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所言不差,兇徒手段殘忍,朱府一門無一活命。”宋毅神色凝重的點點頭,
許無言嘴角含笑,清淨的目光淡淡的從芸香和白震雲的身上掠過,“可是在我們再一次開棺驗屍卻得出另一番結論。朱家棺槨中的屍首是五男七女一十二具並非是花名冊所載的十三具。”
芸香臉色染上詫異,扭頭看了看面色平靜無波的白震雲,宋毅則是驚得睜大了眼睛,“不可能!下葬之時諸多人在場都可證明朱家一十三口均已下葬,斷不可能有少一具屍首沒人發現的道理。”
“宋大人又何須如此吃驚,朱府一案事過三年之久,屍首也早已腐爛不能辨其面目,三年之久,被野狼猛獸叼走,或是盜墓之人移走也不無可能。”白震雲拎起茶壺動作嫺熟的給宋毅續了些茶水緩緩說道,
許無言輕描淡寫的看了看白震雲,目光卻是落在了神色沒有任何緩和的宋毅身上,宋毅客氣的看了白震雲一眼,“白員外有所不知,因着朱府一門是未決懸案,且又轟動天和的案子,朱府的墓地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的,狼蟲虎豹更是沒這個可能,且不說州丞府衙定時派人前去查看,但是朱氏一族年年派人駐守在附近,日日都有人看着,豈有屍首被盜或是被叼走不報之理?”
白震雲的笑容如冬日之水一般漸漸凍結在臉上,停滯了許久,嘴角才緩緩扯動。“老夫無知了,還請諸位大人見諒。可這好端端的屍首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少了一具?”
許無言看了看身邊坐着的方卓涵,“卓涵,這屍首複驗一事由你全權負責。這個中究竟還是由你來說吧!”
方卓涵點點頭,文雅的站起很來,伸手取了漆几上的複驗記事,溫潤的聲音響起。“這一本是我在複驗朱府滿門屍首之時所載,每一具屍首的傷痕、致死原因、身份都有詳細的記載和對比,除了朱家小姐朱懷陽和朱府二公子的朱立頗有疑問外,其他屍首均可與花名冊之上的人一一對應;就連那具無名屍都能和州丞府衙所載的體貌特徵對應。”
“事過三年之久,單憑骸骨就能斷定死者的身份,這世間當真有如此高明的勘驗手段?”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芸香此刻揚起了那張還帶着些病中蒼白的臉頰,看着侃侃而談的方卓涵,
方卓涵溫如和風的笑笑,走至芸香的跟前。將手中的複驗記事放到她身旁的漆几上。“這世上什麼都可以僞造。都可以撒謊、騙人,這一點沒有什麼比人稱神鞭彩立子的芸香姑娘更明白的了。活的可以瞬間垂死,而枯木可以片刻奼紫嫣紅。”方卓涵停頓了一下。那盈滿和煦的目光縈繞着芸香,片刻之後。方卓涵轉過身來環視了所有人一眼,繼續道:“而只有屍體是不會撒謊的,它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在他的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
白震雲有些似信非信的隨手拿起復驗記事打開看了起來。
“朱永靖,骸骨高七尺五寸,那麼身高就是七尺八寸,除了脖頸和前胸肋骨兩處刀傷外,腰間胯骨處有骨節突出,說明朱永靖生前腰部有痛疾,走路身子略微後仰。宋大人,我說的可對?”
宋毅睜大了眼睛看着方卓涵,啄米似地點頭,“對對!朱老爺身患腰疾常年尋醫問藥,大夫要他好生休息,走路稍仰些身體。”
方卓涵笑笑,看了看還是有些懷疑的芸香和白震雲,繼續說道:“朱府管家徐貴,骸骨高六尺九寸,身高本應七尺有餘,但因其背部微馱,實際身高卻不足七尺。另外徐貴左腳踝骨骼略微突兀,且有細小裂紋。他生前應該摔斷過腳踝,或是被人打傷過腳踝,但因傷的不重,後來痊癒,並沒有影響走路。”
這番話說完,宋毅看着方卓涵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驚歎仰慕之意,一時之間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wωω¸ tt kan¸ ¢O
“宋大人!”施嫣兒故意提高聲音叫了一聲,
宋毅一個哆嗦,急忙答道,“下官在!”
“不知方纔卓涵所言可有差錯之處?”施嫣兒秀眉挑的老高,有些倨傲的目光掃過對面的三人,不輕不重的問道,
宋毅偷眼看了一下施嫣兒,忙不迭的點頭,“方公子所言一字不差,那徐貴確實因夜間入廁跌傷過腳踝,還爲此歇了好幾個月。衙差還曾因此多次拿此事取笑與他。”
白震雲此刻也放下了令手心沁出細汗的複驗記事,開始仔細打量這位據稱是了無大師弟子的青年男子。
“依方公子之言,朱府小姐朱懷陽和朱府的二公子朱立的屍首出了什麼問題?那不見的一具屍首又是何人?”
