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鶴怒道:“那他不肯出來,可要怎麼辦?!”
袁溪道:“華少爺既不肯受邀,我看咱們也不用勉強,回去向掌門覆命就是了。”
就這般回去劉元鶴自是心中不忿,可卻也沒有辦法。他怒哼了一聲,轉身就走,經過門邊時,隨手一拳擊在門柱上,只聽得一聲悶響,尺許粗的紅木柱子上,竟被硬生生砸出了一個兩寸多深拳印。
那袁溪的臉上卻是並無惱怒之色,朝着花廳的門朗聲說道:“敝師叔與在下來得唐突,冒犯之處還請多多見諒!華少爺之言在下定會轉達家師,袁溪先行告退。”
他說完作了一揖,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羅漢門”的一衆人等全都退走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噗嗵”一聲,卻是吳二狗終於能夠動彈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也顧不得褲子上的一片溼淋淋的狼狽之狀,手足並用向門外爬去。
能在這些江湖強者的手裡逃得性命,已實屬萬幸,吳二狗哪裡還敢再在這裡多留?而有了這一次的教訓,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敢去做那暗巷劫財的買賣了。
※※※
花廳之內,華不石依然在四位美人的環繞之下。
只隔着一道木門,剛纔大堂裡所發生的一切,花廳裡自然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這位大少爺神情悠然如故,未動一點兒聲色。
楚依依忍不住開口問道:“看起來那位劉長老可氣得不輕,回去定會向方長生告上一狀,袁溪表面上客氣,也未必安得甚麼好心。此處畢竟是‘羅漢門’的地盤,公子就不怕方長生對我們不利麼?”
華不石曬然一笑,道:“若‘羅漢門’當真大舉來攻,咱們也只好和他們打上一架,不過我想方長生不至於只爲了爭面子,因小失大,與我們爲敵的。”
楚依依道:“公子把劉元鶴氣走,就只是爲了爭一個面子麼?”
華不石道:“面子自也是要爭,不過更重要的,乃是要試一試方長生與咱們合作的誠意。”
楚依依美目一轉,道:“此話怎講?”
華不石道:“豫境各處白道門派不下兩百家,‘羅漢門’大約拉攏了一半,與他們結盟的沒有一百家,也至少有八十家,如果方長生把我們也只當成與那些江湖門派一般,他自然不會親自前來見我。”
“惡狗門”已與“羅漢門”結盟月許,不過除了交易過一本“縮骨功”的密籍,雙方直到現下還沒有進行過任何實際的合作,對於彼此門派的實力,也並不十分了解。華不石是“惡狗門”的主事者,怡紅樓在“羅漢門”的地盤上,這位大少爺要方長生親自來怡紅樓,而不去“羅漢門”總壇,所表達的含義便是二個人的身份至少是平等的。
在這等時候,雙方主事者在何處見面,並不僅是一個面子的問題,更重要乃是兩家門派的地位從屬,這也必將會影響到以後雙方聯手合作的方式。華不石如此一說,楚依依心裡當然完全明白。
不過據她所知,以往華不石與別家門派合作,似乎從未注重過身份排場。無論當初在長沙城與“洞庭幫”的合作,或是幾個月之前與粵境、閩境的諸多門派結盟,華不石都寧願以小輩自居,儘可能地低調,與此次大不相同。
是否因爲楊絳衣的離開,才使得他行事的風格也有了改變,更加決絕,也更爲張揚了呢?楚依依心中暗忖着。
不過無論有什麼改變,華不石的心計之深,判斷之準總算仍與先前無異。方長生果然並未計較面子問題,也沒有再派人來找麻煩,而是親自登門而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只聽到花廳外有人朗聲說道:“華少爺大駕來了開封,方某人招待不週,未能盡到地主之誼,真是對不住啦!”
聽嗓音正是當日在碧雲瀑前所見的“六省拳王”方長生。
華不石聞聲站起身來迎出門去,花廳內的衆人也全都跟了出來。只見方長生已站在了怡紅樓的大堂當中,那張塌鼻樑、圓眼大嘴的醜陋面孔與當日一般無二,在他的身後站了四人,除了先前已來過一次劉元鶴和袁溪,還有兩位身披着青色斗篷,頭戴着竹笠的人。
這兩人並排而立,斗篷包裹住了全身,而竹笠都垂得甚低,幾乎瞧不見他們的臉,僅能從身材之上辨認出都是男子。
華不石拱手道:“方掌門太過客氣了!這怡紅樓裡的美人千嬌百媚,本少爺一見便哪裡也不想再去了,卻令得方掌門見笑啦!”
