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這種東西如果能追究得清楚根底,那就不叫感情。古往今來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癡男怨女的故事。所謂愛情,從來就不是安排好劇情任務地點時間而發生的劇本,有時候它的降臨不只是可笑,還很可悲。
當年陸謙餘爲了陸氏搭上了六爺這條線,做外貿的,進出商品走的碼頭渠道多多少少都被這些大佬們掌控,陸氏在A市的根基不深,在這麼個城牆上掉塊磚都能砸中權貴的地方,安身立命成了陸謙餘當時最緊要的任務。
拿命換錢的人,你可以說他盜亦有道可以說他有情有義,但絕對不能說他好相處有道德。真有那麼三觀正確他也走不上這條路。陸謙餘這個人其實並不對六爺的胃口,當年在紅宮交際幾週六爺始終沒有鬆口,爲了爲難陸謙餘,六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陸謙餘說,想要他放手裡三個碼頭給他,就把他老婆弄來給他玩兒玩兒。
這種要求對於任何一個男人都是莫大的侮辱,六爺本來以爲這下陸謙餘可以知難而退了,不說當場發飆至少也不會再這麼親和。但是陸謙餘當真是個能忍的人,不僅臉色絲毫沒變,還幾乎想都沒想地答應道:“只要六爺看得上,也是她的福氣。”
這種無恥程度讓六爺都啞聲了一會兒,但是更出乎六爺意料的是,第二天他就真的在包間裡看到了來紅宮接人的陳澄。那天晚上陸謙餘託六爺手下的人來告訴他,在隔壁包間準備了一份大禮給他。六爺抱着不可置否的態度到了包間,沒多久一會兒,就等來了陳澄。
六爺是見過陳澄的,某次某個黑白都有牽扯的老闆做東請客,六爺看見過陪着陸謙餘一起來的陳澄。那是的陳澄精心打扮過,合身的禮服高貴的儀態,對任何人都溫柔有禮的笑容,那時六爺心裡隱約有那麼個意思,娶到這樣的女人,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那次驚鴻一瞥之後六爺就再也沒有忘記過陳澄,但要說有什麼齷齪想法還真沒有。直到陳澄一臉擔憂焦急地打開了包間的門。
趕過來接人的陳澄打扮很日常,如墨似緞的長髮隨意地綁在腦後,整個人看上去特別清雅卻沒了之前酒宴上那點高貴的疏離。六爺不是什麼好人,那點對陳澄的綺念被酒精和助興的香料無限地方大。最終陳澄沒能離開那個包間。
至於就在一牆之隔的另一個包間裡對着他們的實況轉播還能面色不改地跟六爺那羣手下喝酒聊天的陸謙餘,六爺更加沒了應付的耐心。臨走時看着趴在沙發上沒有半分動靜的陳澄,到了嘴邊的那句“是你丈夫把你送給我的。”被六爺嚥了下去,這個女人完全無辜,被自己最親最信任的人出賣犧牲,而來自於自己這個施暴者的真相恐怕會更加讓她絕望。
回到他們原來所在的包間,六爺看到包間裡的屏幕臉就黑了,平時跟他玩笑慣了的兄弟也是攛掇着把隔壁監控
轉播到這邊來的那個人被六爺當場開了瓢,衆人散去之後,六爺指着陸謙餘說:“碼頭我給你,你以後別出現在老子面前。”
但是六爺再次低估了陸謙餘的無恥程度,其後陸氏迅速發展,當陸謙餘再次遇到自己跨不過的坎需要找到六爺幫助的時候,來的人竟然是陳澄。
當陳澄慘白着臉色走到六爺面前的時候,六爺第一次有了一種恨不得將某個人除之後快的感覺。陳澄全程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意亂情迷之際,六爺對陳澄說:“你跟我,我幫你拜託陸謙餘。”話音一落,陳澄眼角的淚水瞬間劃下,但是六爺等了半天,還是沒等到陳澄的一句回答。
這樣畸形的關係一直持續了兩年,六爺的脾氣並不好,在牀上也不是個溫柔的人。這兩年裡陸謙餘將陸家迅速發展壯大,併成功在A市立柱了腳,成了A市數得上名的商家。而陳澄,卻在六爺和陸謙餘的雙重摺磨下,迅速地消瘦,越來越沉默,漸漸地沒了笑容。陳澄死的那天,剛好是阿浩母親病逝的時候。兄弟慘死,六爺的心情本就不好,那段時間張羅着報仇,六爺身上戾氣頗重,所以對陳澄也沒了顧忌,六爺開車找到陳澄,扔給她一張酒店的房卡說了句晚上來找我就走了,全然不管陳澄瞬間慘白下去的臉色,還有陳澄背後尚還年幼的兒子。
那天六爺在酒店裡等了一晚,沒等到陳澄的人,卻等來了她自殺的消息。
六爺其實一直在等陳澄開口,只要陳澄說一句,你幫幫我,他立刻就能讓陸謙餘那個衣冠禽獸徹底消失。可是他沒想到,陸謙餘是陳澄的噩夢,那他自己就是陳澄人生中最大的魔鬼。而他自以爲是地期待陳澄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選擇,甚至篤定陳澄會如他所願。
陳澄的死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六爺措手不及,也打得他如夢初醒。原來這個女人並沒有認命,她只是再忍,爲了自己還沒有長大的兒子再忍,而當他當着她兒子的面將表面的這層遮羞布徹底撕開之後,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於是她選擇用最激烈的方式離開這樣的生活。
陳澄死了,六爺本來想收拾掉陸謙餘給陳澄陪葬,然後陸謙餘卻早一步找到他,那個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在他對面,怡然自得甚至是得意地對他說:“我知道你想殺我,但是陳澄是你逼死的,陸震東已經沒有媽了,你還想殺了我讓陸震東沒有爸嗎?陳澄最緊張她這個兒子,她忍了兩年多也是因爲陸震東還小,你殺了我,你覺得她會感謝你還是更恨你?”
