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盛睡鶴的要求清了場,盛惟喬還以爲他來要說什麼事,結果這人開口就是:“咱們走的時候,大哥肯定要帶着人送咱們。到時候你開口,把應敦買下來!”
盛惟喬不禁詫異道:“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在玳瑁島待不下去了!”盛睡鶴嘆了口氣,“方纔議事堂上的爭執你從頭看到尾,該看出來了吧?那些人是真心不希望應敦活下去——原因我現在不好跟你說,總之即使咱們兄妹倆一塊去求情,他們也不會斷了幹掉應敦的念頭!”
“方纔應敦已經受了三刀六洞之刑,是我動的手,人沒什麼事,就是得躺些日子補一補血。然而他要是繼續留在島上做奴僕,那些人有的是法子玩死他!”
盛惟喬挑眉道:“真是稀奇!公孫海主還沒死呢!就算那嚴奴奴已經懷上了,但且不說她這一胎是男是女,說句不好聽的,這年頭皇家也常有小孩子夭折哪!公孫海主如今就應敦這麼個長成的男嗣,都說好了不殺他了,現在誰敢下這個毒手?”
聲音一低,“還是公孫海主到現在都彈壓不住底下人?”
盛睡鶴搖頭道:“這事情複雜的很,不是簡單的彈壓得住彈壓不住的問題——”
盛惟喬在心裡默默的想:“是啊,關鍵是公孫氏,還有今天議事堂上的那些人都是贊成洗白上岸的!”
而他們洗白上岸的關鍵是盛睡鶴,偏偏公孫應敦對盛睡鶴敵意深重,甚至連盛惟喬都被波及在內。
此舉在那些人眼裡,不啻是斷絕他們以及他們家人後嗣逃出生天的指望!
那些人一則怨恨公孫應敦,二則是擔心公孫應敦不死,盛睡鶴或者盛家事後想起來餘怒未消,會牽累到他們,所以哪裡肯輕易打消對公孫應敦的殺意?
然後公孫夙上臺也才兩年,根基遠不如他爹公孫老海主——他當初上臺之後難以服衆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盛睡鶴替他承擔了大量出生入死的任務。
而這種任務雖然危險,但對於個人能力的錘鍊、威望的提升卻肯定都是大有好處的。
如果不是因爲決定上岸的緣故的話,前年公孫老海主戰死海上後,盛睡鶴其實是有能力與公孫夙一爭海主之位的——畢竟海主傳承中,血脈的重要性是遠遠比不上實力的。
這不全是因爲海匪們見利忘義,而是因爲做海匪這行,生存環境艱險,領頭的海主如果無能的話,這一夥人是鐵定沒好下場。
事關重大,誰肯跟個沒指望的老大?
前年公孫夙肅清叔伯等牽掣勢力之所以順利,說到底是因爲盛睡鶴、盛蘭辭父子都非常堅定的站在他這邊,並非他獨自就有鎮壓全島的實力。
如今島上大部分人都同意了接受將來的招安,本來在玳瑁島勢力不小的盛睡鶴,自然是越發受到他們的推崇與重視。
一羣積年的悍匪想表誠意,把主意打到少海主的性命上也真的是順理成章。
這點公孫夙也沒把握能在他們的時刻算計之下,看好了自己兒子——畢竟要打理偌大島嶼、海域,還要爲若干年後的招安做準備,也是很忙的。
至於即將遠赴長安的盛睡鶴,發現自己說服不了這些人之後,也懶得囉嗦了,直接來個釜底抽薪:把公孫應敦帶走!
這緣故只要知道公孫氏想棄暗投明,就能推測出來,但現在盛睡鶴不想把這事兒跟盛惟喬說,自然就要支支吾吾了。
而盛惟喬固然知道,盛睡鶴不提,她也裝作不知,只道:“玳瑁島的事情我不是很感興趣,你要我走的時候當衆買下應敦,也沒什麼。問題是買下他之後,怎麼安排他?”
她提醒道,“公孫氏一家四代的腦袋都在懸賞榜上掛着呢!應姜是女孩兒,官府連她畫像都沒有也還罷了。應敦好歹做過兩年少海主的,他要被發現了,哪怕南風郡上下官府有意包庇,說不得也是個麻煩——最麻煩的是,以前咱們家都在郡中過活,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有斡旋的餘地。但你馬上就要去長安趕考,萬一入仕之後,有政敵抓到這個把柄,豈不是害了你前途不說,連咱們全家都要受牽累?”
而且,“就是不說那麼遠的事情,應敦才受三刀六洞之刑,即使沒有危及性命,也肯定有失血過多之症。這模樣總不可能帶進盛府裡去吧?倒不是我嫌他什麼,可咱們府里人多眼雜,誰知道會傳出什麼話什麼事來?少不得得給他找個地方安置,把傷養好才成!”
“咱們家莊子別院多,遣倆心腹專門找個地方伺候他也還罷了——問題是,他好了之後繼續跟你作對怎麼辦?!”
盛睡鶴淡淡道:“乖囡囡果然長大了,思慮竟這樣周全——不過這事兒倒也不難!回頭上了岸,悄悄安排應敦去別院養傷,他身體不錯,傷的也不在要害,我想養個一兩個月也就差不多了。”
“屆時我也差不多要動身前往長安,把他帶上,跟阿喜一樣充當小廝書童,回頭不管是對長安那邊,還是對家裡,都說在趕考路上因緣巧合收的人,想來也沒多少人關心個下人的來龍去脈。”
“至於官府那邊的懸賞,其實那些畫像我看過,畫的跟真人都相去甚遠!”
