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伯亨在整個孟氏的大排行是八公子,在大房則是次子。
他上頭有同父異母的兩嫡兩庶四位姐姐,均已出閣,由於年紀差距太大,又不同母,來往不多,也不插手孃家的事情,也還罷了;兄長卻只一個,就是同父異母的嫡兄鄭國公世子孟伯勤;底下兩個妹妹,一個是胞妹孟十四孟碧筠,一個就是姨娘嬌語所出的孟十五孟麗絳;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庶弟,是孟家這一代最小的孩子、姨娘嬌語所出的十公子孟思安。
因爲鄭國公的原配發妻鍾氏是生孟伯勤的時候難產去的,之後鄭國公一直沒有續絃,直到宣景帝登基,孟太后報復了柔貴妃之後,緩過神來,關心起孃家,將身邊的女官向氏給了鄭國公做繼妻,鄭國公府纔有了新的女主人——向夫人比鍾氏小了足足一輩的年紀,比孟伯勤也大不了幾歲。
鍾氏去世時她還沒進宮,這原配跟繼室之間壓根沒照過面。沒嫁進鄭國公府前,揣摩孟太后的心意,對孟伯勤也十分照拂,每次孟伯勤到馨壽宮拜見太后,她都是噓寒問暖,關照有加。
後來做了鄭國公府的女主人,最初幾年很得鄭國公喜愛、又生下孟伯亨的時候,對孟伯勤也是照料周到,推心置腹,從不擺後母架子。
所以鄭國公世子孟伯勤同這繼母的關係一直不錯,不然孟伯勤如今一家子都在北疆,也不會將議親之年的女兒送到向夫人膝下撫養——這是把孟霜曉的婚事託給向夫人了,可見孟伯勤對她的信任。
作爲孟太后曾經最倚重的心腹,向夫人自是明白人:她出身不算高,否則也不會進宮做宮女、還被打發去伺候當時的孟太后了。
好在她少年時候性子老實,雖然心裡對於服侍在柔貴妃欺壓下戰戰兢兢的孟太后母子也感到失望,到底沒有流露出來,做事也素來勤勉。之後孟太后母子出人意料的翻了身,向夫人跟着水漲船高成爲宮裡地位最高的女官,還因爲孟太后的牽線,做了鄭國公夫人,所生的一雙子女,也受到了孟太后的另眼看待。
不過向夫人心裡清楚,孟太后最看重的孃家晚輩,歸根到底還是鄭國公世子孟伯勤。
而孟伯勤的年紀與能力,也是當之無愧的孟家中流砥柱。
在年長色衰,失去鄭國公寵愛,又受到姨娘嬌語的不斷打壓時,向夫人還能保住國夫人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孟太后與孟伯勤對她的好感,令鄭國公沒辦法寵妾滅妻。
因此她絕對不能做讓這兩位不高興的事情——她平時也不需要做讓這兩位不高興的事情,關鍵就是一雙子女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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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孟碧筠的婚事已經由太后做主,馬上就要成爲皇后了,向夫人只要在孟太后的支持下,看住嬌語母子幾個,不讓他們擾了自己女兒的大好前程就好。
但兒子孟伯亨的正妻人選,卻非常值得斟酌:首先家世太好的不能挑,因爲孟碧筠已經要做皇后了,如果再給孟伯亨找個家裡父兄一堆、還一個比一個出色能幹的妻子,孟太后會怎麼想?遠在北疆的孟伯勤能不懷疑向夫人母子有了對他來說不該有的野心?
其次也不能爲了顧慮太后跟孟伯勤的想法,找的太差,畢竟孟伯亨可是向夫人的親兒子,向夫人怎麼會不希望兒子找個好的呢?