陸謙餘的話戳中了六爺的軟肋,如果他不當着陸震東的面說那些話,給那張房卡,陳澄不會崩潰而選擇自殺。陳澄的死是他一手造成,就算殺了陸謙餘,也改變不了他纔是罪魁禍首的事實。
“六爺?”阿浩見六爺又陷入了回憶,久久不開口說哈,於是輕聲喊道。
六爺閉了閉
眼,將手裡的照片扣在桌面上。阿浩當年八歲,六爺看着他總能想到比他更小的陸震東,同樣是沒了母親,陸震東有着陸謙餘那樣一個父親,過的回是什麼樣的生活呢。不知是不是出於這種拐了十八個彎的補償心態,六爺對阿浩很好,也讓阿浩成了他手下第一心腹,他對阿浩幾乎沒有秘密。
“沒事了,你去做事吧。”六爺有些疲憊地對阿浩揮了揮手,阿浩點點頭走出了房間。六爺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他已然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人,再過一二十年,他也就成了一培黃土,不知道到了地下,還能不能再見到陳澄,向她求一句原諒。
陸震東接到阿浩的消息時,第一反應不是趕緊將自己跟六爺那邊沒處理乾淨的痕跡處理乾淨,而是在心裡默默質疑這個消息的準確性,更確切地說,他在思考六爺那邊的意圖。是真的被徐明摸到了線索,那是他們那邊打算未雨綢繆先做準備?
陸震東一直以來對六爺對他傾心的幫助都有些疑問,非親非故甚至連交道都沒打過,這樣一個在道上呼風喚雨的人物怎麼會這麼盡心盡力地幫他呢?不爲名不爲財,陸震東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麼是值得六爺這樣付出的。現在陸震東這邊還沒有得到任何風聲,六爺那裡卻要求斷掉聯繫,該不該相信六爺,這是目前陸震東心裡最大的猶豫。
從任何方面來說,陸震東都不想失去六爺這樣一個助力。他跟童依琳已經到撕破臉的邊緣了,童依琳對K市的事一直咬着不放甚至不惜幫着丁家改天換日,K市的事一旦被童依琳查明白,對於他來說就是崩盤的先兆。陸震東心裡顧忌太多,對於六爺的決定便也猶豫了太久。然後這些時間,足以讓徐明這個老刑偵找到蛛絲馬跡進行抽絲剝繭。
沒過幾天,陸氏便迎來了警方的第一次探訪。帶隊的依舊是徐明,陸震東跟徐明打了半天太極,你試探我,我回避你,聊了一個上午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聊出來。送走徐明一行人之後,陸震東立刻將電話打到了阿浩那裡,得知消息的阿浩再淡定,對着陸震東也沒了往日波瀾不驚的語氣。
這件事要解決就必須在徐明的調查還沒有多深入的時候阻斷他,阿浩絲毫不敢遲疑立刻將這件事告訴了六爺,無奈之下六爺只要動用自己安插在系統內部的人,強行將這件事定性爲黑道勢力所爲,並且結案。這樣做其實是很冒險的,這麼敏感的時間裡,他的人一插手就等於自曝身份。培植一個系統內的親信是費時費力還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如今這樣一動,這顆棋子很可能就廢掉了,還更容易招惹麻煩上身。
這件事一出,陸震東絲毫不敢再有延誤,將自己與六爺這邊所有的聯繫該斷的斷,該處理的證據全部處理,但是這一局他們到底是棋差一招,A市的氣氛,無形中也漸漸緊張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