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華不石和司馬如蘭相處已久,十分熟悉,但是這等退親之事要當着人家少女的面說出來,他也自知有些不妥。
司馬如蘭見華不石進門,卻是落落大方,起身說道:“華先生不是已經把發放糧食和安置土著村民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麼,現在前來,可是還有其它事情麼?”
華不石略顯尷尬,說道:“其實也沒有要緊的事情,小可此來本想找柴家主和姚長老有話要說,他們既都不在,我就先回去了,待改日再來。”
他說着話便要轉身出門,司馬如蘭卻道:“等一等,天已經黑啦,華先生還沒有吃晚飯吧?蘭兒已準備好了酒菜,華先生何不吃完了再走。”
華不石待要推託,卻只聽得司馬如蘭又道:“忙過這幾日以後,你就不會再常來城主府了,這頓飯就算是蘭兒答謝華先生這些天的相助之恩,先生就不要推辭了,好不好?”
聽城主大小姐這麼說,華不石只得道:“好吧,那華不石就多有叨擾了。”
司馬如蘭見他答應,頓時面露喜色,伸出柔夷拉起了這位大少爺的手臂便向後堂走去。
海盜圍城之時,華不石有許多天整日都留在城中府裡幫司馬如蘭處置各種事務,和她在一起吃飯甚是平常。不過這一次卻與以往有些不同,司馬如蘭拉着華不石的手,出了前廳,卻是沿着長廊,一直向後院走去。
華不石問道:“我們不是到廚房去吃飯麼,蘭兒小姐要帶我去哪裡?”
司馬如蘭微笑道:“平常華先生事務繁忙,到廚房用餐自是方便快捷一些,今晚是蘭兒請先生吃飯,到哪裡吃便由我說了算,難道你還不敢去麼?”
華不石當然不會不敢去。而即便他不敢,如今被司馬如蘭牽拉着手臂,這位大少爺也只得跟着走。二人穿過了長廊,來到了後花園中,原來司馬如蘭的酒菜,是擺在她自己居住的小樓裡。
司馬如蘭的閨閣小樓,華不石倒並非第一次來。當日熊百齡爲圖謀大倉城,設計用毒藥謀害司馬如蘭,海紅珠就曾帶他來過這裡,而這一次再來,青磚碧瓦的小樓也依然如故。
樓下小廳的圓桌上,擺着七八個菜碟,以及一罈開了封的酒,丫環小紅就站在旁邊待候着。華不石在桌前的椅上坐下,心中卻想着司馬如蘭好象早有預料他會前來,才準備下了這一桌酒菜,否則她自己一個人哪裡能吃得下這麼多。
雖然算不上豐盛,都是家常菜餚,滋味卻是不錯,而那一罈酒更是正宗的陳年女兒紅,在大倉城這種汪洋海外之地能夠喝到中土紹興的美酒,也確是難得。
從今天中午開始,華不石就沒有吃過飯,到現在確是有些餓了,當下也就不再客氣。沒過多久,桌上的幾碟菜就有一半進了他的肚子,酒也喝了好幾杯,華不石本就沒有多少酒量,很快有了幾分醺然之意。
司馬如蘭不停地勸菜敬酒,自己卻吃得不多,倒是也喝下了不少美酒,兩頰泛起了些許紅雲。
等到這位大少爺已酒足飯飽,司馬如蘭對小紅說道:“你先出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
丫環應聲道:“是,小紅告退。”
小紅走了,廳內就只剩下了華不石和司馬如蘭二人。司馬如蘭的一雙美眸盯着華不石的臉,忽然說道:“拿出來吧!”
華不石愕然道:“拿出什麼?”
司馬如蘭道:“盤龍珏呀,你不是來退親的麼?”
華不石頓時大窘,口中嚅嚅說不出話來,從懷中把半塊玉珏拿了出來,握在手裡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實在沒有想到,面前的這位城主大小姐,竟然早就已經知道了他到城主府的來意。
司馬如蘭卻是落落大方,伸出手掌放在華不石面前,說道:“給我吧。”
華不石只得把玉珏放在了她的玉掌上,說道:“爹爹昨日雖向柴家主他們答應了親事,只是這個……這個……”
他平日裡本是口才頗佳,此時卻是張嘴結舌,不知要如何解釋,有心要講些好話賠禮道歉,也不知應該怎樣開口。
司馬如蘭拿過玉珏,說道:“柴叔叔和姚長老向華伯父提親,事先蘭兒並不知曉,否則我定會阻止他們。華先生不必在意,說起來此事還是蘭兒不好,須得向你道歉纔是。”
華不石神情尷尬,道:“此事全都是華不石的錯,請蘭兒小姐原諒!”
