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判司,今日前來不會只是寒暄吧?”
許無言兀自喝了兩杯茶之後,見子雅期和劉婧談話還在那些有的沒的、客套乏味的寒暄上,忍不住開口說道,
劉婧聞言,精明的目光裡染上一絲狡黠的笑意,看着許無言略表歉意,“下官失禮,不瞞大人,屬下今日前來實屬受人所託,確有一事相求大人。”
“什麼事?”
劉婧凜了神色,正襟危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想必大人已然知曉,今日珉州發生一件惡性案件,想必大人也有所耳聞,此案牽扯到太守一家,我家大人雖痛失愛子,但依舊隱去悲痛,查明真相。天意弄人,查明的兇手卻是大公子的夫人於馨憂。”
劉婧說着停頓了一下,長嘆了一口氣,染上痛心疾首之色,“我家原想大人秉公執法,還百姓一個公道,不料法場之上卻出現天雷震震的異鄉,爲防錯殺好人,大人遵從天道民意,將犯婦暫押大牢再作勘查。”
“此舉彰顯太守順應天意民德之仁心,劉大人又何以如此悲慼不安?”子雅期插話問道,
“大人有所不知,再行勘察之時,大夫人於馨憂,從頭至尾閉口不言,無論如何詢問她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怎會如此?”
劉婧眼眸微垂,似是很焦心憂慮的樣子,“後來,多方勸解,大夫人才鬆口,但是提出了一個要求。否則致死都會箴口不言。”
“什麼要求?”子雅期實在想不出,這樣一個被判了死刑之人,有着如此難得的翻盤機會又爲何會一句話不說,她會提什麼要求,究竟想做什麼呢?
劉婧有些身形發顫的看了看許無言,繼而開口略顯遲疑的說道:“大夫人她說,要見到許提刑她纔會開口說話,配合查案。太守悲憐螻蟻尚且偷生,對她心生不忍。派下官前來懇求許大人屈尊前往。了了於馨憂的心願,使得案件早日水落石出,公道彰顯於天下!”
子雅期聽罷,帶着不好的預感,瞥向坐在一旁的許無言,不看還好,一看到許無言的神色,子雅期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是怎樣的一種神情,神色沉靜無波。安靜的眼角掛着一抹靜止的極淺的笑意,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的看着說話的劉婧。
許無言整個人宛若一尊雕塑。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眼角的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帶着讓人靜的感到可怕的力量,讓人唯恐躲避不及。
反觀劉婧,雖是微微的垂着頭,雙手自然而然垂在兩側,保持着一個下屬該有的恭敬。面對着如此的許無言,卻是除了衣袖之處微微有些抖動之外,別無他樣,
這兩個人都是罕見的交鋒高手啊,子雅期暗自腹誹.劉婧的本事子雅期自是調查的一清二楚,至於許無言更是不必多說。現在兩人無聲交鋒,卻勝似千軍萬馬,讓旁觀者自動退避三舍。
子雅期一時之間,沒想到、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種被兩人攪得極度壓抑的氣氛,脊背上的絲絲涼意。讓他下意識的靠了靠椅子的後背,尋求支撐。
許久之後,許無言緩緩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劉婧,在劉婧的身邊略微駐了一下足,看到他的衣衫明顯的晃動了一下,不禁勾脣淺笑,繼續向門口走去,
“即是如此,劉大人還不前面帶路嗎?”清亮的聲音絲絲縷縷的鑽進劉婧的耳朵,帶着一種無聲的諷刺,似乎方纔自己那番引君入甕之詞,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走吧!劉大人,帶我們前去見見你們的大夫人!”劉婧愣神之際,子雅期也來到了他的身邊,一貫的玩世不恭的音調提醒着已經達到目的的劉婧,
“是!”劉婧恭敬地回答,看着兩人漸遠的背影,眸色更加深諳,不敢多停,擡腳快步跟了上去……
既然不可避免,那種爽快接受,只不過想要把自己當冤大頭的人,務必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纔好,否則就休怪本姑娘不留情面了。
走在最前面的許無言,看了跟上來的子雅期一眼,帶着邪邪笑容,暗自思慮。
珉州城的大牢比之涵州城,氣派敞亮了不少,但作爲重犯看押的於馨憂的狀況並沒有比當時施嫣兒和連卿的狀況好了多少,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腐敗陰暗發黴的環境下,她的身形孱弱無比。
這一次,許無言看清楚了於馨憂的模樣,彎彎卻月眉之下,狹長纖細的眼縫之中揚着一雙靜若秋水的瑞鳳眼。雖是一身囚衣,卻掩不住她一身的風華,
‘如今且看風拂面,纖纖卻月使人迷。’寫的便是於馨憂這般的女子。
“大夫人,許大人來了,你有什麼話儘管對她說,許大人定會爲你做主的。”進入牢房之後,劉婧看了看於馨憂,溫聲說道,如今於馨憂雖然身陷囹圄,劉婧依舊恭敬如昔。
於馨憂只淺淺福了身子算是對劉婧的見禮,“有勞!”
