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絳衣緊咬着牙關,一聲也沒有吭,左掌揚起,擊向了對手,卻掃了一個空!
卓漪玟一招刺傷了對手,毫不耽擱,便疾身飛退。因爲此刻,俞千里和厲虎也已經掠出了小屋,若她再行出招,就算能殺了楊絳衣,她自己也必定走不了!
西門瞳之前本是守在門邊,因此衝出來得最快,而俞千里二人是從窗口躍出,只比西門瞳稍遲了半步。但是,現在無論是誰,再也無法攔擋得住卓漪玟,她雙腳一點,已直縱九尺,掠上了院牆。
然而,就在卓漪玟躍上院牆之時,數十點寒芒迎面而至,一道嬌小的白色身影已在牆頭現身,正是白奕靈和她的“奪命金花”暗器!
她是華不石佈設下的最後一道後手。
這大少爺行事着實謹慎周全,除了進屋的“三小”和院中埋伏的楊絳衣,還讓白奕靈也守在了牆外,一旦卓漪玟躍上了院牆便出手襲擊。
但是此時,還沒來得及走出了房門的華不石卻在大聲呼叫:“靈兒趕快退下,你不是她的對手!”
他的呼喊顯然已經晚了一步。卓漪玟雙手疾揮,一陣細碎的金鐵交擊聲,那數十枚銀針暗器便盡數被指甲擊落,而卓漪玟已欺到了白奕靈的身前,身法之快,白奕靈根本不及躲閃!
只聽得一聲驚呼,白奕靈已從了牆頭直墜而下,而卓漪玟則站在院牆之上,嘻嘻笑道:“我早就聽到外牆有人呼吸,原來是你這個小妹妹,下次再要偷襲,先多練幾年養氣的功夫吧!”
她說完此話,又是一陣輕笑,轉身飛躍而起,直掠出了數十丈遠。
“惡狗門分舵”裡的所有高手除了受傷的朱洪,全部都集在這間小院裡,連他們都無法留下卓漪玟,外面那些尋常的幫衆更不可能攔得住她。而各處防守的佈置全都是針對從外面進攻而設,並不能防止從宅院內衝出,因此卓漪玟數息之間就出了孫家老宅,飛掠而去,不見了蹤影,只在夜空之中留下了那一串悠揚的笑聲。
卓漪玟的武功和輕功都是極高,衆人之中除了楊絳衣之外無人能敵,此刻又是深夜,一旦逃逸而走,根本追無可追。俞千里和厲虎都深知此理,因此他們都站在了原地,並沒有躍起追敵,而是鐵青着臉,怒視着同樣站在院子裡的西門瞳。
如果說之前側身避開,讓卓漪玟衝出屋子還可以說是一時心軟的話,那麼後來竟出手引開了楊絳衣的一劍,使得卓漪玟反敗爲勝,忽施狠手刺傷了楊絳衣,簡直就是臨陣背叛,完全不可以原諒!
江湖中人的聯手對敵,往往是互爲攻防,每個人都須得對自己的同伴撤底信任,才能夠形成合擊之勢。也正因爲如此,臨陣時忽然反助敵人,致使同伴被敵所傷,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
楊絳衣之所以會被西門瞳一招制住,便是因爲她對西門瞳全然沒有防範,根本沒想到他會忽然從身後向自己動手的緣故。
此時,只要華不石一聲令下,俞千里和厲虎就會立刻對西門瞳出手攻擊,就算要拔劍擊殺這位三師弟,也絲毫不會猶豫!
西門瞳垂手而立,神色木然,面如死灰,彷彿根本沒有看見俞千里和厲虎憤怒的眼神。卓漪玟的離去,彷彿已經把這個少年全部的心神都帶走了,此刻的他就只剩下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華不石此時才腳步踉蹌地從屋裡跑了出來,他滿臉惶急之色,卻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院中站着的俞千里,厲虎和西門瞳三人之間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他直接衝到了受傷倒地的楊絳衣身前,伸手抱起她,口中大聲斥道:“你們幾個,還愣着幹什麼!快過去看看靈兒傷得怎樣,把她也擡到屋裡去!”