芸香此刻的臉頰之上帶上了些許紅潤,眼角眉梢也沒有了方纔那般事不關己的淡漠,看向方卓涵的眸色裡也帶上了幾許好奇。
“朱府一家出了朱永靖的孫媳和朱懷陽的年紀相仿外,其他均是年過三十的婦人。骸骨比對可以確認其身份。而孫媳雖與朱懷陽的年紀身高相當,但因其小產過,故而胯骨會比閨閣女子較寬。從骸骨的胯骨間距比對,那具骸骨爲已婚婦人。也就是說,朱府一家骸骨當中並沒有朱懷陽的屍首。如此解釋,芸香姑娘可明白?”
方卓涵沒有情緒起伏的說着,目光一如方纔的溫潤,看的芸香面色不禁有些泛紅,想要說的話都化作一口氣又重新嚥了下去。
“而朱府的男屍當中,那具屬於朱立的屍首與漳州戶籍簿及案卷上所載的朱立體貌特徵差別甚大,我可以斷定那具屍首絕非朱立。”
“方公子請恕本官冒犯,朱府滅門第二日。下官便親自帶人前去朱府查驗,那朱立和朱懷陽的屍首是本官親自派人查驗過的,仵作親自告知確已死亡之後,本官才着人記下這勘驗記事的。如今。公子又斷定少了朱懷陽、朱立二人的屍首,這…這豈不是太蹊蹺了嗎?”
宋毅倍感詫異,聽得方卓涵的這一番話,不禁脊背之上冒冷汗。這貿然斷定死者是大罪,何況還是莫須有的兩個沒有屍首的兩個死者。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自己這頂烏紗沒有不說,怕是自己這條命也要懸着了。
子雅期聽罷站起身來,看了看說話的宋毅,“宋大人,我這有一張屍首位置圖,煩請你一驗。”說着拿起身邊的一張疊着的紙走到宋毅的跟前,打了開來。
一張畫着朱府概貌。詳細標着朱府的各個建築物名字。甚至每一個角落的固定物體都用蠅頭小楷標明瞭的偌大紙張出現在宋毅眼前。
除了那些建築物的線條和名稱之外,還有一些用極細的硃砂線條畫着的各種各樣類似於人形的線條。密密麻麻的線條標誌堆積在圖上,但卻沒有一絲的雜亂凌亂之感;
宋毅不由得對畫此圖的人充滿欽佩。但是這佈局尋常之人想都難以想的到。
“這是…?”宋毅看罷圖紙,擡頭看着子雅期。
“這些紅色的硃砂線條便是宋大人的案卷所載的朱府死者所在的位置和形狀。大人,此圖可有不盡詳實之處?”
不單是宋毅,旁邊看到的芸香和白震雲也不由得驚得睜大了眼睛,雖不是什麼驚世絕美的畫卷,但卻是堪比神來之筆的鉅製。
宋毅仔細看了看那圖上的硃砂線條,最終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事過已久,下官實在看不出有什麼與案卷所載的不同之處。”
這句話立刻換來了施嫣兒的嗤笑,近前的子雅期則是緩緩的把圖給收好疊了起來,放在宋毅的手上,用着極其理解的聲音說道:“這個無妨!等我們解決了疑惑,宋大人儘可拿此圖與州丞府衙的案卷作比對。”
說着看了宋毅一眼,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接着說道:“其餘的暫且不說,朱懷陽的屍首位置,宋大人該不會忘記吧!”
宋毅整個人一怔,身體不由得僵直,清了清有些乾澀的嗓子說道:“這個下官倒是記得。因着朱懷陽不同於朱家的其他人,屍首在迴廊處,且死狀甚是怪異,下官至今記得。”
方卓涵聽罷,順手拿了一個大廳裡一側閒置的長條凳子,放到衆人中間,看了看宋毅道:“如此,倘若這凳子是朱府迴廊的石欄,宋大人可能畫的出當日朱懷陽屍首的形狀?”
說着將一塊石灰硬塊遞到宋毅的手上,宋毅看了方卓涵一眼,拿着石灰走到凳子跟前,蹲下身子在地上畫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一個白色的倒在地上的位置圖便出現在青石地板上,宋毅站起身來,看着方卓涵說道:“當時朱懷陽的屍首就是這般模樣的倒在地上。”
“有勞宋大人了!請回座。”方卓涵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大家,“根據迴廊石欄上的血跡來看,朱懷陽當時是被兇徒砍中後,跌倒在石欄上滑落到地上死亡的。那麼大家可以看一下未死之人從石欄之上滑落的模樣。”
說着看了看子雅期,子雅期撇了撇嘴,站起身來,按照方卓涵的指示先跌倒在石凳上,再滑落在地上,方卓涵則是拿了石灰塊順着子雅期跌在地上的身形畫了一圈。
“好了!”方卓涵的話音剛落,子雅期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來,衆人驚奇的看到地上兩個圖的大小雖然不同,但是形狀卻是一模一樣的。
方卓涵沒說什麼而是轉身從側室中拿了一個人形布偶走了出來,“人死則軀體僵,這個特殊製作的布偶便如同已死之人。”說着將布偶按照子雅期方纔的動作又做了一遍,等到布偶滑落在地的時候,方卓涵又拿石灰塊順着布偶的位置畫了一遍。
當布偶從地上拿起來之時,衆人都驚得死死盯住地上的三個圖樣,宋毅更是雙手死死撐住了椅子的把手,支撐着險些跌下椅子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