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侯府,二人就回所居住的院子。
這院子很大,有四進,雖然陳寧玉來過武定侯府,可是楊延陵住的地方,她是頭一回來。
“現在看看,是有些冷清。”她一路道,“好些地方空着呢。”
“只是暫時的。”楊延陵笑笑,“很快就會熱鬧,以後指不定都住不下。”
陳寧玉腳步微頓,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其實是想娶個三妻四妾的?
楊延陵看她那表情,噗嗤笑起來,一敲她腦袋道:“想什麼呢,我是在說咱們的孩兒,將來咱們不得有孩子麼,這些地方算什麼。”
這樣突兀的說孩子,陳寧玉也不知回他什麼,只低頭假裝害羞。
她連怎麼做好他的妻子還沒個譜呢,生孩子什麼的,她真不敢想。
剛纔府裡衆人送的東西,現都放在堂屋裡。
楊延陵叫她去打開看看。
陳寧玉坐下,先是把楊太夫人送的兩個匣子打開來,只見小匣子裡全是小拇指大般的珍珠,白色的,淡黃色的,粉色的都有,而那個大匣子裡竟是一整套鑲紅寶的頭面,那紅寶色澤很好,晶瑩剔透。
這是大手筆了,陳寧玉有些吃驚。
她以爲楊太夫人不喜歡她,不會有多少好東西呢。
見她發怔,楊延陵笑道:“歡喜傻了?”
“是啊,祖母待我真好!”她笑一笑問,“改日我送祖母什麼好呢?”
“你好好給她生個大胖曾孫就行了。”楊延陵打趣。
真貧嘴,陳寧玉無語。
她又去看唐氏送的,結果唐氏送的是一對玉佩,與楊太夫人的當然比不得,但也不算差,再看二房送的,卻是一套珊瑚頭面,也算是貴重的了。
陳寧玉關上匣子,想到今日早上,問道:“二叔的腿像是不便?”
她來武定侯府,以前從沒有見過楊家二老爺與楊家三公子,不過今日都見到了。
楊延陵淡淡道:“像是罷。”
“治不好?”
“聽說治不好。”
他這人,喜怒有時全擺在臉上,陳寧玉心想,看來他跟楊東平的關係也不好了,可這麼一說,他跟這家裡誰的關係好呀?
她算一算,只有楊太夫人了?
可他也不聽楊太夫人的話呀,不然也不至於會娶她。
陳寧玉這眼睛忍不住就把他看了又看。
楊延陵挑眉:“怎麼?可是越瞧越喜歡你家相公?”
“侯爺英俊神武,自是讓人喜歡的。”陳寧玉覺得也不妨恭維他兩句,以後二人日日生活在一起,怎麼也得處處好才行。
楊延陵笑起來:“你要不要把院子裡的人都認一認?以後就都歸你管了,這兒也有廚房,你平日裡愛吃什麼儘管去吩咐。”
陳寧玉道好,楊延陵就把下人們都叫來。
人不算太多,廚房的有十二個,管灑掃的婆子丫環八個,管清洗衣物的八個,看門傳話的四個,再有楊延陵的長隨四個,書房小廝四個,別的就沒有了,不過陳寧玉自己還有六個丫環,四個婆子。
這麼一加,倒也有五十個人。
“以後有什麼事兒都問少夫人,私做主張的,到時候別後悔就行。”楊延陵就只說了這麼一句。
不過下人們都聽進去了,原先楊延陵罰人就不手軟,院子裡從來也沒人敢忤逆的,現他娶了妻子,都巴望是個順和溫良的,可今兒早上的事情早傳到下人耳朵裡了。
哪個敢不服從新來的少夫人。
少夫人一嫁入楊家,楊延陵就給她撐臉面,連請安都不用常去,看楊太夫人的意思,也是順他心意,那些下人自是清楚明白。
陳寧玉只叫他們做好分內的事兒,便讓他們散了。
二人剛要返回屋裡,卻有人來通報,說是淑妃娘娘請他們入宮一趟。
淑妃是楊延陵的姑姑,他新婚,照理說見一見,也是人之常情,可楊延陵卻皺了皺眉,並不樂意去,這次他成親,淑妃並不贊同,只她在宮裡阻攔不得。
楊延陵心知肚明,然而,淑妃既然請了,他沒有理由不去。
他先與陳寧玉去了楊太夫人那裡。
“姑姑可請了祖母?”他發問。
楊太夫人笑道:“請我作甚,我纔去見過她,這回必是想看看寧玉呢。”
楊延陵面色微沉,但也沒說什麼。
楊太夫人又叮囑陳寧玉幾句,二人換好衣服,前往宮裡。
一路上,楊延陵因有心思,沉默不語,而陳寧玉曾在宮裡見過淑妃一面,當時她與長公主一般,也不想她入宮,所以她對淑妃沒什麼惡感,故而對楊延陵的表現不太理解。
難道楊延陵同淑妃的關係也不好?