“許大人,子牙大人,如無吩咐,下官先行告退!”劉婧朝許無言和子雅期躬身施禮,
子雅期點頭應允,當下的狀況想要不插手,也是不可能的了……
“民婦拜見兩位大人!”於馨憂朝許無言和子雅期福身見禮,
許無言刻意伸手去扶於馨憂,“於姑娘,不必多禮!”觸手之處的皮膚幾乎毫無溫度,不由得擡頭看了於馨憂一眼,清冷的眸子裡盛着讓人心驚的涼意,
於馨憂淺淺一笑,算是對許無言的感激,自然而然的與許無言保持距離,緩緩說道:“謝大人!”
“於姑娘,特地請許大人前來,必是有話要說。如今許大人在此,於姑娘有話不妨直說,如若姑娘身負冤屈,我們必定會告知太守,爲姑娘主持公道。”
子雅期看了看眼前曾貴爲珉州太守大公子夫人的於馨憂,平和的說道,這女子能請動劉婧爲她傳話,不用說也是個厲害的角色。還是小心應對爲好。
於馨憂只是淡淡的看了子雅期一眼。然後把目光落到了許無言的身上,“許大人,可願插手此事?”
清亮乾淨的聲音裡,沒有一絲請求的意味,就是那般毫無雜質、事不關己的詢問,
這年頭都怎麼了?有求於人的都沒有懇求的意思,反倒是被求之人被架在高空,進退兩難。許無言勾脣露出一抹略顯苦澀的笑意,看來這條官路還真是不好走啊!
“依於姑娘之見,本官該如何呢?”許無言不答反問。將問題還給於馨憂,
於馨憂垂眸染笑。“有大人這句話,民婦就放心了!”
許無言這樣的話,無疑是管定此事了,如此對於馨憂來說,就是存活希望的持續。
“即使如此,有什麼話於姑娘大可放心告訴我們了!”子雅期幾次三番的阻止許無言插手這件案子,可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這一個接一個沒有破綻的圈套,對許無言步步設計。現下,想要置身事外,是一點可能也沒有了。
“唐奚玄並非民婦所害,民婦是冤枉的!”本事懷着莫大冤屈的人,得以申訴,就算不是痛哭流涕感激上蒼,也會情緒激動、痛陳冤屈的,
偏偏這話從於馨憂的口中說出來。竟聽不出半分的情緒波動,彷彿含冤受屈的人不是她而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但也正是這種語氣包含着的看不到一絲希望的絕望,讓人更似感同身受。
“當日,唐奚玄吃下的棗泥糕可是出自你手,並派人送過去的?”
於馨憂點點頭,“可是,我並沒有下毒,而且當日那些棗泥糕並不是送到三叔那裡的!”
“那麼從你房中搜出的砒霜如何解釋?”
“那是民婦治病之用,着人從外面購買的!”於馨憂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的說道,
“毒物治病?”子雅期不相信的反問,衆所周知這砒霜是害人之物,用它治病真是聞所未聞。第一反應當然是懷疑於馨憂在撒謊,
於馨憂看了看許無言,也不做爭辯,只簡單的應道:“民婦之言句句屬實。”
砒霜能治病許無言自然是知道的,但至於於馨憂是不是也當真如她所說知曉,就另當別論了。畢竟這個時代,就連懸壺濟世的名醫也只是知曉砒霜是致死之物罷了。
“死者可是隻有唐奚玄一人?”許無言並沒有追究砒霜的問題,而是問出了心中另外一個疑問
於馨憂略顯詫異,“難道遇害者還有他人?”
許無言搖了搖頭,“案情本官還不甚瞭解,只是按照常理髮問而已,本官聽聞唐奚玄還有以爲從小便一起長大,相交甚深的書童。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
聞言,於馨憂輕輕的搖了搖頭,“自從三叔叔過世之後,我便不曾在府中見過他,後來聽說那書童難捨與三叔叔多年的情誼,忠心隨主,隨着三叔叔去了。”
許無言略微點了點頭,看來這案子比想象的複雜多了。好端端的一個人,無辜死去,雙方給出的卻是不同的解釋,其中蹊蹺不言自明。
忠心隨主?這貞節牌坊立的真是時候。在古代,殉情只能用在女子身上,男男之間縱使是情深似海也只能如伯牙那般摔了琴而已。除非他們之間有斷袖之癖,否則這隨主而去就只是個藉口了。
“於姑娘,你覺得誰會加害於你呢?”
毫無疑問倘若於馨憂真的是冤枉的,那麼這人命關天的黑鍋扣上來,必定有什麼過節纔會如此。那麼於馨憂的有過節之人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