“畢竟應敦從前在島上地位並不高,官府的探子根本不會重點注意他。”
“他今年才十四歲,還在長身體之中!”
“等跟我去長安宦遊個幾年,眉眼身體都長開了,跟畫像就更不像了——到時候即使回到南風郡,怕也沒人會認出他來!”
盛惟喬皺眉道:“帶他上長安?你明知道他對你未必安好心……就不怕他在路上或者你下場的時候給你使絆子?”
“教教就好了。”盛睡鶴不在意道,“乖囡囡放心,我壓得住他。”
盛惟喬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想了想,最終道:“好吧。不過,這事兒還得稟告爹爹,爹爹同意了才成!”
她心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回去找爹孃,至於其他事情,先順着盛睡鶴的好,以免他忽然翻臉,爲難自己。
索性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小心翼翼的盛惟喬爲了以防意外,甚至拒絕了公孫應姜去爬玳帽峰的提議——總算熬到回程這天,她照盛睡鶴的叮囑,在公孫夙率人至碼頭送別時提出買下“玳瑁島的新鮮奴僕公孫應敦”,那些希望公孫應敦死的人儘管臉色不太好看,但在公孫夙說了:“這孽障對不住小姐,本該交與小姐處置,哪能再讓小姐破費?”
之後他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總不能說不讓盛惟喬出氣吧?
雖然誰都知道盛惟喬買公孫應敦不是爲了出氣。
如此將公孫應敦擡上船後,看着樓船升帆起航,盛惟喬簡直長出口氣!
數日的航行後到了岸上,因爲他們這時候應該還在“城外的別院裡刻苦攻讀以及陪讀”,自然無人迎接,也沒有大張旗鼓,悄悄下船後換乘馬車,先到了之前的別院落腳。
盛惟喬連日趕路,心裡又惦記着事情,到這裡已經非常疲憊了,幾乎倒頭就睡!
等醒來時,盛睡鶴已經將公孫應敦送走,雖然不知道送去了什麼地方又安排了什麼人照顧,但看公孫應姜完全不牽掛的樣子,盛惟喬也就沒問。
她跟盛睡鶴商量:“咱們現在就回去嗎?”
盛睡鶴道:“咱們出來的理由是爲了赴考專心讀書,算算時間,從離府到現在也有半個來月了,要是回去也可以。但本來我是不在乎早點去長安的,現在卻得等應敦,如此總不能回盛府去住上個把月再動身吧?所以乖囡囡要沒什麼事兒,咱們在這裡再住些日子?”
“但我想回去了!”盛惟喬哪裡肯?當下皺了眉,道,“好些日子沒見爹孃,我想他們了!”
她恨不得現在就出現在盛蘭辭面前,把盛睡鶴的身世問個明明白白啊!!!
盛睡鶴以爲她自來嬌慣,這回在島上多少吃了幾日的苦頭,回到岸上第一件事自然是撲到父母懷裡找安慰,想了一想,就道:“也罷!方纔聽這裡的下人說,前兩日府裡來了消息,說咱們從未見過的小姑姑回來了,打算在府里長住。要不就用這藉口回去小住幾日?”
想到盛惟喬之前跟自己出來,原本是爲了玳瑁島之行,現在這女孩兒未必肯繼續在別院陪自己不說,不欲大事未成就被兒女情長消磨意氣的盛睡鶴,其實也不願意她繼續留下,所以又補充,“之後我一個人回來這裡唸書,你就留在爹孃身邊陪伴吧!”
盛惟喬這才滿意,又催促他定下明早的歸期,方回房去叮囑下人別把箱籠打開太多,免得明早來不及收拾,耽擱了歸程。
這時候的盛惟喬還不知道,她固然是心急如焚的想早點回盛府,盛府之內,卻也有人在盼星星盼月亮的盼她回去——盛蘭泠第一百次在內室跺腳嘆息:“都半個來月了!我那侄子侄女怎麼還不回來?!就算來年會試要緊,我好歹是他們的嫡親姑姑,這許多年纔回來,大哥大嫂竟也不把他們喊回來給我磕頭見禮!?”
“就算我那侄子功課繁忙,好歹把侄女兒單獨喊回來叫我見見啊!”
——她好不容易纔獲取了親孃明老夫人的信任,得到老夫人的幫助重回孃家,沒住兩天,就被盛家現在的豪富驚呆了!
繼而對於將大房唯一的女兒盛惟喬撮合給自己兒子做媳婦充滿了巨大的熱情!
偏偏!
她還沒進盛府的門,盛惟喬倒先離開了!
還一走這麼久,這叫她想好的百般手段竟無從下手——畢竟明老夫人設法讓她進門前,就再三警告,絕對絕對不許打盛惟喬的任何主意,如果違反了,就別怪老夫人不念母女之情,當場把他們母子趕出門外!
所以盛蘭泠根本不敢明着提這件事情,也只能從盛惟喬本身入手,心說這侄女如果自己對姑表哥動了心,又或者因爲一些緣故不得不嫁給姑表哥,盛家上下也沒辦法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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