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臉大耳的少年應聲稱是。倏然之間,也不知發出了何種暗號,四名騎士同時從馬背上縱起,寒光閃處,各自的兵刃已經出鞘,飛撲向圍聚在四周的土匪,而朱洪則的一提馬繮,縱馬朝着金達所在之處直衝了過來!
他孃的,對方竟然也玩出這一手先下手爲強的把戲!金達心中惱恨,眼見戰端已起,口中厲喝一聲,直撲而出。他所撲擊的目標,卻是那輛掛着風鈴的大車。
金達做強盜已經有些年月,自是有些眼力。那名叫朱洪方臉大耳的少年身材壯碩,武功應該不弱,因此犯不着和他硬拼,對方的首領是馬車上的那個大少爺,只要把他抓到了手中,自然立時就能大佔贏面。
擒賊先擒王,金達自己雖然是賊,卻也深知其中道理。
然而,他還沒有撲到馬車前,就已被一個人迎頭攔住,卻是那趕車的黑臉小廝孟歡!
金達兩口板斧施展開,划動呼呼風聲,連砍帶剁,已攻出了七八斧,但那趕車的小廝卻不慌不忙,見招拆招,空手接住了金達的巨斧,絲毫也落下風。
而原本縱馬衝過來的朱洪,一見金達與孟歡動上了手,也上前不夾攻,而是提繮迴轉而去,衝向了其他匪羣。
越是交手,金達就越是心驚。他的“旋風斧技”以力大凶猛著稱,在這“野豬嶂”佔山爲王好幾年,不論是鏢局的鏢師來是商隊的護衛,從沒有人能接得住他這一輪猛衝猛砍,可到了這黑臉小廝的面前,卻沒有一斧能順順當當地劈出去,每招都只使出了一半就已被對方擡手封住,他一身蠻力無處可使,着實蹩扭之極!
莫非這毫不起眼的趕腳車伕,竟然有一身的上乘的拳腳功夫麼!
再砍了幾斧,金達發覺四下裡怎地已是一片寂靜,用眼角一掃,卻赫然發現,他手下的數十名土匪弟兄已經全部都躺在了雪地上,他自己竟然已成爲己方唯一還在拼鬥的人!
這一發現非同小可,金達頓時已無心戀戰,轉身就跑,手中卻是一震,兩把板斧抓握不住,竟被孟歡劈手奪去。而金達也在這同時猛然頓住了身形,因爲一柄鋒利的短刀已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刀柄正握在孟歡的手裡!
幸虧金達雖然體形壯大,腿腳還算是敏捷,才及時收住了腳步,否則就得把脖子硬撞到對方的刀鋒上去,非身受重傷不可!
先前金光頭佗這一夥悍匪拿下“定遠商行”車隊的三十多名護衛,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而如今對方只有六人,將他們五十餘名土匪打倒,卻僅僅用了數息。
金達的面色死灰,如喪考妣,他心中已經十分清楚明白,對方的身手比他們強得太多,全然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朱洪和孟歡那兩名少年,都是身負上乘武功的高手,他們這幫土匪在人家眼裡,根本連土雞瓦狗都不如。
肥羊忽然之間變成了獅虎,他們這羣野狼當然只有挨宰的份!
而金光頭陀的鴻運也就變成了噩運。
再看那羣往日兇悍無比的土匪們,七八人已被當場格殺,還有十幾個骨斷筋折,是被朱洪的“震山掌”擊中,另有七八人全身發黑,中了喂毒的暗器,是那個小丫環下的手。餘下的也盡皆被砍傷倒地,竟然沒有一個能夠逃跑。如果不是華大少爺先前吩付過“要留幾個活口”,只怕他們的性命已經全都交待了。
土匪被擊潰,商隊的護衛們也立時恢復了自由,他們之中大半也都受了傷,有些能勉強爬起身來,還有幾人傷勢嚴重,只能依靠同伴裹傷救助。
那位山羊鬍須的老者走到了馬車前,拱手一揖道:“在下是‘定遠商行’管事霍一帆,多謝恩公搭救!若非恩公仗義出手,我們這三十多號人,今日全部都要葬生於此了!”
只聽得坐在車廂內的大少爺道:“霍管事無須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霍一帆道:“可否請教恩公尊姓大名,仙鄉何處,霍某也好回去向東主稟告,日後南澳柴家定當重酬以報答大恩。”
那大少爺卻淡淡道:“小可華不石,祖居湘西舞陽城。報答之事也就罷了,霍管事還是快去整頓手下人馬車輛,也好儘快上路,此處山道兇險,並非是久留之地。”
霍一帆驚道:“原來閣下是湘境‘惡狗門’的華大少爺,久仰大名,實是失敬!”
