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從遠處傳來了一陣哨聲,本是一幅懶散模樣的公主猛然之間打了一個機伶,迅速把搭在樹上的後腿收了回來,探頭伸鼻,在空氣中聞嗅。而它背上的白毛,也瞬時豎了起來。
司馬如蘭從未見過公主這般模樣,問道:“公主,你怎麼啦?”
公主“汪汪”地吠叫了幾聲,算是迴應,鼻孔抽動,繼續在空氣中聞嗅,忽然四腳一蹬,已躥了出去,順着街道直跑而去。
司馬如蘭連忙呼叫:“喂!你要去哪裡,快點回來!”
這頭大白狗平日裡本是對女主人的話十分遵從,但此刻卻不知何故,就好象全然沒有聽見司馬如蘭的呼喊一般,撒開腿沿着街道一側飛奔,速度反倒更快了幾分。
司馬如蘭見狀,也顧不得其它,連忙加快腳步,跟着大白狗直追了下去。
公主一邊跑一連吠叫,直跑出了二十餘丈遠,已來到了一處街道的轉角,它毫不停頓地衝了過去。跟在後面的司馬如蘭眼見着大白狗在轉角後消失,卻又忽然聽見“嗷”地一聲哀鳴傳來,便再沒了聲音。
司馬如蘭心中大驚,立時施展輕功直衝而起,一個縱躍就已掠出了數丈,再緊走幾步,追到了街前的轉角之處。轉過街角,她已找不到公主的影子,卻正好看見十餘丈外,一輛二駕的黑漆馬車正“呯”地一聲關上了後門,向前疾駛而去。
這位城主小姐久習武功,目光敏銳遠超常人,雖未看清車中之人,但就在那輛馬車關門的瞬間,卻已瞧見車廂之內放着一隻大麻布口袋,裡面有東西正在掙動。
顯然是有人利用這個街道的轉角佈設下了埋伏,等公主衝過來時把它套入麻袋裡,然後擡放到馬車上劫走了。
“你們好大膽子!快點停下!”司馬如蘭高聲呼叫,可是那趕車的車伕卻不管她叫喊些甚麼,長鞭揮出,抽在拉車的牲口背上,兩匹牝馬吃痛狂奔,拉着馬車沿大街飛駛而走。
眼見愛犬被人抓走,司馬如蘭當然不肯罷休,當即施展輕功,直追而下!
一車一人,在大路之上一前一後地飛奔,轉眼間就追了數百丈遠。馬車已經出了蘭花大街,駛上了另一條街道,也遠離了城主府。
這輛黑漆馬車的車廂不大,屬於十分輕便的一種座駕,拉車的兩匹牝馬亦是良駒,奔行起來比尋常的馬車要快上不少。不過若是要比奔行的速度,再快的馬車也及不上少林派“八步趕蟬”的輕功。
司馬如蘭全力施展輕功,越追越近,眼看再過片刻,就要趕上劫持公主的馬車,那黑漆馬車卻忽然一個急轉彎,駛入了街旁邊的一條弄堂。
司馬如蘭從小在大倉城中長大,城裡的各條大街小巷,她全都瞭若指掌。見那馬車轉進窄巷,她便知道對方定是逃不掉了。因爲她很清楚那條巷弄雖有七八丈深,但是兩側都是石牆,沒有門戶,前面還有高牆堵住,只有入口而沒有出口。
那其實是一條不能通行的死巷。
到底是誰這般可惡,竟敢公然劫持公主,真是豈有些理!現在對方被堵在了巷子裡,一定要好好找他算帳才行!
司馬如蘭懷着這般心思,縱身飛掠到了巷口,少林派的上乘輕功施展出來,雙腳落地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雙手拽緊了拳頭,朝巷子裡走了進去。
黑漆馬車就停在巷子裡,車門緊閉,趕車的車伕坐在前邊的車轅上,司馬如蘭凝目看去,卻是一位身材壯實的少年。
“你們是什麼人,抓走公主想幹甚麼!”司馬如蘭大聲喝道,一步便掠到了馬車的近前,伸手向車門推去。
“呯”地一聲,車門被司馬如蘭推開,卻只見車廂之中端坐着一個二十多歲的白衣青年,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可不正是昨日所見到的“惡狗公子”華不石麼!
而華不石的手中還拿着一把小刀,刀鋒卻是抵在橫臥着的大白狗的脖頸上。公主四腳癱開地倒在馬車廂內,只有眼珠能夠轉動,狗身卻是一動不動,並不張口吠叫,也不知被施用了何種手法。
華不石見到司馬如蘭,臉上微微一哂,說道:“蘭兒小姐,昨日我們纔剛剛分別,今天就又見面啦,看來你我是頗有緣份哪!”
司馬如蘭已氣得俏臉都變了顏色,喝道:“原來又是你這個壞蛋!你抓走公主想幹甚麼,快點把她放了!”
