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梅斯聖城,地下樞秘聖殿。
泰弗倫已經連續兩個多月沒能睡上一場好覺了。
只要他閉上眼睛,耳邊就會迴響起埃爾大主教悲慘的哀鳴聲。她是被審判軍拖回來的,敵人的武器擊碎了她的腹腔,腸子變成了一鍋粥,即使各種草藥都用上,也無法阻止傷口的惡化。掙扎兩天後,她纔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
索利.達爾帶領先鋒軍遭受迎頭痛擊後,泰弗倫就對灰堡的實力產生了懷疑,他多次要求梅恩冕下三思而後行,應該儘可能探明這批軍隊的底細後再做打算。但梅恩根本不爲所動,一意孤行地要求主力大軍立刻對寒風嶺山腳下的灰堡防線發起進攻。
他知道教會可能會付出不少代價,卻沒想到代價會如此慘重。
更沒料到的是,教會最爲精銳的力量,不可阻擋的神罰軍居然敗了。
這個天方夜譚般的消息傳來時,泰弗倫直接吐出一口血沫,暈倒在通天塔頂。
然而匪夷所思的事情遠不止這一件。
純潔者無一人返回,梅恩冕下也不知所蹤,直到他強咬牙關,帶着一批人強行闖入樞秘機關,才從機關禁衛口中得知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
梅恩根本就不是奧伯萊恩所看中的繼承者,接任權杖與冠冕的是純潔者潔蘿。
聖城頓時連教皇都失去了。
泰弗倫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個消息永遠留在地下——他帶去的那批人,全部加入了樞秘聖殿,而他,也成爲了暫代教皇。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泰弗倫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維持聖城秩序和翻閱藏書館秘史上。
而獵殺女巫的秘辛、神罰軍的製造、教會的來源、女巫帝國的瓦解也一點點展現在他眼前。
老主教感到世界觀被顛覆了。
他就算窮盡一切猜測,也想不到教會居然是由女巫一手打造出來的。
而即使是勢力遍佈蠻荒地的女巫帝國,也沒能阻擋住魔鬼進攻的腳步。神罰軍也好,魔石符印也罷,都不過是流亡女巫遺留下來的產物。
在深夜的輾轉反側中,泰弗倫的精神被迅速抽乾,短短兩個月時間彷彿像過去了兩年,他臉上的皺紋已和老主教一樣深邃,舉手投足間也帶上了一絲油盡燈枯的遲緩。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旦他倒下,教會就真的完了。
一大批審判武士從預備隊伍中選出,新的大主教和折損的中層信徒以最快速度完成任免,加上與聖城共存亡的號召,才讓岌岌可危的局勢暫時穩定下來。
不過泰弗倫知道這都是表象,神罰軍的折損根本沒法快速補充,而年輕的預備武士在戰鬥力上與老一輩相差甚遠。倘若在和平時期,他還有機會慢慢彌補,可如今邪月已經到來,擋不住邪獸的進攻,一切都無從談起。
單靠教會的力量已無法做到這一點,他必須將狼心和永冬的貴族勢力集結起來,就像過去四大王國聯合駐守赫爾梅斯防線一樣。
想要讓那些明面上加入教會的貴族乖乖聽命絕非易事,泰弗倫甚至能想象出來,當教會敗北的消息傳到狼心永冬兩地,手中仍握有領地和騎士的貴族會再次跳出來與他作對。因此當灰堡軍隊大部分撤離北地後,他就將留守聖城的最後一百多名神罰軍連同使者團一併派了出去,用作強迫貴族服從命令的手段。
現在無論是新舊聖城,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虛弱之中。
老主教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祈禱使者團能在邪獸開始大規模進攻前,將援軍帶回赫爾梅斯。
揉了揉酸澀的眼角,泰弗倫合上記載有神罰軍轉化儀式的古籍,打算給自己泡一杯冬花茶緩解下頭痛時,聖殿外忽然響起了砍殺聲。
他驚得手一抖,茶杯摔落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這裡怎麼可能會有入侵者?
他走到窗邊,探頭向下望去,只見一羣人影在神石棱柱的幽光下晃動,並不斷朝樞秘聖殿靠攏過來。
他們的速度快得驚人,與之交手的禁衛幾乎一觸即倒,盔甲在他們的利刃面前彷彿不起作用,灰白色的臺階上沾滿了四濺的鮮血。眨眼之間,敵人就已經推進到了殿堂大門下。
“大人,樞秘聖殿遭到攻擊,請您趕快離開!”藏書館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一位禁衛長焦急地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着十名神罰武士,顯然是教皇的貼身保護者。
“他們到底是怎麼進來的?”泰弗倫用沙啞的聲音大吼道。
通往地底的路只有兩條,一個得藉助吊籠下落,一個則必須通過舊聖城的隱秘要塞,就算是灰堡軍隊,也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突然佔領新舊聖城,除非他們都長上了翅膀!
禁衛長的神色顯得很難看,“敵人是從洞穴深處出現的,大人,請立刻跟我來,再遲就來不及了。”
“洞穴……深處?”泰弗倫難以置信道,那裡除了大大小小的圓孔,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懷着莫大的震驚與不解,他跟隨禁衛長沿着牆壁內側的密道一路向下,不一會兒便來到了聖殿底層。
“吊籠處無人看守,很可能已經不安全了,我會護送您前往舊聖城通道,請您儘快帶人奪回樞秘聖殿。”禁衛長邊說着,邊推開了暗藏在牆角的活動石門。
泰弗倫剛邁出密道,一顆心便瞬間沉到了底。
只見十多名敵人拄劍而立,似乎早就知道這裡是密道的出口一般。
“我還以爲自己永遠沒機會再踏足聖城,沒想到繼承隕星女王意志的後輩們也不過如此嘛。”一名男子走上前來,他穿着造型古怪的盔甲,像是許多塊金屬片疊加拼湊而成,斑駁的劍刃上依稀能看到幽藍的鮮血。
不過當泰弗倫注意到他的面容時,感到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凝固起來。
他見過這人的面容。
第六團先遣軍審判長艾靈頓,在三年前參與了神罰軍轉化儀式。臨行前,這名英勇無畏的武士還親自向自己道別過。
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順着老主教的脊椎,鑽進了他的腦海,詭異的恐懼讓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怪物?”