“惡狗公子”的名聲,早已隨着那一出“鐵劍瑤琴鬥諸葛”的大戲傳遍了大江南北,大明朝兩域十三省無人不曉。不過,江湖上所傳的,大多都是華不石的種種惡名,尤其是長沙一役,在湘江河畔擊退了“衡山派”人馬,又和官兵聯手清剿城中的各方勢力和遊勇,不少江湖人都在四派聯盟的手下吃了虧,之後自是大肆謾罵他們卑鄙無恥,甘當官府鷹犬走狗,這“惡狗公子”華不石更是首當其衝,名聲之壞在江湖上一時無兩。
霍一帆並非孤陋寡聞的人,當然也聽說過。
一旁的金達聽在耳裡,才知道他招惹的竟是湘境中兇名昭著的“惡狗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難怪這些人如此厲害,就連“衡山派”都能打敗的江湖幫派,他們這一夥小小的山賊竟敢前去攔車打劫,簡直和找死沒有分別!
霍一帆見這位華大少爺爲人和氣,似乎並不象傳言之中那般不堪,他本就是老江湖,臉上不動聲色,又出言客套了一番,才千恩萬謝地拜別而去。
“定遠商行”的衆人七手八腳地救治傷者,整頓車馬,直收拾了好一陣子,這才驅趕着大車離開。
車隊走了,華不石坐在車廂之中,目光卻在金達的臉上打轉,直把這位金光頭陀看得頭皮發緊。他心知自己的一條小命就掌握在對方的一念之間,此時雖是寒冷的冬天,只在片刻間他卻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螻蟻尚且偷生,金光頭陀平時雖是一條生猛硬漢,在這等情形之下卻也難免心生畏懼,只感覺兩膝發軟,幾乎想要立刻跪下求饒。
忽聽得那大少爺問道:“你是此處的山大王麼,叫什麼名字?”
事到如今,自沒有隱瞞的必要,金達連忙答道:“小的名叫金達,別人給我起了個外號叫‘金光頭陀’,就在這‘野豬嶂’上落草。”
華不石又問:“你可建有山寨,距離此地有多遠?”
金達道:“小人的營寨就在峽谷後面的半山腰上,距離這裡不到五里地。”
華不石點了點頭,忽然又道:“金寨主,我們放走了‘定遠商行’的車隊,你可有異議麼?”
金達苦着臉道:“小的沒有異議。”
性命都已落在了人家的手中,放不放車隊,金達哪裡還敢有甚麼異議?
華不石卻面色一沉,道:“不行!本少爺處事一向公平,既然讓金寨主有了損失,就定要賠償給你才行!”
金達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小的萬萬不敢要華少爺賠償!”
站在他身邊的孟歡卻一瞪眼,喝道:“甚麼不敢!難不成你還敢不識擡舉!”
抵在金達脖頸上短刀的刀刃一顫,“哧”地一聲,毛髮四下飄灑,竟是已刮掉了他腮幫子上的一大片鬍鬚,只嚇得金達全身哆嗦,差一點就要暈死過去,嘴裡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卻只見華大少爺嘻嘻一笑,說道:“既然放走了車隊,我們便讓你劫上山寨去吧,也算作給金寨主的賠償!我等十餘人,加上車輛馬匹,也能勉強抵得上那十三輛大車了,你說是不是?”
※※※
幾個月以來,江湖上被人們議論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萬易大會”。
三十年一度,武林中最大規模的交易盛會,自是有着無數話題可談。三十年前的那場“萬易大會”,據說有百餘家門派,上千名高手參加,而在會上交易的各種珍世珍寶、武功秘籍數不勝數。儘管已經是數十年前的陳年舊事,可如今提起這些寶物和絕世功法的名字,卻仍會令許多人垂涎三尺,這等話題自是會被津津樂道。
三十年後,“萬易門”再現江湖,江湖中人又有誰不想趁此機會謀取利益,至少也要去長一長見識。
只可惜,真正有機會去長見識的人並不多。
如今“萬易大會”之名,就連酒樓的跑堂,客棧的小二都聽過,但“萬易大會”具體在何時何地舉行,怎樣才能去參加,卻是了不得的秘密,連許多江湖門派中的人也不知道。而舉辦此會的“萬易門”更是神秘至極,神龍見首不見尾,誰也找不到其蹤影。
此次“萬易大會”只發出了六十封請柬,得到請柬的,若不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至少也是富甲一方的世家豪門,每一封請柬都已註明,憑此柬最多可攜五人蔘加大會。而對於如何參加,請柬上則僅僅十分簡明地標出了一個時間,和一處地點。
“千花坊”所得到的請柬上,所寫的是“庚午年正月十七,粵境南澳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