※※※
卓漪玟的指甲上染有劇毒。
這種毒,與楚依依所中的毒十分相似,也是由蛇毒與草木之毒混合而成。
楊絳衣被刺中右肩,白奕靈則是被劃傷了腰部,兩個人傷得都不輕。幸好有了給楚依依療毒的經驗,華不石首先就寫下的藥方,吩咐厲虎騎着快馬,到長沙城外鄰近的市鎮中去抓藥,然後才分別處理兩個人的傷口。
饒是如此,華不石也忙得全身大汗,花費了一個時辰,給她們都敷上草藥,抑制住了毒性發作,再包紮好傷處,纔算是暫時完成了治療。
剛剛中毒就得到治療,又有華不石這位精通醫術的大少爺在身邊,楊絳衣和白奕靈當然不會象楚依依那般有性命之憂。但是,她們兩個人的傷口都很深,甚至比楚依依更加嚴重,而所中之毒的毒性又十分猛烈,雖然大部分已被拔除掉了,但是用藥物肅清身內的餘毒卻不是朝夕之間便能完成。
相比之下,楊絳衣傷勢稍好一些,但也須得休養十天以上,而白奕靈則至少需要二十天到一個月才能見好。在這段時間之內,她們是不能再和他人動手拼鬥的。
華不石神情頹喪,象是一條被痛打一頓,又搶走了骨頭的流浪狗。
看着楊絳衣和靈兒受傷,華不石當然心疼不己,而與卓漪玟的這一場較量,他也可以說是撤底輸掉了。這位“無生老魔”的六弟子霜姬,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極擅智謀心計,在這次交手中完全佔得了上風,華不石如此周密佈置,設下了如此多道後手,不但沒有能拿下卓漪玟,反而弄得己方兩人受傷,西門瞳背叛的結果!
當下長沙城中形勢危急,“惡狗門”正面臨着與“洞庭幫”的一場大戰,分舵之中原本高手就少,力量嚴重不足,日前朱洪受傷已是實力受損,現在又傷了武功最強的楊絳衣和擅長暗器襲擊的白奕靈,可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在這種情形之下,華不石又怎麼能夠高興得起來?
此時,他就坐牀前的檀木椅子上,臉上愁眉不展,不住地唉聲嘆氣。
這裡是楊絳衣的臥房。
華不石已經在這裡坐了大半個時辰,而楊絳衣也盯着這位大少爺的苦臉,看了足足有大半個時辰。
她倚靠着牀頭,半躺在牀上,身上蓋着一條輕絲被,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平靜悠然,與華不石全然不同。
“你平日裡一見到我,就嘴上不停,滔滔不絕,今日卻如此安靜,真是難得。”楊絳衣開口說道。
華不石又長嘆了一口氣,道:“我還能說什麼,卓漪玟那魔女如此厲害,處處都高我一籌,今日小弟一敗塗地,又累得姐姐和靈兒受傷,全都是我的過錯。”
楊絳衣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你這花花少爺遲早要被敗在女人的手下,吃上一次大虧,那位漪玟姑娘天香國色,容貌確是極美,你輸給了她,也算不得冤枉。”
華不石道:“我確是低估了她。那魔女機智過人,不僅一眼便識破了小弟的‘十香軟筋散’絕技,而且對人性把握得極準,先在小屋中故作大方地放了我,便是將她自己擺在了弱者的地位,以搏取阿瞳的同情,在院中又假裝不敵姐姐,讓你有機會傷她,使得阿瞳不得不出手相救,引開姐姐的劍勢,她才忽施殺手,這等利用他人情感的心計,小弟實在是自愧不如!”
楊絳衣啐道:“你那採花淫賊的迷香伎倆,還好意思說成絕技!依我看起,那位漪玟姑娘即使一開始便痛下殺手,除掉了你這個大禍害,以她的武功,至少也有五六成的機會突出我們的圍殺,全身而退。”
華不石道:“那魔女的武功固然很高,她不殺我,卻是另有原因。”
楊絳衣輕哼了一聲,道:“難道你還以爲她愛上了你,捨不得殺你這花花少爺不成?”
華不石臉上一紅,道:“當然不是。魔道所用的計謀,是要利用‘惡狗門’與‘洞庭幫’火拼,他們便可以坐收漁人之利。若是今日小弟死了,‘惡狗門’在長沙的分舵傾刻就會崩潰,就算爹爹從舞陽城趕來,也只會去找魔道中人報仇,與‘洞庭幫’的一戰也就打不起來,她當然不會做這等壞了大計的舉動。也正因爲如此,小弟纔敢孤身一人前去見她,本想試探一下魔道中人的深淺,看看是否有和解的可能,卻沒有想到反而被她所乘,令姐姐中毒受傷。”
楊絳衣道:“身在江湖,和別人動手拼鬥,受傷本是尋常之事,算不了什麼,弟弟不用太過自責。其實即使是一時失算吃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你卻爲什麼如此沮喪,可全然不象往日那個惡狗大少爺的作風。”
華不石沉默了半晌,纔開口說道:“姐姐說的是,這世上哪裡會有常勝不敗的人,偶爾一次失算,輸上一局根本不算什麼。小弟心情沮喪,確實是另有緣由。”
楊絳衣道:“那又是什麼緣由?”
華不石又低下頭不言不語,過了半晌,才說道:“小弟在想,我們所行之事是對是錯,與那魔道所謂的彌佗淨土宗有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