那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怎麼一個家裡,就沒個相處好的呢?
陳寧不免對她與楊延陵的未來,很是擔憂。
到得宮門,二人下車。
楊延陵才輕聲在她耳邊道:“你無需與她熟稔,只是一見罷了。”
是叫她不要與淑妃親近?
陳寧玉雖是不知,但還是點點頭。
有宮女領他們進去。
淑妃一見到他們,就笑容滿面。
“原本昨兒也想隨皇上送賀禮的,但終究還是想看一看玉兒,今日便叫了你們來。”淑妃朝陳寧玉招招手,“就坐我旁邊罷。”
陳寧玉忙道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你可是我侄媳呢,也算是半個女兒了。”她吩咐宮女賜座。
陳寧玉只得過去坐下。
淑妃打量她一眼,只覺還是如上回看到的那般美,今日又盛裝打扮,更還添了濃烈的豔麗,難怪楊延陵明知三皇子的事情,也還是要娶了她,真是叫人無奈。
她握住陳寧玉的手拍了拍,笑道:“我這侄兒有時爲人粗心了些,你可要擔待點兒,我知你也是個聰明人,將來家中事體,你要爲母親分擔一些,她老人家,身體總是沒有先前好了。”
“妾身明白。”陳寧玉之前得楊延陵叮囑,也是話越少越好。
淑妃眉頭微微一皺,叫人拿來一匣子東西。
“這是送你的,你打開看看,可喜歡?”
陳寧玉一看,臉色都變了變。
匣子裡雖只是兩支簪子,可精工打造不說,上頭鑲嵌的寶石又大又亮,比太夫人,楊太夫人送的都要大上一圈,那是價值連城的首飾了。
她怎麼要得?
她不由往楊延陵看了看。
楊延陵自小見識的好東西多了,一眼也瞧得出來,當下說道:“姑姑送這些給她,豈不是要嚇着她了?她平日裡哪裡用得着。”
淑妃笑道:“你給玉兒求個誥命,將來她便是誥命夫人,怎麼就用不着?”又看陳寧玉一眼,“這些我這兒多了,只是兩樣,算不得什麼。”
楊延陵便微微點了點頭。
陳寧玉見狀道謝一聲,鄭重收下來。
說不得幾句話,有個宮女又領着人進來,陳寧玉擡頭一看,見是李常洛,登時就吃了一驚。
楊延陵像是沒有多少意外。
淑妃笑道:“常洛,你與延陵少時也常玩兒的,如今他成親了,你怎麼也得恭賀一聲罷?”
李常洛卻不知淑妃今兒請了他們來,原以爲是有什麼話要講,誰知道竟是淑妃要當和事老,可他爲陳寧玉花費了多少心思,又在楊延陵那裡吃過虧,哪裡願意。
他眼睛盯着陳寧玉,冷笑道:“是該恭賀聲,武定侯,你與你夫人以後好日子長着呢。”
這話怎麼聽着也不是好話,陳寧玉總算也明白淑妃今兒的意圖了,她雖是知道淑妃養大李常洛,可卻不知他們之間到底關係如何。
但今兒看着,李常洛不是那麼聽話的孩子啊。
淑妃臉上不免有些慍怒。
楊延陵卻笑了笑道:“好不好另說,不過三皇子今兒的話,我記住了,還望三皇子與三皇妃一輩子和和美-美的。”
李常洛聽了,氣得要命。
他可一點不喜歡他妻子,還一輩子呢,恨不得現在就休了她!
淑妃眼瞅着二人勢同水火,也是着急,皺眉道:“你二人說起來,也是沾親帶故的,何必如此?今日不如說開了,以後便忘了此事。”
李常洛陰沉着臉不答。
楊延陵挑眉道:“姑姑,今兒您也見過寧玉了,咱們也感謝姑姑慷慨,現三皇子在,還是不打攪了,侄兒先行告退。”
淑妃喝道:“延陵,你真不聽姑姑的話?”
“姑姑不如先說服三皇子罷。”楊延陵行一禮,偕陳寧玉走出宮外。
李常洛看着陳寧玉窈窕的背影,又把楊延陵給恨上一遍。
淑妃嘆口氣,叫宮人們都退下,苦口婆心道:“延陵成親,就連皇上都送了禮的,可見他的地位,你何必還記着她,她現已是我侄媳了。常洛,你這輩子還長呢,以後要做什麼,你自己應該清楚。”
李常洛也不是笨人,哪裡不知道淑妃是好意。
他要爭皇子之位,除了在皇帝心中留下好印象,別的助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原本因淑妃的關係,武定侯府便是一個好幫手,可現在,他爲了陳寧玉,與楊延陵反目成仇,不不,他想到這裡,連連搖頭:“母妃,這事兒怪不得我,明明是楊延陵非得插手,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陳寧玉,可是他非得要娶了她!”