綜合這兩點考量,向夫人認爲未來兒媳婦最好是那種現在家世不怎麼樣,但潛力很大,將來可以幫助孟伯亨跟孟碧筠掙脫太后與孟伯勤的轄制、自己當家作主的——這倒不是向夫人對太后還有孟伯勤暗恨在心。
只不過能自己做主,正常人總歸都不喜歡被人管着的。
之前向夫人看中的是桓夜合,故此讓孟伯亨追着人去了碧水郡,但沒想到兒子這一去,差點就回不來了——雖然在桓夜合手腕高超的斡旋下,向夫人沒有恨上她,但對於讓孟伯亨娶桓夜合的心思也淡了下來:我兒子一直好好的,陪這女孩兒出了趟門就出了意外,怎麼想這女孩兒怎麼不吉利啊!
何況桓觀瀾後繼無人,桓夜合之所以能夠成爲熾手可熱的聯姻人選,家世只是一方面,她本身的才幹、城府也不容忽視——這點對於想娶她的男子來說也許很有吸引力,但對於想做她婆婆的人來說,壓力就很大了。
比如向夫人自認,如果桓夜合做了她兒媳婦的話,她是沒把握管住這兒媳婦的。
所以方纔聽孟歸羽言辭鑿鑿的排除了盛家跟碧水郡有關係的可能後,向夫人也是動了心,覺得這女孩兒很適合說給孟伯亨:“這盛家女孩兒的容貌是很不錯的,配得上我兒!性子雖然急了點,但年紀還小,可以慢慢兒調教嘛!至於說城府太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自己年紀也還不算大,往後多提點就是了,實在不行,再給小八納兩房精明識趣的妾室做賢內助,不就成了?何況城府淺好拿捏,往後要通過她讓盛家老太爺跟她父兄這些人出錢出力,略施小計就可,真正省心!”
須知道盛老太爺與軍中、與周大將軍以及徐家的淵源,註定孟氏在接下來跟高密王的爭鬥中,必然會重視這份助力。
就算出於長遠考慮,那個距離連中六元已經不遠的盛睡鶴,也是孟伯亨若干年後亦不會缺了來自妻族助力的保障——至於說盛睡鶴做官的本事是否跟得上他得科舉成就,這點知道內情的人都不會懷疑的,畢竟這次暗中的六元之議,本來就是盛睡鶴自己起的頭。
這麼會投機,而且據說才學還真撐得起六元的名聲的年輕人,將來怎麼可能爬不上高位呢?
相比之下,桓夜合雖然本身能夠襄助丈夫的地方肯定遠遠超過了盛惟喬,但比起孃家父兄的前景來,到底要輸上一籌。
如此孟伯亨若娶了盛惟喬,正可以說是爲了整個孟氏的考量,既能得到孟太后與孟伯勤的讚許;又能借此提升他在孟氏的地位與分量;還能撈着實惠:向夫人孃家不算尊貴,夫家鄭國公現在發達歸發達,可惜她在鄭國公面前只得寵了那麼幾年,就被嬌語奪了寵愛且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所以鄭國公府的產業,她也沒什麼能插上手的,手裡私房可不多。
孟伯亨又不是嫡長子,由於嬌語的挑唆,在鄭國公面前還不是很得意。
將來分家產的時候,孟伯勤有作爲孟氏中流砥柱的權勢地位可依靠,誰敢少了他那一份?
孟思安有生母嬌語幫忙,鄭國公這些年來可沒少給這孃兒幾個私下塞東西;
唯獨孟伯亨,親爹親孃都指望不上,除了殘湯剩水還能撈着什麼?
所以向夫人母子雖然不像孟歸羽那樣,家底單薄的名聲在外,對於娶個嫁妝豐厚的兒媳婦的需要,也是很強烈的。
在這點上,盛惟喬比桓夜合可強太多了。畢竟桓觀瀾當年雖然位極人臣,卻以清廉出名,身家可不怎麼樣,他底下的子孫又都平庸,桓夜合即使在桓家地位不低,出閣想也該不到多少東西。哪裡能跟南風盛家的掌上明珠比?
