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竣心頭恍然,這個少年從一開始所想的,就根本不是利用護身硬功硬挺上十招,力求不敗而已,他想是要的是取勝!
只是此刻於竣才明白過來,卻已經晚了。他所用的拳法招式十要巧妙,但就是因爲過於巧妙,反倒分散了力量,無法和朱洪辜注一擲的重擊相比。
於竣的拳頭與朱洪鐵掌相撞,僅是令這少年身軀一晃,而朱洪的掌力略一停頓,便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壓過來,拍在了於竣的胸口!只聽得悶響聲中,於竣被打得倒飛而出,從院門口直跌出三丈,重重地摔了下來,把身下鋪地的青磚砸碎了一大片!
於竣居然敗了!堂堂“華山派”長老,竟被朱洪這個只有十多歲的少年一掌擊倒!
四下圍觀的江湖門派中人個個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只有華不石輕呼了一口氣,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的一顆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裡,而就在剛纔的一瞬間,他背上的衣衫都已被汗水浸溼。
適才的情形實在兇險,華不石並不能確定朱洪是否能硬接住於竣的拳法,這位大少爺雖然只是站在一邊,卻比場中拼鬥的朱洪還緊張幾分。
只有白奕靈一見朱洪獲勝,立時興高采烈地大聲拍掌叫好。
摔在地上的於竣,心中的羞憤和氣惱已到了極致!他單手撐地,一個“鷂子翻身”,從地上躍身站起,再一步便縱到了假山前,已伸手取下了“墨陽劍”。朱洪的一掌擊在他的胸前,先是受到了拳力所阻,加上於竣自身內力深厚,是以雖被擊飛數丈,摔得十分狼狽,但也只受了一點輕傷,並沒有大礙。
與胸前中掌受的傷相比,於竣身爲“華山派”長老,卻被一名後輩少年擊倒在地,顏面上的損害卻大得多,這是他全然無法忍受的。此時他一把取過了“墨陽劍”,立時就要拔劍衝上殺人,再已顧不得甚麼名家宗師的風範了。
卻在此時,空間之中一寒光閃,只聽得“當”地一聲響,院子的木門被穿透了一個洞,而一支透骨鋼釘已插在了門邊的青石牆上!
朱洪先前交手時已退進院門內,而於竣則被一掌打出了門外,此時他正往衝,這一支鋼釘從他眼前掠過,不僅速度極快,而且力道強勁,竟直接射穿的兩寸多厚的木門,刺入石牆亦達寸許,令得於竣心頭怵然,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島上的暗器高手雖衆,能發出這樣一擊的,只有“蜀中唐門”副門主的唐紫鱗!
此時唐紫鱗正從十餘丈外急步而來,他的那一支透骨鋼釘飛擲十丈,尚有刺入石牆,足見內力和手勁的不凡,而站在一旁圍觀的衆多江湖門派中人,見他走來也紛紛避讓,閃開了道路。
唐紫鱗走到了近前,目光如電,掃過了周圍的衆人,又看了看華不石和朱洪,才停在了於竣的臉上,道:“於長老,這是怎麼回事?”
於竣怒氣未消,卻礙於唐紫鱗的身份和武功,不便再衝上殺人,恨恨道:“於某要誅殺這院中的‘萬易門’餘黨,華少爺卻縱容他門下的弟子橫加阻擾,以下犯上,着實可恨!”
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被朱洪擊倒之事。
唐紫鱗本在莊園前堂的議事廳中,聽到有人報知,於竣要殺關押在莊園中的僕從和侍女,他才匆匆趕來,卻沒有想到正好遇見了於竣與朱洪的衝突。
而令唐紫鱗頗感驚奇的,倒是這位“華山派”長老於竣似乎已吃了大虧,纔會如此怒不可扼。而唐紫鱗目光銳利,心計又深,只往門前一瞥,便已瞧見了適才於竣摔出時地上被砸碎的青磚,再看各人所處的方位,立時就把剛纔所發生的事情猜到了十之八九。
只聽得朱洪大聲道:“關在這院裡的人全都不會武功,門口又有人看守,根本就不可能出去殺人,於長老要想濫殺無辜,當然不行!”
唐紫鱗是此島上各派聯盟的主事者,以他的立場來說,自是不希望各家門派之間發生火拼爭鬥。尤其是如今這等境地之下,海面上有陸秋鴻在虎視眈眈,而島上的間客暗鬼也尚未找到,可謂是內外交困,一旦發生內亂,只怕後果會不堪設想。
相對而言,對院中所關押的那些僕從侍女,他倒是不太在乎。
唐紫鱗望向於竣,輕咳了一聲,道:“少年人血氣方剛,不懂禮貌也是有的,以於兄的身份,又何必與一個晚輩斤斤計較?以唐某之見,讓那少年給於長老認錯賠罪,於兄大人大量,此事就這般算了吧!”
