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講儂啥“一文不名”還擡舉儂唻,講實話當初辰光儂不過就是個到上海灘討生活的鄉下木匠,不過一二十年的辰光,已經成了手下有十幾號工匠的工頭,不是發財了,還有啥話好講?
趙伯韜心頭尋思到了這裡,有些似笑非笑的瞅着程麻皮,一直眼瞅着這個看似謙卑的華人包工頭又重新堆滿笑容爲止。
“趙大買辦,小的若是能跟儂鞍前馬後的,那是三生有幸”,程麻皮有些嘴巴拌蒜的對着趙伯韜恭維道:“儂有啥吩咐,小的在所不辭”。
聽上去這個鄉下來的木匠,嘴裡倒是有些文縐縐的。
阿曉得?閒暇的辰光,伊去租界裡廂蹭飯似的,蹭個不花錢的位子,蹭戲聽,聽來些戲文,今朝正好在場面上頭派上用場唻。
難怪程麻皮講到這裡廂,自個都曉得有點得意起來了。
“這個滑頭”,趙伯韜心頭笑罵道,不過滿臉恬笑的程麻皮奉迎得他心頭這個歡喜。
“雅各布先生對鄙人講了”,這辰光趙伯韜忽然壓低了嗓門,緊接着似乎是有意無意的湊過來嘴巴,對着有點反應錯愕的程麻皮,在他耳邊神秘兮兮的接着講道:“儂曉得伐?要關照儂唻”。
自己口口聲聲講是有財大家發,而且趙伯韜還故作神秘的言明這是雅各布先生關照的,一邊他顯然得意的笑了。
“哦喲”,程麻皮聽到這裡,歡喜的咧開嘴,驚喜得出了聲。
“難怪小的今朝卜錢卦的辰光,老是‘重寶’兩個字朝着上頭”,程麻皮笑得滿臉的麻子一個個鼓蓬蓬的,“原來小的要撿着皮夾子唻”,他歡喜的自顧嘟囔道。
講起來程麻皮有個習慣,時常有啥事體的辰光,都會拿出來當年李鴻章親自發給他的腳力錢,一個“咸豐重寶”銅錢出來,占卜這麼一卦。
“小的願聽找買辦吩咐”,程麻皮一口一個應承的,答應得蠻爽快的。
“呵呵”,這邊趙伯韜笑了,一邊他貼近了程麻皮的耳邊,一五一十的這麼講了起來。
這辰光只見程麻皮不住的點着頭,活像個雞啄米似的…
還是十六鋪碼頭,今
朝天氣顯得比尋常晴好了交關,來往穿梭的火輪船依舊是如此的急不可耐的撲向焦急等待的人們,每當有一艘船靠岸,久候的人們就忙碌開了,人們紛紛涌上去,拿起箱子就往肩上扛,管它是什麼東西。
或許滿口倫理道德的先生們會指責孫更生又去了那裡,繼續他裝卸福壽膏的打工生涯,僅僅是爲了混口飯吃。
“來了官兵了”,忽然管事的工頭驚慌的叫嚷道,頓時碼頭上的工人和煙館裡頭過來拿貨的,亂作了一團,有扔下箱子撒腿就跑的;也有拖下原先的衣服,套上短褂子或者長衫的,急於改頭換面的;更有撞上了,躲避不及連聲求饒的。
“哦喲”,孫更生這辰光舉着木箱子,就像個幌子,分明就是不打自招,一時間扛着不是,扔下更不是,他有點手足無措了。
“官兵來了”,是啊,大清國龍庭裡頭的皇上早就有了旨意,要禁菸,上海道臺衙門又告示,曾經貼着碼頭浪向的。
詐死不曉得後頭咋的,又被人揭去了。
孫更生還記得的,講起來前些辰光碼頭上的工友們講啥道臺大人要堵住吳淞口水道,只是後頭洋人的領事官們一歇歇全都去照會去了,講講斤頭下來,聽人講要留個二十丈的活口。
“是豁口”,孫更生嘟囔道,不曉得咋的,伊老是把這兩個字唸錯。
“難道講官府不留豁口唻?”,孫更生一時間慌了神,有些惶惑的嚷嚷道:“還是真的連碼頭也要查封?”。
這辰光官兵來了荷槍實彈來了,啥意思瞎子都能看出來,不由得孫更生像是拿着塊燙手的山芋似的,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真是進退兩難了。
忽然孫更生就像下定決心似的,一咬牙,“要是打壞了東西,那是要賠的”,是啊,要是扔下東西,學着別人撒腿溜了,“今天的工錢恐怕泡湯了不說,恐怕還要倒貼”,他扛着箱子嘀咕道。
可是遠遠的看見有位官府裡頭當差的人正在指點着啥,其實此人就是羅師爺,孫更生更加的慌了神,“要是被官府抓住了,是要吃苦頭的”,這辰光他抱住了箱子,貓着腰在原地叫屈。
忽然,孫
更生眼前一亮,他看見了不遠處自己的黃包車,這下就像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解脫似的笑了。
不多時,“儂做啥的?”,羅師爺走過來盤問道。
孫更生賠笑道:“車子壞了”,是啊,看上去孫更生的黃包車像是出了事故,傾倒在地,來了個底朝天,車輪子還在轉動着,怎麼看,也像是拉得太快了,翻車了。
倒是下面還壓着個木箱子,倒是有些可疑,羅師爺不由得再次打量起了這位黃包車伕。
孫更生雖說面不改色心不跳,其實那掛在臉上的笑已經漸漸僵硬了,再過不多時,恐怕就要凝固了,要是掉了下來,那就露陷了。
“今朝觸黴頭唻”,孫更生自嘲的說道:“好端端的,走到這裡廂,怎麼輪子一硌,就這樣了?”,一邊他心疼的看着黃包車,其實他是心疼下面的木箱子,若是壓壞了,今天的工錢恐怕泡湯了。
“這世道,啥事都要仔細些”,羅師爺關切的叮嚀道,“羅先生,那裡廂跑了兩個”,那頭官兵朝着這邊叫喊道。
“來哉”,羅先生一邊應承着,一邊去追趕倆個煙館的掌櫃的去了。
“走得着,謝雙腳”,孫更生興沖沖的說道,其實是儂腦袋靈光,幹雙腿啥瓜葛?這辰光是非之地,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阿好?
只是黃包車下面掩藏的惹禍坯子恐怕一時半會兒的,無法上交了,孫更生搓搓手,“先弄來藏好了,後頭再說,我嘸相信官兵交關辰光還在這裡廂耽擱”,他喃喃的自語道。
“我的主啊”,這邊亨同一聽十六鋪碼頭出了事體,猶如捱了一悶棍,頓時臉色煞白,“怎麼會是這樣的?”,他萬萬沒有料到,臨到了頭,竟然這位上海道臺會算計到了自己的頭上。
“大清國龍庭不是一直都在說,要和各國朋友保持友好”,亨同苦着臉尋思道,他怎麼也想象不出,昔日客客氣氣,甚至笑容可掬的邵友濂下了如此狠手。
一歇歇亨同肉疼了,阿曉得那裡頭有多少他跟路易夾帶的私貨。
這個私下搗糨糊的傢伙,這下損失蠻大的。
這傢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