無奈孟伯亨失蹤多日,前兩天才有準信傳來說人還活着——之前向夫人牽掛他的安危都來不及,畢竟兒子若沒了還想什麼兒媳婦——這會終於提起了物色兒媳婦的心思,纔看好的人選,孟太后卻想撮合給孟歸羽,向夫人自是不甘心。
但向夫人素來在孟太后面前扮演寬厚慈愛,對孟氏任何一個子弟都是呵護有加的,此刻自然不好直接說我其實也看盛惟喬不錯,所以不如留給我親生兒子,至於孟歸羽,那畢竟只是我侄子,就給他另外找個吧!
這麼着,她在不損及自己形象的基礎上能提出來的反對理由都被孟太后給解決了,怕再說下去被孟太后看出心思,只好轉而稱讚太后:“小六有您這樣護着疼着,也真是福澤深厚了!不然就憑他自己,就算把那女孩兒娶過門,只怕也要生出許多波折來!”
向夫人這麼說着,就看向底下坐姿端莊、面色恭謹的孟歸羽,笑吟吟道,“對了,小六,你自己覺得這門親事如何?不要害羞,這是終身大事,這會又沒外人在,你只管說你的想法就是了。不管是太后娘娘,還是我這個大伯母,肯定都是向着你的。”
孟太后不知道她這番話其實是在向孟歸羽施壓——太后年紀大了,雖然在孟歸羽兄妹的努力奉承下,這兩年對孟家四房也算照顧,終究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顧到。
之前孟歸羽就是走的嬌語母子的門路,後又因爲孟碧筠被太后看中預備立爲繼後,轉投了向夫人孃兒,再通過向夫人的介紹,搭上了遠在北疆的孟伯勤的這條線。
這種情況下,向夫人自信孟歸羽絕對不會爲了個盛惟喬惡了自己!
果然孟歸羽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之後,就微笑起來,拱手道:“姑母這樣爲侄兒着想,侄兒除了感激之外,還能說什麼呢?只是聽說歸歡她之前掐尖要強的,很是同盛三小姐置過一番氣,也不知道盛三小姐會不會因此遷怒侄兒?若是如此,恐怕就會讓姑母失望了!”
“她們少年女孩兒家,誰還沒個搶着出風頭的時候?”孟太后聞言,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說道,“回頭你跟歸歡透點口風,讓她找機會與惟喬那孩子賠個禮,也就是了!哀家看那孩子也不是個小氣的——這將來要做姑嫂的人,哪能不彼此包涵些?”
又鼓勵他,“你這孩子長的俊俏,又素來能幹,家裡也是清爽簡單,且不說惟喬那孩子必然看的中你,就是她家裡長輩,也肯定會喜歡你的。再者,這婚姻大事終歸是長輩做主,回頭你們相處着,只要不是實在合不來,哀家親自給你牽線,難爲盛家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哀家嗎?”
孟歸羽瞥了眼向夫人,笑着謝了太后,再說了幾句關懷太后的話,看看時間不早,也就藉口還有公事要處置,跟太后告罪離開了。
如今池作司將送他離開時恰好碰見了盛惟喬的事情稟告上來,又說了讓盛惟喬帶孟歸羽去偏殿的事情,孟太后自然覺得高興,連連跟向夫人說着:“才說這倆孩子呢,他們就碰上了面!可見冥冥之中註定,他們就是有緣分的!”
向夫人正思索着孟歸羽已經稟告了太后孟歸歡跟盛惟喬有罅隙,恐怕盛惟喬出於擔憂日後姑嫂不和疏遠孟家四房,可見這侄子是個識趣的。
就算這會兩人一塊去偏殿,想來孟歸羽自有分寸,斷不敢趁這機會兜搭自己看中的兒媳婦,不定趁這機會徹底絕了盛惟喬的心思——聞言微彎脣角,意有所指的輕笑道:“咱們辛辛苦苦啊就是爲了孩子們,只要孩子們好,那就什麼都好!只望這些孩子們,能不要辜負了咱們的一番苦心纔是!”
只是向夫人不知道的是,這時候被她認爲識趣的孟歸羽,雖然確實沒有主動兜搭盛惟喬,卻正喊了胞妹孟歸歡,在偏殿外的角落裡面授機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