司馬如蘭道:“今天下午,柴叔叔把向華伯父提親之事相告,蘭兒就知道華先生定會前來退親,於是一直在前廳等候。等到天黑之時,華先生仍未前來,蘭兒心中便存了僥倖,以爲華先生說不定會應承下這門親事,不過那只是蘭兒的空想,你還是來了。”
她說這些話時,一雙美眸依然凝望着華不石,目光之中卻泛起了些許迷濛。司馬如蘭本是清麗可人的大美女,這般楚楚可憐地述說心事,就算華不石是鐵石心腸,卻也不禁有些怦然心動。
正當華不石不知所措,待要說一些撫慰之語時,司馬如蘭卻已經收回了目光,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物,卻是另一塊盤龍珏。
兩塊盤龍珏皆是半圓形狀,外觀看上去極爲相似,在司馬如蘭的手中接合在了一起,竟變爲了一隻完整的玉球。
這隻玉球的徑長三寸,球上盤繞着兩條昂首探爪的蛟龍,雕刻得栩栩如生,在燭火之下發出澄黃色的光華,彷彿要從玉珏之上飛騰而起一般。
司馬如蘭把玉球放在了桌上,癡癡說道:“爹爹曾答應過,要爲蘭兒找一個好夫婿,他說那人定須要才德兼備,足以擔當起大倉城主的重任才行。蘭兒也時常在幻想,爹爹給蘭兒找的丈夫會是什麼樣的英雄好漢。哎,如今爹爹雖然已找到了,只可惜蘭兒卻與他沒有緣分。”
華不石低垂着頭,簡直不敢擡眼去看司馬如蘭,嘴裡更是說不出一句話,那些本來想好要說的撫慰之言,瞬時間就已全都變得不合時宜,根本無法當着司馬如蘭的面說出來。
最難消受美人恩,有時候美人的柔情並非是幸福,而是一種難以承擔的重負。
二人在桌前相對面坐,相距僅有數尺,彼此的目光卻是交錯着,一時之間俱是默然無語。
過了良久,司馬如蘭纔開口說道:“華先生,我們還算不算朋友?”
這句話是華不石前一次前來這座小樓時,曾經問過司馬如蘭的,而現在司馬如蘭卻反問向了這位大少爺。
華不石立時答道:“我們當然是好朋友。”
司馬如蘭道:“‘黑龍宮’的海盜纔剛剛退去,大倉城中百廢待興,如今爹爹已不在了,復興大倉城和‘萬金堂’的重責,蘭兒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既然是朋友,蘭兒就想請華先生在城中多留一些時日,幫助蘭兒管理此城,好不好?”
華不石道:“蘭兒小姐儘管放心,華不石暫時尚無離去的打算,也自會爲重振大倉城盡一分綿力。”
話題轉到了大倉城上,華不石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心中的尷尬之情也少了許多,說道:“這數日以來,城中糧食和土著民之事,在下已經全都安排妥當,待得糧食運到,港口的遠洋貿易重新開展,城中就定會恢復往日的繁榮。只不過大倉城卻還有一個大患,須得設法解決才行。”
司馬如蘭道:“華先生說的大患,可是‘黑龍宮’的海盜麼?”
華不石道:“正是。龍宮部衆此次圍島雖被擊敗,卻並未能損及根本,他們既對大倉城有了圖謀之心,待得元氣恢復之後必定會捲土重來。如果我們現在不早做準備,到時定會比這一次更難應對。”
司馬如蘭道:“是呀,這些天我也時時在想着此事,卻沒有想到有甚麼好辦法。”
華不石的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盤龍珏之上,說道:“當日司馬島主被刺,其實亦是‘黑龍宮’暗中指使,而他們的所作所爲,令華不石覺得,這羣海盜好象對於盤龍珏十分忌憚,千方百計地想要毀掉它,卻不知此珏中可是藏有甚麼秘密,蘭兒小姐能否相告?”
這件事其實是華不石一直未能猜透的。當日在南澳七星觀的碑林裡,‘九龍子’之中的樑五德現身搶奪,而隨後在萬易島外,巨鮫艦突然出現炮擊“青螭號”,顯然都是爲了盤龍珏。
吞鯨島所藏的財寶已被司馬逐馬用於建城而花費一空,盤龍珏本應當沒有了實際的用途,“黑龍宮”卻對這塊玉珏如此重視,爲了毀掉它甚至不惜背叛曹暮雲,與大明朝廷交惡,其中定然會有原因纔是。
司馬如蘭道:“這其是確是有一個秘密,華先生相詢,蘭兒自當坦言相告。”
她頓了一頓,說道:“‘黑龍宮’的海盜專門在海上劫掠大貨商船,乃是大倉城的大敵,我們‘萬金堂’與他們在南海上爭鬥了多年,雙方各有勝負,本門也犧牲了許多人,損失的船艦不在少數。後來爹爹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若是能夠得以實施,或許就可以消滅這一夥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