方長生道:“方某本是有要事與華少爺秘議,卻不知原來華少爺在怡紅樓裡偎紅倚翠,難怪相請不動。”
他哈哈一笑,又道:“不過這倒也無所謂,反正只要是在開封城裡,‘羅漢門’的地盤上,哪兒都是一樣!”
聽了此話華不石心中一動,遊目四顧,卻見整座怡紅樓的大堂裡空空如野,那些姑娘、嫖客、龜奴、小廝不知何時居然一個不剩,全都不見了蹤影。
見到華不石臉上略顯詫異,袁溪開口說道:“敝掌門師尊有機密要事與華少爺相商,不容外人在旁竊聽,這怡紅樓裡的人,除了華少爺身邊的四位姑娘,已經全被請了出去,方圓百丈之內,本門也已佈下了崗哨,無人可以靠近。”
這怡紅樓本是開封城裡最大的妓館,所處的位置更是在城中十分繁華的一條大街上,“羅漢門”只用了片刻時間就趕走了所有的人,而且封鎖了整條街,足見在本地的勢力確是不小。
華不石皺眉道:“如此說來,這四位姑娘豈不是也得出去麼?”
袁溪道:“華少爺若想留下她們侍候也無不可,不過敝掌門與華少爺相商之事決計不容外泄,情非得已,今後在怡紅樓裡就只好少掉四位紅牌姑娘了。”
他的言下之意,竟是如果華不石執意留下四女侍候,那麼事後“羅漢門”就要殺她們以滅口。
華不石苦笑了一聲,說道:“罷了!在下雖然喜歡幾位姑娘的侍候,卻也知道要憐香惜玉,你們四個都下去吧!”
見到這等場面,又聽了袁溪所言,這四大金釵早已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此時聽到華不石讓她們離開,頓時如獲大赦,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待得那四女出門走遠,華不石說道:“現下此地已經沒有外人,方掌門有話儘可以說了吧?”
方長生道:“事情當然要說,不過在此之前,方某先請華少爺見一見兩位朋友,其中還有一位是華少爺的舊識!”
他說着向身後一指,卻只見那兩名身披半篷頭戴竹笠之人已伸手摘去竹笠,露出了兩顆頂上燒着香疤的光頭來。
原來這兩個人竟然是吃齋唸佛的和尚,難怪到怡紅樓這等妓館煙花之地來要隱藏相貌!
其中一人年約四旬,生得慈眉善目,一張胖臉上沒有半根鬍鬚,華不石果然識得,正是當日在萬易島上見過的,少林八堂之一“渡善堂”的主持圓光大師。
另外一人卻生得又黑又瘦,臉頰乾癟,年紀比圓光似還大些,有五十來歲,兩道灰白的壽眉之下,一雙眼睛甚是有神。
只聽得方長生引見道:“無塵大師是少林‘般若堂’首座,亦是方某的師叔,至於圓光師兄,華少爺是早已見過的了。”
“般若堂”雖然亦屬少林八堂之一,其實卻與“渡善堂”大不相同。
“渡善堂”司職管理寺中的產業資財,相當於普通江湖門派的外堂,而“般若堂”是專門精研武功的所在,其中的頂尖高手也是八堂之中最多的。方長生本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在師門中的輩份不低,與方丈圓通大師乃是同輩,而他稱這無塵大師爲師叔,那便說明此人比當今的少林掌門還長着一輩了。
面對這等前輩高人,華不石卻也不敢少了禮數,當即恭身拜見。
無塵大師口唸佛號還了一禮,圓光大師合什道:“當日萬易島一別,也纔不過年許,華少爺便已鴻圖大展,把‘惡狗門’的分舵擴展到了粵閩二境,如今更還要在豫境建立分舵,真是可喜可賀!貧僧先祝華少爺的門派興隆,名利雙收!”
這位圓光掌管少林寺的外事,言語之間自非尋常只懂得唸經習武的苦修僧人可比,就好象是他的法號一樣,既圓滑又靈光。
華不石微笑道:“多謝圓光大師,大師可是過獎了,本門初來豫境發展,還要仰仗大師不吝相助纔是!”
圓光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
這一番寒喧客套,頓時使得此間的氣氛又容洽了不少,華不石當下便請衆人到花廳內述談。
進了花廳,衆人在圓桌前各自落坐,只有袁溪、西門瞳和厲虎這三個小輩站在一旁。
方長生輕咳了一聲,說道:“華少爺即便不來開封,方某也要發貼去請,只因爲討伐‘富貴盟’之事,現下時機已然成熟,即日便可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