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謹當天確實沒能從警局裡出來,天一黑,童依琳就立刻打電話給齊晟,讓他不管用什麼辦法都必須壓制住這個消息。同時,昆氏和童氏的公關部也在連夜加班,一方面制約媒體,一方面繃緊了神經準備應對最壞的局面。
昆謹成爲一樁墜樓案的嫌疑人這個消息還是沒能瞞得住昆家和童家,昆品祥連夜趕到昆氏,此時童依琳儼然已經是兩家的總代理人,正在昆謹的辦公室裡和公關部的人商量應急預案,見昆品祥走進來,童依琳也只能停下來跟他打個招呼,轉頭就又去處理其他事情了。
昆謹的秘書將昆品祥帶到同一樓層的休息室,昆品祥急於知道昆謹現在的消息,但是問題是現在昆謹到底是怎麼個狀況連他們都知之甚少,秘書只能苦哈哈地說些沒有營養的話先安慰着昆品祥。童依琳聯繫過徐明,但是涉及到案件偵查方面的事情,徐明實在不能跟童依琳說得太多。何況在這件事裡,童依琳的身份實在太微妙又太敏感,如果不是考慮到輿論影響,童依琳現在也應該在警察局裡做筆錄而不是在昆氏大樓裡指點江山。
童依琳看了看時間,擡頭問道:“那個人帶回來了嗎?”昆謹的秘書連忙應道:“帶回來了,在樓下。”童依琳手指點了點桌面,想了想對公關經理和秘書說道:“把那個人操作賬戶的資料準備好,通知昆謹的律師,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警局接人。齊晟那邊你們跟緊一點,在昆謹回來之前,絕對不能讓一絲一毫的消息見報,中縫都不可以。”公關經理點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去安排工作,童依琳站起身對秘書說道:“去勸勸昆伯父,在這裡等也沒有用,讓他回去休息,我保證,明天昆謹一定會回來。”
秘書點點頭,看了看童依琳問道:“那你呢?要休息一下嗎,我去給你叫點外賣。”童依琳搖搖頭,將搭在沙發上的外套穿好,說道:“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秘書一愣,童依琳走了幾步,拉開辦公室的門,冷聲說道:“一朝新聞。”
一朝新聞就是曝光昆品祥和李玉芳相擁照片的那家新聞網站,文化傳媒這片,雖然齊家是大頭,但是並不是一家獨大,一朝新聞所屬的天尚傳媒就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傳媒公司,這家公司主要走雜誌報刊,一朝新聞是它旗下唯一一個也是國內較大的一個新聞網站。一朝新聞的編輯室是獨立在天尚之外的,童依琳現在要去的,也就是一朝新聞的總編辦公室,而不是天尚傳媒的辦公大樓。
做新聞的,沒幾個是朝九晚五正常下班的。此時已經臨近半夜,但是一朝新聞的的編輯室依舊是燈火通明。辦公室裡迴響着噼裡啪啦的打字聲,不時有編輯拿着已經確定的新聞稿進總編室去讓總編審閱。童依琳走進一朝新聞的辦公區,因爲是加班,前臺已經沒人,所以童依琳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總編室門口才被攔下來。
“誒,請問有什麼事?”攔住童依琳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編輯,一看就是那種長期熬夜的宅男,劉海都快要蓋住眼睛裡了,擋在眼前的那副眼睛鏡片快要趕上啤酒瓶的底子。童依琳看都沒看小編輯一眼,伸手將人推開,一邊開門一邊說:“我找你們高主編。”
童依琳將門推開的時候,主編室裡的高主編正拿着筆改着一張稿子。見童依琳突然出現,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走上前的童依琳抽走琳手裡的稿件。童依琳快速掃視一下,不由冷笑,到底是趕巧了,現在她手上這個稿子正好就是關於昆謹的。稿子是打印的,被高主編用紅色的簽字筆畫畫改改,用詞極盡聳動之能事。
童依琳將稿子拍在高主編面前,然後在他對面坐下,說道:“高主編夠忙的啊,這麼晚您還拉着這麼大一幫子員工加班,真是有夠辛苦的。”做新聞的有誰不認識這段時間在A市腥風血雨的童依琳呢?高主編是個中年發福的男人,此時被童依琳冷冷地看着,額頭上竟生生冒出了汗意。
“童小姐說笑了,做新聞的嘛,加班沒個定時是正常的,正常的。”高主編摸了摸額頭,笑道。童依琳根本沒心情跟這個老狐狸打太極,直接說道:“高主編您還知道您是做新聞的?不知道以爲一朝新聞改成看圖說話了,什麼顛倒是非的東西都趕往外報,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名聲這是豁出去不要了?”