於竣哼了一聲,卻不答話。
唐紫鱗又轉過臉對華不石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華少爺叫門下的弟子給於長老道個歉,大家就此作罷,如何?”
這位唐大門主,竟然當起了和事佬來,而憑心而論,此事這般處置,唐紫鱗其實倒是頗爲偏向“惡狗門”和華不石。
“華山派”名列“七大門派”之一,無論是實力還是聲望,都比“惡狗門”強得太多。這於竣身爲長老,本就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武功卻甚高,又身懷“劍芒”絕技,即便先前因爲輕敵而吃了虧,但雙方當真拼殺起來,朱洪多半不是對手。
而現在只要朱洪認錯賠罪,隨便說上幾句好話,看在唐紫鱗的面子上,於竣總也不能不依不饒。這件事可以就此揭過,對於“惡狗門”來說,當然是便宜得很。
江湖上的事,本就是強者爲尊,也正因爲大家都被困在此島之上,唐紫鱗纔會去做這個和事佬。若是在往日,“惡狗門”這等小門派要得罪了“華山派”的長老,事情定是不會這般容易了結。
華不石還未及答話,朱洪卻已搶先問道:“唐門主,那麼這院中關押的人,你準備要怎麼處置?”
唐紫鱗想了想,道:“既然於長老懷疑其中藏有‘萬易島’的奸細,這些人就交給於長老處置吧。”
把這些人交到於竣的手中,無疑會被他全部殺死,此節唐紫鱗自是知曉。不過在唐紫鱗這等江湖門派的主事者,再大的殺戮場面也曾見過,這幾十條人命實在不算甚麼,交予於竣處置,一來是讓他找回些顏面,二來殺了這些人,也可平息這位“華山派”長老的怒火。
朱洪卻握緊了拳頭,大聲道:“不行!這些人都是粵境沿海的鄉民,只是被‘萬易門’僱來做工,我不能讓他們被無端殺死!”
於竣冷笑道:“唐門主,你都瞧見了,這個小子出言無狀,沒大沒小,就連你的面子也不肯給呢!”
此時唐紫鱗的臉色已沉了下來,轉頭對華不石道:“華少爺,你還是約束一下門下弟子爲好,否則唐某也不能再維護貴門了!”
華不石適才一直垂首沉吟,此刻才擡起頭來,對朱洪吩咐道:“朱洪,你去向‘華山派’的於長老賠罪。”
朱洪兩眼通紅,抗辯道:“師父!他們……”
華不石卻是眼睛一瞪,沉聲道:“朱洪,你當真想救這院裡的七十條人命麼?”
朱洪雖然耿直,頭腦卻並不愚笨,立時就已聽明白了華不石話中的含意。在現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想救人,就不能逞一時血氣之勇!
如果忤逆唐紫鱗,堅持不向於竣賠罪,朱洪就只能再和於竣拼殺一場。手中有了“墨陽寶劍”的於竣,絕非先前空手時可比,那無堅不摧的劍芒,朱洪便難以抵擋。
而即便朱洪能打過於竣,唐紫鱗爲了維護自己的權威,也定會出手干預。唐紫鱗武功有多高且不說,如今他是島上的所有門派聯盟的主事者,“惡狗門”再強,也絕不可能對抗得了其他的五十四家門派,朱洪就算拼上了一條命,非但沒有一點用處,反倒斷絕了院子裡的七十餘人的生路。
要想救人,就只好妥協!
以朱洪的個性,如果只爲了自己的一條命,他寧肯硬拼到底,也不願向於竣低頭。可是要想救七十條無辜性命,他卻別無選擇!
朱洪眼中快要瞪出血來,卻終於低下了頭,對着於竣抱拳一揖,道:“朱洪得罪了於長老,請於長老饒恕!”
於竣從鼻中哼了一聲,一旁的唐紫鱗已圓場道:“少年人無心之過,於兄看在唐某的面上,就不要再怪罪他了吧!”
於竣冷笑道:“好,看在唐門主面上,於某今日就不和他計較,不過這院中關的‘萬易門’餘黨,我定要殺個乾淨,一個也不能留!”
唐紫鱗見於竣不再追究,倒也鬆了一口氣,正待答應把院子裡的奴僕都交給於竣,卻忽然聽得華不石道:“且慢!”
唐紫鱗道:“華少爺還有何事?”
華不石對唐紫鱗拱了拱手,道:“多謝唐門主的維護,華不石感銘於心!不過唐兄當真以爲,殺死‘上清門’正德道長的兇手,會藏在這院中的一衆奴僕之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