司馬如蘭自是能看出,華不石手裡所拿着的小刀,其實十分鋒利,而刀尖正抵在公主的脖頸間的要害之上,只要他的手一動便能重傷大白狗。這個惡少爺可謂是壞透了,這等把狗當成人質來進行要脅的混帳手段也使得出來!
華不石卻神態自若,一點兒也不以爲恥,悠然說道:“我抓公主想做甚麼,難道蘭兒小姐還猜不到麼?”
司馬如蘭咬牙道:“要我幫你爲非作歹,那是休想!你若敢傷了公主,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這個大壞蛋!”
華不石凝望向司馬如蘭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忽然展顏笑道:“蘭兒小姐誤會了,華不石並不會逼小姐去做不願做的事情,只想請你去見兩個人,聽他們說幾句話便是。只要蘭兒小姐聽完他們所言,我便放了公主,決計不會傷它半分。”
司馬如蘭蛾眉微顰,道:“你要我去見誰?”
華不石道:“他們並非歹人,蘭兒小姐隨我一同前去,一見便知。”
雖然不知道這惡少爺在耍什麼花樣,但現在公主落在他的手中,司馬如蘭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說道:“那好吧,我便與你去見他們。”
華不石道:“如此甚好,請蘭兒小姐上車吧!”
司馬如蘭也不遲疑,輕輕一躍便已跳上了馬車。車門關上,趕車的少年揮鞭打馬,將馬車在巷子裡掉頭,向外面的街道上駛去。
這等輕便馬車的車廂內頗爲狹窄,司馬如蘭上車坐下,與華不石便只距離尺許。她早知“惡狗公子”不會武功,此時若突然出手點他的穴道,將這壞傢伙制住,或許便能把公主從他的手中救出來。
正當司馬如蘭思量着是否要立刻出手時,華不石卻已經把手中的小刀從大白狗的脖頸邊拿開,說道:“蘭兒小姐若是想要突襲華不石救下公主,卻是大可不必了,我把它交給小姐便是。”
司馬如蘭有些意外,道:“你難道不怕把公主給我,我便不與你去見那兩個人了麼?”
華不石道:“在下相信蘭兒小姐是言而有信之人,答應了華不石去見他們,就定然不會反悔。”
不管這惡少爺用意如何,既然他主動把公主交回,司馬如蘭當然也不會客氣。她伸手抱過公主,卻只見這頭大白狗雖然睜着雙睛,卻全身癱軟不能動彈,當即問道:“你對公主做了甚麼,爲何她不能動了?”
華不石笑道:“我還能對公主做些甚麼?它只是中了在下的‘十香軟筋散’,過上幾個時辰就會恢復正常。”
只聽“十香軟筋散”這個名字,便知不是甚麼正道人士會用的藥物,這位“惡狗公子”果然不是善類。
司馬如蘭道:“你可沒有騙人?若公主有事,我定不會饒你!”
華不石卻道:“在下即使名聲不佳,說話卻一向老實,蘭兒小姐儘可放心便是。”
這傢伙昨日還滿嘴胡言地騙她,說他自己是做生意的買賣人,今天居然還敢自稱說話老實!司馬如蘭心下暗自嘀咕,卻沒有說出口。
華不石又好象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說道:“其實華不石在湘境舞陽城中,確是經營了不少生意買賣,說我是商人亦無不可。而此次乘船出海,也的確是爲了做一樁交易而來,只可惜發生了變故,非但沒有達成目的,卻在風暴中漂流到了這座島上。昨日小可雖沒有向小姐言明身份,但所說之話卻也全都屬實,並沒有半點虛假。”
司馬如蘭望向這位大少爺,卻見他擺出一幅真誠老實的模樣,好象並沒有說謊,當下說道:“你做些甚麼,是何許人本來就和我全無關係,你也不必費神解釋。”
華不石卻搖頭道:“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已者。’在下雖不敢妄稱君子,但是對‘忠信’二字還是看得很重的。而且你我已是朋友,我若不解釋,又怎能得到你的諒解?”
司馬如蘭啐道:“誰是你的朋友?你連公主都要欺負,還想當甚麼君子!”
她嘴上雖如此說,心中對華不石這惡少爺還能引經據典,說出孔聖人的言語,倒也有些意外。
司馬如蘭天生聰穎,爹爹司馬逐風不僅十分寵愛女兒,亦對她抱有厚望,希望將來能繼承大倉城的城主之位。是以司馬逐風不僅從小就傳授女兒少林派的上乘武功,還專門請來了私塾先生教她習文斷字,便是爲讓她能夠文武全才。
四書五經這些時下的讀書人爲了求取功名纔會研讀的書籍,司馬如蘭已然熟習於胸,是以立時就能聽出華不石所引的話來自於“論語學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