童依琳興師問罪的架勢擺得足,高主編這個玩兒了十多年文字遊戲的老滑頭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聽他呵呵笑了兩聲,說道:“哪敢哪敢,我們新聞人最看中的就是真實可靠四個字,能上一朝新聞的,絕對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我們可不敢拿這種事開玩笑。童小姐怕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就談不上,你也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咱們說正事。”童依琳伸手點了點高主編面前修改得面目全非的稿件,說道:“您這兒加班加點的,恐怕就是爲了這個吧?”高主編沒來得及插話,童依琳就繼續說道:“我是真不理解您是怎麼想的,要說您在天尚傳媒也算是元老級的人物了,怎麼這次也會出這個昏招?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在得罪昆童兩家之後往死裡給昆家砸石頭,能保得住你這一畝三分地?”
高主編一驚,見童依琳面上平靜眼裡卻盡是冷意,就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經全被看透了,天尚傳媒旗下報刊雜誌衆多,公司內部各成派系,內鬥得儼然一部宮廷大戲。高主編的一朝新聞因爲是綜合性新聞網站,但是這兩年人才流失嚴重導致網站隱隱已經有了捉襟見肘的窘迫。這麼大一塊肥肉高主編一個人吃了這麼久早就讓有的人眼紅了,如今看到高主編力頹,向撲上來分肉吃的人就跟綠了眼睛的狼一樣死死盯着高主編,內憂外患之下,高主編爲了保下自己的位置,只能走些偏門。
得罪昆家和童家雖然不是他所希望的,但是現在
他沒有別的辦法。網站收益上不去,上面遲早會有動作,就想那個人說的,昆家童家如今忙着應付自己的事,恐怕沒什麼心思理會他們這麼一個新聞網站,至於今晚上關於昆謹的新聞則更是如此,如果所有的媒體都迫於昆童齊三家而不予報道或者延遲報到,那麼一朝新聞一旦第一時間發佈消息就會成爲鐵板釘釘的獨家頭條。獨家這兩個字對於做新聞的人來說,其吸引力之大恐怕常人是不能理解的。更何況他們報道的也確實是發生過的事情,雖然用詞過激了一點,但是這個念頭那個做新聞的不是這樣呢?
幾番權衡之下,高主編採納了那人的建議,可沒想到,他這邊新聞還沒發出去,童依琳就找上了門。高主編掏出手帕又擦了擦腦門,吶吶地不說話。童依琳看着對面低着頭的中年男人,語氣冷然:“我不知道給你出主意的人都跟你許諾了什麼,但是我現在能跟你保證,如果明天我在一朝新聞的版面上看到了關於昆謹的隻字片語,我都會讓一朝新聞徹底消失在A市。”童依琳往前傾身,看着高主編緩緩說道:“童家、昆家再加上一個齊家,收拾一個小小的新聞網站還是可以的。你覺得天尚會爲了你爲了一朝新聞跟我們三家作對嗎?”
高主編連連點頭說道:“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童小姐消氣,我……我……我這也是……”童依琳伸手將高主編面前的稿子拿過來,當着他的面緩緩撕碎,將紙屑扔進一旁的垃圾桶之後,童依琳站起身,對高主編說道:“很好,很高興能與高主編在這個問題上達成共識。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高主編連忙站起身目送童依琳走出一朝新聞的辦公室,直到看不見童依琳那個活閻王的背影,高主編纔跟脫力一般跌坐在辦公椅上。看着電腦裡還開着的排版軟件,高主編突然踹了一腳辦公桌,整個人又憤怒又無奈。他不敢小看童依琳,這個女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她既然會專程跑到這裡來警告他一番,那就絕對不是說說而已。小看她或者無視她都不是理智的選擇,高主編擡手撓了撓頭,看着電腦的雙眼溢滿苦惱。
童依琳從這座辦公大樓走出來的時候踉蹌了幾步,一直等在外面的劉秘書見狀連忙上去扶住她,有些急切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童依琳搖搖頭,說道:“沒什麼,可能累狠了點所以有點頭暈。”劉秘書扶着童依琳上車,迅速發動汽車向着童家駛去。童依琳躺在後座上,擡手遮住眼睛,心裡空茫一片。
她不敢去想自己剛纔在一朝新聞是什麼樣子,曾經的她怎麼都不可能那麼輕描淡寫地說出那些拿捏別人把柄的話,字字句句裡全是冷漠和不屑。她從前最恨所謂上位者在言語間隨意安置旁人生死,如今,她也成了這樣的人。
童依琳閉着眼,隱隱看到從前的自己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最終模糊在了一片白光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