣貌,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倒吸了一口涼氣,呂布突然間放聲大笑起來。
眼角淚光閃爍,只看得嚴氏來鶯兒三女,是萬分詫異。
“奉先,這是……”
呂布咬牙切齒道:“這就是衛仇賊子,殺死我兒地罪魁禍首。沒想到。沒想到……賊子,你也有今天!”
說着話,抓起那人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呂布那是多大的力氣,含怒而摔,把那人頭砸地稀巴爛。來鶯兒連忙抱住呂欣,不敢讓她再看。
那人頭地主人,正是當年設計圍攻董。殺死呂擷地衛仇,也就是河東衛氏唯一的傳人,衛覬。
仇恨,怨念,憤怒……
交織在一次。讓呂布瘋狂了。他跳下牀榻,衝到那衛覬的人頭前,不停的用腳跺,口中咒罵着。
殺子之仇,奪城之恨!
若非這衛覬。他堂堂北地惡虎。又豈能會淪落到今天這一步?罵完了,發泄完了。呂布長出了一口氣,厲聲喊喝道:“來人,把這賊子的人頭給我扔出去,喂狗!”
看着面色鐵青的呂布,嚴氏三女噤若寒蟬。
許久之後,來鶯兒反應過來,讓人把嚇壞了的呂欣帶出房間,回來時就看到呂布正摟着痛哭的嚴氏,低聲勸慰。
呂擷,是嚴氏地親生兒子。
在來鶯兒的記憶中,嚴氏絕對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人。甚至在得知呂擷被殺的消息之後,仍能強忍着悲痛,撫慰下人。在那段顛簸流離的日子裡面,嚴氏所起到的作用,不比高順差。除了不能領兵作戰之外,呂布麾下將領之間的矛盾,全都是由嚴氏出面調解,當時有一些人試圖勸說高順等人投靠公孫度,幾次密謀造反,也都是被嚴氏沉靜自若的化解掉。
沒想到……
來鶯兒一時間也沒有言語,只能在屋中陪伴着呂布和嚴氏。
嚴氏不愧是塞上兒女,很快就平靜下來。她瞪着紅腫地眼睛問道:“奉先,這是誰送來的呢?”
呂布猶豫了一下,輕聲回道:“董西平!”
“是那西域暴虎?他怎麼會有如此好心……奉先,你們之間不是有恩怨嘛?”
呂布苦笑道:“不是恩怨,是他對我有恩,我恩將仇報。當年擷兒冒險入塞北,董西平孤身犯險,帶着數百人想要接應擷兒。我呢……唉,那件事你也知道,我當時做的並不是很地道。”
“那他爲什麼還要爲擷兒報仇?”
這一句話,令呂布和來鶯兒沒由來的打了一個寒蟬。
是啊,董爲什麼要這樣做呢?他是不是爲呂擷報仇,這是兩說。衛覬是公孫度的智囊,董取幽州,肯定要收拾衛覬。只是,他爲什麼要把衛覬地人頭送過來呢?這裡面,怕是沒那麼簡單吧。就算是董不計前嫌,可是也沒有理由這樣做……除非,他另有別的目的。
嚴氏也反應過來了,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
“奉先,要不然我們把那送信的人……”
牙一咬,嚴氏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呂布搖搖頭,撫摸嚴氏地頭髮,“我有錯在先,如今人家爲我報仇,我反而殺了信使。呂布雖非是君子,但是這樣地事情,做一次已經是夠多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呂布閉上了眼睛,沉吟片刻,突然笑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難道我還怕他不成?那頭暴虎是什麼意思,反正明日一早,自然可見分曉。嘿嘿,我倒要看看,那殺神能有什麼花招。”
也許是因爲殺子之仇得以報仇雪恨。
呂布言語間,突然多了一種豪氣。嚴氏和來鶯兒癡癡地看着呂布,心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填,明日自然可以見分曉。不管怎麼說,那頭老虎確有魔力,至少奉先看上去,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