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心中又是一驚,道:“難道尊師華清真人當日受的傷,就是這一種罡氣?”
楊絳衣沒有回答,眼裡的仇恨更熾,華不石根本不需要聽到她回答,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好吧!馬五哥的死,與楊絳衣的約定,新仇舊恨,全都着落在無生老魔的身上!
如果華不石先前還因爲魔道過於強大,而考慮過是否可以委曲求全,退避一二,那麼現在他根本就退無可退,他和魔道,和無生老魔,簡直就是命中註定的生死仇敵!
原來這就是所謂不共戴天的感覺!
楊絳衣忽然開口問道:“你可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那老魔?”
華不石道:“他既然臨陣逃走,想必受傷不輕,近期肯定會藏在某處隱秘之地養傷,一時之間不會出來,我們對魔道的內情不甚瞭解,很難搜尋得到。”
楊絳衣道:“難道一點線索也沒有?”
華不石道:“線索倒也有一條,就是先前在關帝廟被我們制住的那個神蠍上人,他既然幫助無生老魔埋伏我們,或許會知道一點情報。”
楊絳衣道:“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去找他!”
事關師父華清真人的大仇,楊絳衣可沒有華不石那般沉穩,她只恨不能立刻就找到無生老魔的門上,與他決一死戰。
華不石拉住了楊絳衣的手,道:“姐姐且慢,有幾件事我們還須得先說清楚,再行動作。”
楊絳衣道:“是甚麼事?”
華不石道:“請姐姐相信,小弟想要殺那無生老魔的心情,與姐姐一般無二。但仍要言明,那老魔雖然身具先天罡氣的內功,與打傷尊師的是同一種,卻並不能說明他就一定是殺害尊師的兇手,這是其一。”
此時的華不石,已完全冷靜了下來。雖然無比濃烈的仇恨依然壓在心頭,但他的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衝動,而是恢復了慣有的理智。
楊絳衣道:“你說的我當然知道,但就算那老魔不是兇手,也必定和兇手有關,我們找到了他,就可以從他身上追尋到兇手!”
華不石道:“姐姐言之有理。小弟要說的二件事,是那老魔如今身受重傷,本是擒拿擊殺他的好機會。只是那神蠍上人在毒門之中也不過是小人物,依我看從他身上未必能找到老魔藏身之所,如若短期之內找尋不到,那老魔養好了傷,便不是憑藉你我現在的實力能對付得了的。”
楊絳衣道:“那又怎樣?”
華不石道:“到了那時,我們只能隱忍一時,積蓄力量,才能圖謀報復,萬萬不可再與他冒然交手拼鬥,就象馬五哥這般丟掉性命。”
楊絳衣瞪着華不石的眼睛,道:“你可是害怕他麼?”
華不石坦然道:“不瞞姐姐,小弟確實害怕。無生老魔與五哥的這一戰,所用的武功心計,無一不是高明之極,使出的詭異罡氣,也不是小弟以往所知曾在江湖上出現過的六種先天罡氣之一。先前小弟還自以爲對各門各派的武功所知甚多,所繪製的‘千功圖’中縱使不能囊括天下武功,也包含了一大部分,哪知近日與魔道中人交手,他們所用的諸般武功小弟均聞所未聞,方知我以前乃是坐井觀天,其實孤陋寡聞之極。”
他目光一轉,又道:“不過請姐姐放心,你我既然有過約定,無論如何,華不石都會完成,尊師的仇,我一定會幫姐姐報了,只請姐姐也遵守約定,聽從我的安排,不可衝動行事,與魔道中人硬拼。”
楊絳衣點了點頭,道:“好吧,報仇之事,我一切唯你是從就是。”
以楊絳衣頗爲倔強的個性,本是不會這般容易聽從別人的吩咐,尤其是對華不石這惡少爺,更是經常與他賭氣爲難,此時她卻如此順從,實是大大出乎華不石的意料。
楊絳衣似是看出了華不石的心思,說道:“你我之間的種種誤會,都是因爲彼此都不肯敞開心扉,把真心話說出來的緣故。其實我們既已有了生死與共的誓言,又有什麼事情不能互相諒解呢?”
她美目輕垂,柔聲說道:“絳衣以往總是藉機與你爲難,是我的不對,這便向你道歉,也請弟弟答應我,以後心中若有事情,就對絳衣直言相告,好不好?”
凝望着楊絳衣的眼睛,華不石在一時之間幾乎癡了。此時的楊絳衣,已不僅是他須得借重其能力去完成夢想的人,而且是一位對他體貼入微,又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
身爲男人,能有這樣的一位紅顏知己,是何等的幸運!