其實是楊延陵爲陳寧玉,與他反目成仇!
他這話一出來,二人都沉默了。
淑妃忽地就明白了楊延陵的意思。
這小子,原是不想參與太子之爭,他娶了陳寧玉,就必定會與三皇子一刀兩斷,那麼,她這個姑姑,只怕他也不肯再與她有任何聯繫。
真是無情啊,淑妃輕嘆。
想他幼時與她感情那麼好,每回隨楊太夫人來宮裡,他都不肯走呢,然而,出征這幾年,確實改變了他。
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侄兒了。
回到武定侯府,陳寧玉把得的首飾給楊太夫人看。
“原本不敢要,可淑妃娘娘執意要送。”她解釋。
楊太夫人看看她,笑道:“定是她喜歡你,你便收着罷。”又見楊延陵沒什麼好臉色,“在宮裡是遇到誰了,還是怎麼?”
“遇到三皇子了。”楊延陵直言道,“下回母親見到姑姑,最好同她說說。”
楊太夫人心裡一驚,但她很快又皺起眉:“她是你姑姑,又是娘娘,你總是收斂些。”
楊延陵沒吭氣,與陳寧玉回了院子。
陳寧玉把這兩支極其貴重的金簪叫谷秋鎖起來,想必她以後也戴不了的。
這會兒也是午時,白桃過來問飯。
陳寧玉點了幾個,去裡間問楊延陵。
“隨便罷,我不挑食。”楊延陵道。
陳寧玉吩咐下去,這便要走。
楊延陵一把拉住她:“才嫁給我,又有什麼好忙的?”
“我不忙,只是有些事情還要交代……”
話未說完,他就堵住了她的嘴。
丹秋看見,連忙退了出來,差點與谷秋撞在一起。
谷秋瞪眼睛:“毛毛躁躁的。”
“侯爺,夫人……”丹秋紅着臉,“在裡面呢,我原是想去問夫人要不要點算下嫁妝,現在庫房亂七八糟放着呢。”
谷秋一聽,就知道丹秋爲何慌張了,輕聲說道:“以後這等事司空見慣的,咱們都要習慣一下。”
以前少夫人是姑娘,沒這些,現在是侯爺妻子的,二人做些親密的事情,實在再正常不過。
丹秋點點頭,又笑道:“看起來,侯爺好像很喜歡夫人的。”
“那是當然了,不然爲何要娶,笨呀你。”谷秋好笑。
二人去門外說話。
裡頭,陳寧玉被弄得氣喘吁吁,臉頰通紅。
說實話,她對楊延陵總是突然的襲擊很是不適應,理想中,她原是想找個溫柔的相公,眼下這個絕對不是,他更像是伺機而動的獵人,在她不察的時候,冷不丁就撲上來。
撲完啃完了,他沒事人一樣,光就她驚嚇了一回。
“院子裡,不合心意的,你自個兒佈置佈置。”楊延陵滿足了,伸手捏捏她細嫩的臉蛋,“我前些年都不住這兒,也沒什麼特別的喜好,原先什麼樣,便是什麼樣的。”
陳寧玉聽到這個,倒有些高興。
她喜歡住的舒服,也喜歡把院子弄得漂漂亮亮的。
“能不能像我在孃家住的那院子一樣?”她眼睛亮閃閃的問。
“這個,”楊延陵怔了怔,“我沒見過。”
他上回擔心她,去了內宅,但也只到那門口,裡面什麼擺設他沒瞧見
“那等回門,我帶你看看。”陳寧玉興致一下子很高。
楊延陵看着她笑。
現在的她,有些小姑娘般的天真單純,但多數時候,並不是如此,她看着別人的目光淡然平靜,哪怕是看着他,也是一般,至少,真正的愛慕是沒有的。
楊延陵站起來:“你處理事情罷,我去書房。”
陳寧玉應一聲,他便走了。
隔了一日,楊太夫人一大早便叫人把禮備好,催二人去永春侯府。
陳寧玉坐在馬車上,就有些歸心似箭。
太夫人也是,竟都在門口等着。
張氏見到二人來,笑着道:“哎喲,再不來,母親這都站着石塊了,看看多疼你。”
陳寧玉忙扶着太夫人進去,一邊道:“祖母,我好着呢,就是惦念您,您沒什麼要擔心我的,太夫人對我可好呢,您瞧我頭上戴的,就是太夫人送的。”
太夫人笑起來:“這東西我早前見過,是老姐姐自個兒也喜歡的。”又看看陳寧玉,見她氣色如常,沒什麼變化,也知道沒什麼可擔憂的。
畢竟依兩家的關係,楊太夫人也不可能苛待她,那唐氏又是個繼母,地位高不到哪兒去。
楊延陵進來與太夫人,張氏,姜氏見禮。
太夫人朝他笑笑:“寧玉在家裡被我慣着養大的,有什麼不當的地方,還請侯爺海涵。”