華不石癡癡的凝望着眼前的佳人,只想着如果能與她在一起,此生就再無遺憾。然而,他的癡態僅僅持續了數息時間,就象是被一根針刺中了一樣,倏然回過神來。
楊絳衣依然看着他,眼裡依然帶着溫柔,問道:“你怎麼了?”
華不石道:“我突然想到,那神蠍上人被孟二哥點了穴道,扔在了關帝廟外無人看守,魔道中人會不會把他救走。”
他說出這句話,只是爲了掩蓋內心的動盪不安。
幸好楊絳衣並沒有瞧出來,急道:“是啊,爲什麼我沒有想到,我們快些回去,不能讓他就這樣逃走了!”
※※※
神蠍上人當然逃不走。
無生老魔受傷而去,根本顧不上他這麼一個螻蟻般的小人物。
當華不石和楊絳衣回到關帝廟前的時候,這個假和尚仍舊趴臥在草叢裡,已經恢復了知覺,只是穴道受制無法動彈,嘴裡也出不了聲。
二爺孟青山所用的點穴手法,是武林中最常見的一種,因此楊絳衣運真氣於掌,在神蠍上人身上輕拍了幾下,就解開了他的穴道。穴道一解,“赤雪”巨劍就已架在了這假和尚的脖頸前。
華不石盯着神蠍上人的眼睛,道:“我有一些話問你,你可以說老實話,也可以編造假話騙我,不過只要我感覺你的言語有半點不實之處,就立刻在你身上施展‘七絕刺血術’,絕不會遲疑,你可聽明白了?”
神蠍上人道:“你問吧,我據實回答就是了。”
他垂着腦袋,神情沮喪,一幅死豬不怕開火燙的模樣。
華不石道:“你老家在哪裡,本名叫什麼?”
神蠍上人答道:“我本名姓卜名望,是湘境衡州府人士。”
華不石道:“你是何時投入毒門,師尊是誰?”
神蠍上人道:“我從小就被毒門抓去‘易血’傳功,也不知是幾歲,師尊叫做果樓蒙,是毒門中的高手,只是從未在江湖上行走,想必公子不會知道。”
天下哪有“果樓蒙”這麼奇怪的名字,楊絳衣聽得此話,立時斷定這神蠍上人是在胡說八道,手上巨劍頓時一緊。
華不石卻對她一擺手,道:“果樓乃是苗姓,苗家有十二宗族,有果樓,果濮,果慷,果削等十二大苗姓,那果樓蒙是個苗人,纔有如此怪異的名字。”
他望向神蠍上人,道:“你以爲我沒聽過果樓蒙,卻是錯了,我知道他是苗疆毒門中的四大尊者之一,還可以將四大尊者的名字一一說給你聽,你信不信?”
神蠍上人臉色略變,道:“公子能說得出我師父的字號,自是對毒門十分了解,小的當然相信。”
華不石道:“不過你說那你是果樓蒙的徒弟,我卻覺得可疑,你身上毒功粗淺,怎會是毒門四大尊者的弟子?”
他的目光倏然凌厲,神蠍上人一哆嗦,忙道:“小人說的句句是真話,決不敢欺瞞公子。”
神蠍上人平日裡也稱得上是心性堅毅之人,此時卻肝膽俱喪,心中滿是驚懼。面前這看上去十分孱弱的年青公子給神蠍上人的印象是心地殘忍,殺伐果決,又掌握着能使他生不如死的手段,他纔會如此害怕。
他又解釋道:“小人雖是果樓蒙的弟子,卻一直幫師父培育神蠍,沒有多少時間練功,五年前神蠍養成,師父就把我趕出門來,叫我自己去江湖上闖蕩,才落得今日的地步。”
華不石道:“好,我暫且信你,那你又是如何投入魔道的?”
神蠍上人愕然道:“什麼魔道?我從未聽說過。”
華不石直視着神蠍上人的眼睛,目光如劍。
神蠍上人更覺得驚慌,道:“公子明察,小的確實不知道什麼是魔道!”
華不石道:“你不會想說,你在這廟裡埋伏毒蠍,阻擋我們上崖,也是碰巧所爲吧?”
神蠍上人道:“那當然不是,昨日有人花一千兩銀子,僱我到這關帝廟阻殺路過之人,我纔會將蠍羣埋伏於此。小人在毒門中沒有學得其它本事,就只會培養毒蠍,從門中被趕出來,就只好利用蠍羣做些受僱殺人的買賣餬口,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華不石道:“如此說來,你所做的是殺手的行當囉?”
神蠍上人道:“不錯,小人做此行當已有三年,這‘神蠍上人’的匪號也是小人自己取的。昨人那人只說要我殺幾個過路的武人,卻沒說有公子這般通曉毒門秘術的前輩,否則小人決計不敢接這單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