“太夫人言重了,她很好。”楊延陵言簡意賅。
話雖短,但衆人看得出來,他是很滿意陳寧玉的。
這會兒陳行也來了,陳修,陳敏因不是休沐日,都還未回,他二人便先出去說話。
姜氏看了看陳寧玉,滿肚子酸意。
她身上戴的用的,雖說永春侯府也有,可武定侯府又上了一層樓了,如今陳寧玉可是侯爺夫人,憑武定侯左都督的身份,就是張氏,都比不上。
陳寧柔倒是與陳寧玉親親熱熱的,說些思念的話,少不得還問問她何時見去長公主。
陳寧玉只得搪塞兩句。
等到衆人都走了,陳寧玉才問太夫人關於武定侯府的事情。
“瞧着他與別的沒個好的,繼母是,楊二老爺也是,現與宮裡的淑妃娘娘也是一般,倒不知都是爲何。”
太夫人有些吃驚:“那大夫人便不用說了,就是你與你母親,也好不到哪兒去,倒是未聽說楊二老爺與他有什麼,二老爺不是腿腳不便麼,比你大伯父還嚴重些。”
“是啊,我瞧着走路很慢。”陳寧玉點頭。
太夫人皺了皺眉:“那是有什麼隱情了,當年他是與侯爺一起去西北的,後來光他回來,侯爺一直留在西北,待了六年,興許是出過什麼事情。”
這事陳寧玉頭一回聽說,她沉默會兒道:“前日淑妃娘娘請咱們去宮裡,還請了三皇子,侯爺又頂撞了淑妃娘娘,不過娘娘想讓他與三皇子和好,原也是不可能的。”
太夫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當初她便是因這些不願陳寧玉嫁過去,可現在免不得還要她面對。
“不和總比和來得好。”太夫人道,“淑妃娘娘養大三皇子,也不知她到底有沒有野心,你們侯府牽扯進去,那是不智的。”
“這我也明白,就是覺得侯爺這家裡甚不和睦。”
“真難爲你了。”太夫人半抱住她,安慰了幾句,又問,“那侯爺待你好不好?”
“算是好罷,還是願意依我的。”
太夫人總算鬆了口氣:“他這個人,小時候就是個猴兒精,長大了,更是收不服的,現在肯聽你,已算是很好了,我原先也只擔心這個,怕你受他欺負,要真如此,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陳寧玉笑起來:“有祖母在,我也不怕他,他當真對我不好,也是可以和離的。”
“哎喲,和離這詞怎麼能提,女兒家一旦和離,可就難嫁出去了。”太夫人耐心道,“你在家中幾是沒有受過苦,現在做人媳婦了,還是要慢慢學起來。侯爺若無大錯,你莫跟他置氣,夫妻兩個,總要有互相忍耐,才能好好過下去的。”
陳寧玉知道太夫人是爲她好,自然都應了。
等出來,楊延陵正等着她。
陳寧玉衝他一笑:“走,我帶你去芙蓉苑。”
“是種了芙蓉麼?”他問。
“是啊,好大一片呢,可惜現在不是開花的季節,侯爺看不到了。”
“你很喜歡這花?”看她有惋惜之色,楊延陵拉住她的手道,“喜歡,回去在咱們院子裡種了便是,空的地方多着呢。”
“侯爺准許,那我就種啦。”
二人說話間,便已經到芙蓉苑。
她嫁人了,這院子自然就空了,只剩兩個婆子平日裡打掃。
陳寧玉同他走一圈問:“侯爺,看我這兒如何?”
“還行,就是一看便知是姑娘家住的。”楊延陵笑,這院子女性氣息很重,他直往裡面走,“別的地方,也帶我瞧瞧。”
幾個屋子都進去一看後,陳寧玉與他來到自個兒的臥房。
那些櫃子,桌椅,牀,甚至花插都沒有動,楊延陵四處端詳一眼:“與我想象中也差不離。”
陳寧玉聽到了,側頭看他:“你想象我閨房幹什麼?”
楊延陵像是被嗆到,咳嗽一聲挑眉道:“不行麼?”
“行……”陳寧玉無言,想怎麼想就怎麼想咯,反正人都是他的了。
二人待了會兒方纔走。
等到陳修,陳敏回來,夫婦兩個又與他們見一見,到下午,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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